说话。别人要想打我屁股,我就先给他个大耳刮子。”
拓拔野轻轻挣脱一下,见她揽得甚紧,只好作罢,道:“对我也别这般胡言乱语。我自然不会往心里去,要是让九姑听见了,非得让我搬出木屋不可。”岛上近四年,两人竟始终同住一屋。这两年纤纤发育极快,尤其这一年间,迅速由一个黄毛丫头出落成水灵丰盈的天仙。
虽然辛九姑私下说过多次,纤纤却始终不肯和拓拔野分屋而睡。年纪稍大,刁蛮习性稍减,但惟有此事仍如当日般绝不妥协,谁要言论立即翻脸。因而辛九姑也无可奈何,只有终日絮叨。
好在岛上群雄一来对这等事并无腐见,而来对拓拔野极具信任,决计不会想歪了去。只有柳浪来过几次,曾有含沙射影的议论过,被辛九姑眼睛一瞪,也缩了脑袋,不敢再说。纤纤撅嘴道:“九姑其它都好,就是这点最为烦人。”她突然笑靥如花地道:“咱们不说她啦。拓拔大哥,明日你会送我什么礼物?”
拓拔野暗呼糟糕,咳嗽一声道:“礼物?”纤纤见他装傻神色,登时跺脚大发娇嗔道:“好啊!你竟然连礼物也忘了!蚩尤大哥早就说要送我冰蚕丝衣,你要送我一个比这更好的!”拓拔野最怕瞧见她哭闹,见她眼眶一红,鼻头一皱,似乎又有千万泪水哗哗涌出,连忙道:“好好好。你说什么我便送你什么。”
纤纤抱住他的手臂笑道:“这还差不多。”
突然望见万里碧波之上,有水柱冲天而起,激射到百丈高空才四散落下,竟是一只百余丈长的巨大龙鲸。纤纤拍手笑道:“大鲸鱼!是了,我要大鲸鱼的鲸珠做我圣女冠的珠子!”拓拔野皱眉道:“好好一条鲸鱼,杀它作甚?”
纤纤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跳着道:“好啊,你说话耍赖!说好我要什么便给什么的!”眼光瞥见拓拔野颈上的泪珠坠,哼了一声,眼珠一转道:“也好。倘若你没本事取鲸珠,那便将这个泪珠子给我。”突然伸手便要去抢。
拓拔野身形一转,早已到她身后,叹气道:“怕了你啦。”伸手从她发上摘下玛瑙发簪,念诀解印出雪羽鹤。纤纤拖住他的手,也要一同骑上鹤背,拓拔野正色道:“龙鲸凶猛的很,你还是乖乖地呆着罢,不然我就什么也不送你了。”纤纤颇不情愿地嘟嘴道:“那好吧,你快些回来。”拓拔野抚摩雪羽鹤的脖颈,雪羽鹤欢鸣声中翩然展翼,低低地划过汹涌波涛的海面,朝着百里之外的巨大龙鲸飞去。
纤纤俏生生地站在沙滩海浪之中,海风吹拂,满头秀发随着衣裳飘飘鼓舞,挥手欢呼。远远的,西南海面上出现了几艘巨大的战船,猎猎巨帆上绣着“汤谷”二字。船上传来此起彼伏的隆隆鼓声,号角长吹。
纤纤喜动颜色,又跳又叫。蚩尤的船队终于来了。红日当空,碧波万里。从空中俯瞰,那汪洋上跳耀的漫漫金光眩目神迷。西南的鼓声与号角声夹杂在呼啸的风声中,振奋人心。
拓拔野望着那雄伟战舰,猎猎巨帆,大声长笑道:“蚩尤,看看我们谁先拿到鲸珠!”声音雄浑浩荡,清晰地传到众人耳中。古浪屿上群雄闻声一愣,得知汤谷群雄已到,欢声长呼,纷纷放下手头之事,朝沙滩上奔去。远远地听见巨船上传来雷鸣般的欢腾声,蚩尤那久违的笑声蓦然响起:“拓拔,那你可吃亏啦。你只有一只鹤,我却有十只太阳乌。”
话音未落,只见十只红色巨鸟如红霞般四射迸散,自船上腾空飞翔,嗷嗷乱叫,朝着那龙鲸疾飞而去。拓拔野拍拍雪羽鹤的脖颈,笑道:“鹤兄,人家瞧不起你,你可得争气,别丢了你我的脸面哪。”雪羽鹤仰颈长鸣,巨翼招展,闪电般飞去。岛上群雄已经奔到沙滩上,前呼后拥地伫足眺望,你一言我一语地道:“你们说是圣法师先得到呢,还是咱们城主先得到?”
夏猛叫道:“我瞧多半是城主!”沙真山专门与他抬杠,虽然心中也看好拓拔野,却故意摇头道:“那可未必。圣法师是羽青帝转世,厉害得紧。”木族群雄纷纷附和。
群雄好赌,争不过片刻已在沙滩上下注赌博。盘口开为一比六,竟是大多看好拓拔野。
卜算子见猎心喜,连忙悄悄地卜上一卦,眉花眼笑地挤进人群中将宝尽皆压在蚩尤上。岂料“十卦必一”卜算子这一注压下,登时将下注蚩尤的群雄吓坏,纷纷移注拓拔野。盘口登时变成一比八。辛九姑走到纤纤身边,见她笑若春花,眼神闪闪,说不出的期待欢喜,淡淡道:“圣女,你希望谁先拿到鲸珠呢?”
纤纤脱口道:“自然是拓拔大哥!”转头瞧见九姑奇怪的目光,脸上一红,笑道:“蚩尤大哥已经准备礼物了,这个鲸珠就留给拓拔大哥吧。”远目极眺,只见那十只太阳乌如红霞般急速流舞,眼看距离龙鲸只有数里之距了,雪羽鹤却还在远处展翅飞翔,纤纤心中大急,顿足不已,合手于口前,纵声长呼道:“拓拔大哥快些呀!”拓拔野大笑道:“莫急,瞧我怎么赶上去。”突然俯身紧贴鹤背,双臂舒展,合在雪羽鹤两翼上,猛然随着鹤翼上下拍舞,沛然真气滔滔输出。
鹤翼拍击力登时大增,陡然间加速十倍,闪电般划过蓝空。拓拔野、蚩尤一南一西向着龙鲸急速夹击而去,那龙鲸乃是极为凶猛的巨型灵兽,张口怒鸣,突然转身朝着拓拔野飞速游来。拓拔野笑道:“蚩尤,它也向着我,你是没戏啦。”
蚩尤叫道:“那可未必!”突然喝叫一声,十只太阳乌迅速排成一字长阵,蚩尤猛然跃起,足尖急点,在十日鸟背上踏足疾奔,到了最前一只太阳乌时,猛地一顿足,箭一般窜了出去,刹那间竟冲到了龙鲸尾鳍上空。拓拔野叫道:“好!”喝彩声中,却见那龙鲸怒吼摆尾,尾鳍重重击打在海面上,掀起冲天巨浪,蚩尤被那浪涛击中,高高抛起。
蚩尤喝道:“好畜生!”那龙鲸尾鳍摆舞,突然向上翻卷拍出,犹如黑色巨浪,挟带千钧之力朝身在半空的蚩尤击去。岛上船上群雄纷纷惊呼,这龙鲸体长百丈,巨尾便有二三十丈长,蚩尤身在半空避无可避,若被它击中,立时粉身碎骨。
却听蚩尤喝道:“好,咱们便来比试比试!”猛然挺胸展臂,仰天长呼,刹那间全身青光护体,急速飞身旋转,青木真气瞬息爆放。“呼”的一声,蚩尤双掌拍出,两道绿色真气陀螺般旋转射出,与那巨墙般压来的龙鲸尾鳍撞个正着。
气浪激爆,海涛冲天。
那龙鲸悲鸣一声,巨尾重重甩落在海中,又激起滔天大浪。蚩尤借着气浪反冲之力,翻身腾越,落在龙鲸背上,朝鲸头疾奔而去。拓拔野喝彩一声,猛然高高跃起,踏波逐浪,在波涛上急速点足飞奔,往龙鲸巨口冲去。
那龙鲸怒吼一声,蓦然张开巨口,宛如凭空裂开一个纵横四十丈的黑洞,尖牙交错,红舌跳动,万顷海流登时飞速倒卷,形成巨大旋涡,倒倾入龙鲸巨口之中。
拓拔野笑道:“不入鲸口,焉得鲸珠?你倒是体恤我。”索性随波逐流,乘着那激旋的海流往龙鲸巨口中冲去。刹那间便被海浪吞没,消失在那巨大的黑洞中。群雄惊呼,纤纤更是花容失色,惊叫连连。蚩尤哈哈大笑道:“我来也!”腾空而起,高高越过龙鲸头顶,突然翻卷倒掠,没入滔滔巨浪,亦随着海鱼虾米一道卷入鲸口之中。眼前一片漆黑,水流急涌,任意东西。拓拔野猛地往下一沉,直冲到底,脚下柔软,当是龙鲸舌头无疑。当下气沉丹田,双腿如钢铁浇铸,牢牢立在龙鲸舌面上,任海流激荡,再也不移动分毫。
他闭气屏息,凝神聚意,施展“火目诀”,双眼外鼓起赤红的真气,定睛望去,茫茫红色中依稀瞧见身旁不断有鱼虾海兽川流不息,流入龙鲸黑漆漆的喉中。偶有章鱼撞到他的身上,八只触角齐时将他紧紧缠住,但是过不片刻,便一一脱滑,被急流冲入龙鲸腹中。忽然臂上一紧,被人紧紧抓住,听到蚩尤笑道:“臭乌贼,别来无恙?”回头一看,虽然朦胧间瞧不真切,却依稀辨出正是蚩尤。
他比之一年前高大许多,已近九尺,比自己高出半个头来。斜眉入鬓,目光如电,英气逼人,唇上留了两撇小胡子,倒有些当日科汗淮的模样。
拓拔野大喜,反身将他抱住,两人久别重逢,极是欣喜。拓拔野吐气笑道:“再过一会儿我这口气就憋到头啦。比比谁先拿到鲸珠吧。”两人击掌齐笑,猛地拔身冲起,随波逐浪,冲入龙鲸咽喉之中。一路冲涌,撞在柔软的腔壁上,反弹疾转,继续朝下冲去。
突然前方水流遄急,竟是一个落差极大的“瀑布”,想来已经到了龙鲸食道的尽头。前方宽敞,竟有空气。
两人猛地吸了一口气,虽然腥臭咸湿,却聊胜于无。童心突起,哈哈大笑声中,猛然双双向前滑出,呼叫着落在巨大的鲸胃中。鲸胃宛如一个巨大的湖泊,四壁褶皱,不断地挤压蠕动。数不清的海兽鱼虾在海水与胃液中搅动,腥臭难闻之气极为刺鼻。
蚩尤皱眉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个洗澡池也忒不干净了。”拓拔野哈哈大笑,抬头四顾,道:“鲸珠应当在肝脏处。咱们还是从这里出去罢。”他右手指向前上方鲸胃的入口处。蚩尤道:“早知如此,就不下来啦。”
他突然嘿然道:“乌贼,咱们的比赛还没结束哪。”蓦然笔直地拔身跃起,刹那间翻身跃上龙鲸食道,大笑着消失无影。
拓拔野笑道:“让你一程又有何妨?”提气纵越,跃入食道,一边想着肝脏的位置,一边飞奔。蚩尤青光眼洞察秋毫,一无障碍,早已奔得不知踪影。拓拔野正寻思着如何抄捷径赶上,突然眼前人影一闪。
拔野笑道:“追上你了,你往哪走?”猛地电窜跃出,一下将那人影扑倒,双臂张开,顺势将那人紧紧箍住。正要说话,突觉不对。怀中之人柔软滑腻,异香袭人,丝丝长发弄得自己脖颈上发痒。双臂箍处,丰盈柔软,竟是一个体态曼妙的裸体女子!拓拔野大惊之下,连忙松手,那女子倏然从怀中滑走,一道冰凉的感觉从自己胸膛上摩娑而过。
拓拔野火目凝神,“啊”的一声惊呼,只见那女子横亘在数尺之外,长发倾垂,斜斜住凝脂酥胸,低首垂眉。双颊酡红,大眼扑闪,悄悄的从发梢下望着他,如碧叶卷莲、烟波垂柳。是一个楚楚可怜的绝世丽人。
拓拔野眼光往下一扫,又是“啊”的一声惊呼。只见长发遮处,那纤纤蛮腰到了丰臀处竟逐渐变为银白色的鱼尾。这娇羞动人的女子竟是一条人鱼。
那鱼美人听见他的惊呼,脸上更红,咬了咬嘴唇,慌乱地将鱼尾朝身后藏去。拓拔野道:“你是谁?”那鱼美人咬唇摇头不语。
拓拔野奇道:“你不会所话么?”那鱼美人仍是摇头不语,过了半晌才低头怯怯地问道:“你……你是谁?”那声音犹如弱柳扶风、晨露曳草,说不出的轻柔好听,说不出地让人心疼。
拓拔野心中咯噔一响,仿佛冰块在春风中融化,莫名地对这美人鱼生出怜惜之意,微笑道:“在下拓拔野,住在附近的古浪屿上。”
那美人鱼低声道:“那么你不是黑齿国的人了?”
拓拔野一楞,露出满口白牙,粲然笑道:“你瞧我象是黑齿国的么?”那美人鱼迅速地扫了一眼他的牙齿,舒了一口气,颇为害羞地一笑,娇靥飞红。那笑容绚丽逼人,拓拔野目夺神移,心旌摇荡,勉力收束心神,道:“姑娘是被这龙鲸吞进来的么?”那美人鱼轻轻摇头,柔声道:“我是住在这里的。这龙鲸是我的房子。”拓拔野大奇,这纤弱的人鱼竟是住在凶猛的龙鲸体内,当真是匪夷所思。他笑道:“如此说来,我可是不速之客啦。”美人鱼低声道:“你不是坏人,自然是欢迎的。”声如蚊吟,几不可闻。
拓拔野怦怦心跳,咳嗽了一声,道:“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你一人居住么?”将这凶猛巨大的龙鲸说成“房子”,他不禁有些好笑。那鱼美人刚要回答,忽听黑暗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小子,这里不欢迎外来客人,你快走罢。”
拓拔野循声望去,依稀看见又有几条人鱼滑行而来,为首一人似是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妪。那鱼美人偷偷瞟了一眼拓拔野,咬唇道:“姥姥,他……他不象是坏人。”那人鱼姥姥斥道:“人心险恶,你知道什么!快回去。”那鱼美人低低应了一声,却不动弹。
老妪身后几尾人鱼,竟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虽比不上那鱼美人楚楚动人,却也各有娇媚之处。她们似是从未见过拓拔野这般伟岸英俊的年轻男子,躲在姥姥身后好奇地盯着他,秋波频传。拓拔野从未听说寄居于鱼腹之中的人鱼,又见那姥姥对外人极为忌防,颇觉蹊跷,好奇心大盛。
当下行礼道:“前辈,在下不过是寓居古浪屿的游侠。今日想取这鲸珠作为送与朋友的贺礼,并无恶意。”
那姥姥冷冷道:“倘若你取走鲸珠,这龙鲸便要死了。我们又住到哪里去?你这不是恶意是什么?”拓拔野一愣,笑道:“这鲸珠我也不是非要不可。既然龙鲸是你们的寄身处,晚辈怎敢造次?”
姥姥冷笑道:“你嘴里倒似是涂过藻蜜。要骗骗这些小丫头那也罢了,嘿嘿,要骗我就嫩了些。”
她似是认定拓拔野乃是一个浮滑骗子,任他说什么,就是不信。拓拔野突然想起蚩尤已奔去割取鲸珠,失声道:“糟糕!”鱼美人颇为紧张地盯着他,道:“怎么了?”
拓拔野道:“我一个朋友已经去取鲸珠啦。我需得去阻止。”鱼美人道:“我带你去。”
拓拔野不及多想,抢身将她抱起,发足飞奔。
那人鱼姥姥喝道:“小子,想耍诈么?”拐杖横扫,狂风卷舞,将拓拔野阻住。拓拔野道:“前辈,得罪了。”右手一拍,劲气如带,随着掌势盘旋,将姥姥拐杖朝外一分一甩。
那姥姥丝毫未料到这年纪轻轻的小子竟有这等强劲的真气,大惊之下气息翻涌,身不由己地朝左边横飞出去,即将撞到龙鲸食道腔壁时,突然稳稳地站住,并未如料想中那般狼狈跌倒。微微一愣,知晓乃是拓拔野手下留情,扭头望处,他早已抱着鱼美人不知踪影。美人在怀,气如兰馨。那冰凉滑腻的鱼尾软软地搭在臂弯,带来一种异样的感觉。拓拔野低头望去,那美人鱼正偷偷的看着他,触见他的目光,登时娇靥飞红,转开头去,羞不可抑。
拓拔野心中一荡,忖道:“生平所见过的女子,她可是最害羞的了。”微微一笑,道:“还是笔直往前么?”
鱼美人“恩”了一声,脸上又是莫名地一红。突然前方疾风凛冽,迎面扑来。拓拔野心中一凛,凝神聚气,正要严阵相待,忽觉那股念力颇为熟稔,脱口道:“蚩尤?”
前方那人道:“是我。这里甚是奇怪,好象住了不少……”话音未落,瞧见拓拔野怀中美人鱼,“咦”了一声,笑道:“好小子,我不过是撞到一个人鱼,你倒干脆,直接抱到怀里啦?”鱼美人听见有人,早已又惊又羞,便要从拓拔野怀中挣脱。拓拔野将她轻轻旋转,放在地上,拉住她柔软的小手,笑道:“你莫害怕,这是我的好友。”
鱼美人在鲸鱼腹中生活许久,能在黑暗中视物,鼓起勇气打量那九尺高的男子,强壮剽悍,满身狂野傲然之气,虽然较之拓拔野亲切倜傥大为不同,但是却也是正气浑然,让人放心。当下羞怯地点一点头。拓拔野笑道:“他叫蚩尤。可是你叫什么名字呢?我还不知道哪。”那鱼美人低声道:“我是鲛人国的七公主,叫做真珠。”
蚩尤奇道:“鲛人国?是东海上的七十二岛鲛人国么?”鱼美人真珠讶然道:“公子知道鲛人国么?”蚩尤道:“从前听家父说过。鲛人国盛产珍珠,体内的鲛珠更是天下至宝。”真珠低下头,突然眼圈一红,泫然欲涕,低声道:“便是这鲛珠害得我家破国亡。”拓拔野与蚩尤对望一眼,正要说话,忽听有人喝道:“真珠,这等事岂能对外人胡说八道!”正是那人鱼姥姥带着众人鱼赶到。
真珠吓了一跳,急忙将手从拓拔野手中抽出,站到一边。拓拔野已然猜到几分,道:“难道有人窥测鲛珠,动兴刀戈,你们这才避到这龙鲸腹中么?”人鱼姥姥怒道:“小子,你知道得这般清楚,还说不是黑齿国的探子么?”
蚩尤见她乖张蛮横,心中有气,冷冷道:“前辈,我们从大荒流浪至此,也是亡国之人。你信不信随你。拓拔,咱们走罢。”大步便要往外走。人鱼姥姥冷笑道:“哪里能由你说来便来、说去便去?交出鲸珠,自断舌头、双手,再剜出一对眼珠子,我便让你们活着离开。”
蚩尤大怒,哈哈狂笑道:“给你些颜色便开染坊。老太太,尊敬你一把年纪,你便倚老卖老口出狂言么?”眼神突变凌厉无匹,射向人鱼姥姥,周身突然绿光爆长,变幻迷离。
众人鱼都不由一惊,朝后退了一步。真珠虽然有些发抖,却移身挡在姥姥面前。拓拔野见蚩尤狂性一触即发,真气如箭弦上,笑道:“姥姥别见怪,他便是这般犟牛脾气,吃软不吃硬。姥姥放心,我们决计不是黑齿国的探子……”
那人鱼姥姥感到蚩尤凌厉霸气的真气,已经暗暗心惊,气势稍馁;但听了这话,仍是嘴硬道:“你们能游入鲸鱼肚内,纵然不是黑齿国的探子,也必是大荒水妖。水妖与我仇深似海,我便是拼了老命,也不能让你们活着出去。”拓拔野心中一动,哈哈大笑。
姥姥怒道:“小子,你笑什么?”
拓拔野道:“原来咱们是同仇敌忾,那便好极。姥姥,我们都是大荒蜃楼城的臣民,被水妖用奸计攻破城池,这才被迫流亡东海。”蜃楼城极为着名,四年前城破一事更是天下皆知。
人鱼姥姥惊疑不定地瞧着他们,冷笑道:“凭空之辞,有什么证明?”蚩尤傲然道:“蜃楼城乔城主之子蚩尤,一言九鼎,何需证明!”他气势森然,字字如斩钉截铁,令人不由得不信。姥姥沉默半晌,厉声道:“好!我便姑且信你们一回。倘若你们是水妖探子,将今日之事透露半点风声,我便是化做厉鬼,也决不放过你们!”将身一侧,道:“将鲸珠留下,你们走罢。”蚩尤右手一抛,一颗直径盈尺的透明圆球落到拓拔野手中。拓拔野歉然道:“得罪了。”将鲸珠递交给人鱼姥姥。
她伸手夺过,道:“真珠,你们都随我进去。”不再看拓拔野,转身便走。真珠回头望了一眼拓拔野,目中满是不舍之意,脸上又是一红道:“拓拔公子,后会有期。”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去。
拓拔野心中一荡,连头也忘了点。那几个鱼美人也纷纷回眸掩嘴而笑,凑到真珠耳边说了几句话,真珠登时连耳根也红了,疾步前行。拓拔野突然大声道:“前辈,不知你还想在这鲸鱼腹中蜗居到什么时候呢?”那人鱼姥姥微微一停,又继续前行。
拓拔野哈哈笑道:“国破家亡,苟且偷生。难道这便是鲛人国的国训么?”人鱼姥姥大怒道:“住口!小子,你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们只剩三十几个老弱妇孺,怎么与黑齿贼和水妖相斗?”蚩尤冷冷道:“当日我们离开蜃楼城时也不过是三个孩童。眼下却已有六千义军。莫说是三十多个老弱妇孺,便是只剩你一个,只要诚心复国,又有什么成不了的事?”
拓拔野道:“不错。得道者多助。普天下被水妖所害的何止千万,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我们四年来一直在寻找蜃楼城的弟兄,只要时机一到,便要揭竿而起。姥姥,既然同仇敌忾,为何不同心协力呢?”他话语至诚,说得人鱼姥姥木立当场,肩头微微颤动。突然有人尖声道:“姥姥,姥姥,不好啦!黑齿贼和水妖追来啦!”众人大惊。人鱼姥姥喝道:“你们带着真珠藏起来!”闪电般朝龙鲸巨口滑去。
拓拔野与蚩尤对望一眼,心中同时都升起一个念头,相视一笑,朝外奔去。龙鲸巨口开处,亮光照耀,眩目的阳光在鲸尖牙上闪烁七彩光芒。众人奔到龙鲸口边,向外眺望。
万里碧波,天蓝如海,不计其数的虎鲨跃海腾空,破浪前行。每只虎鲨背上都骑了二三十人,呼啸狂呼,朝这奔来。
蚩尤青光眼瞧得分明,人人精瘦,满口黑牙,手中长弓利矛,当是黑齿国人无疑。更远处,十余艘水妖大船将汤谷三艘巨舰团团围住,箭矢如雨激射而去。隐隐听见汤谷与古浪屿上群雄怒骂如潮,显是已经与水妖交上了手。拓拔野、蚩尤胸中万丈豪情都在这刹那喷薄,并肩而立,仰天狂啸,声如怒海飓风,方圆五百里内众人都被震得变色大惊。汤谷群雄辨得两人声音,知道他们无恙,心中大宽,又惊又喜,长声欢呼。拓拔野、蚩尤的六千汤谷军与水妖的第一战,就这远离大荒的漫漫东海上爆发。
朝阳谷丁蟹坐在指挥船的高台上,海风劲舞,背后水字大旗猎猎招展。他一身劲装,背负十戈刀,瘦长的脸上满是冷傲剽悍的神色。
朝阳谷素以水军闻达天下,丁蟹的十戈水师更是朝阳谷三大精锐水师之一,纵使在水族所有水师之中,亦可列入前十五。虽不过十二艘船舰,六千水师,却是以一挡百,剽悍凶狠。即便是东海龙神的水师,在海上遭遇十戈军,也不得不稍稍辟易。
故有“宁遇鲨群,莫逢十戈”之说。此次丁蟹远征东海,一则为了辅助黑齿国缉拿鲛人国公主,获取鲛珠;二则游弋东海,肃清蜃楼城余孽与反水残党。
自去年以来,水族水师连破东海七国,代以傀儡君王,操纵四万里海域,百夷朝拜,声威大振,隐然有傲视五族的帝王之态。倘若能将鲛人国公主抓获,取得鲛珠,则流落各地的鲛人余党不得不俯首称臣。如此一来,东海的最后一个小国也尽在掌握。一个多月前,探子侦听到鲛人藏身于龙鲸之中,丁蟹便率领十戈军与黑齿国虎鲨水师遍海搜寻龙鲸下落。岂料今日方甫发现龙鲸行踪,却遭遇这三艘巨大船舰,战旗上的“汤谷”二字令他大为震惊,难道是汤谷罪囚已然逃脱出来,做了这东海的海盗么?
当下竟顾不得围杀龙鲸,下令舰队将汤谷巨船团团围住。相互骂阵中得以确定这巨船上众人赫然便是汤谷众囚。
登时箭如飞雨,石如流星,朝汤谷船上围攻而去。十戈军身经百战,训练有素,进攻层次分明,有条不紊,虽然船身远小于汤谷巨舰,但攻击力却远胜于彼。
汤谷军虽然在蚩尤的训练下,已能攻防有序,但原非谙熟水性之人,又未经过实战考验,遭遇这虎狼之师,登时手足无措,乱做一团。顷刻间便溃不成军,各自为战。丁蟹正心中得意,忽然听见从远处传来两声高亢雄浑的长啸声,震得耳中隆隆作响,直破云霄而去。
汤谷船上众人原已溃乱慌忙,斗志低落,听得这吼声却是欢声雷动,精神大振。
丁蟹心中骇异,不知是谁,竟有如此雄浑的真气?当下抓起千里镜,极目远眺。只见那龙鲸巨口中,两个魁伟少年并肩而立,英姿勃发,神威凛凛。丁蟹心中又惊又奇,脑海里迅速地将大荒所有少年英杰的名字、身份转了个遍,却不能与这两个少年对上号来。况且单以这啸声来看,这两少年真气之强,远在所有大荒青年俊彦之上。
正惊诧间,只见那两少年互相击掌,猛然高高跃起,踏浪逐波,疾奔而来。一个俊逸倜傥的少年朝黑齿国鲨群冲去,另一个狂野剽悍的少年则横眉怒目,朝这里闪电般奔来。丁蟹放下千里镜,冷冷道:“翼海龙兵,别让他过了警戒线。”四个肩胛长了巨翼翅膀的似鸟似人的怪物躬身领命,徐徐退下。到了船舷突然振翼高飞,怪叫着朝蚩尤飞去。金光粼粼,海波摇曳,咸湿温暖的海风刮在脸上,又痒又麻。蚩尤踏浪疾奔,心中波涛汹涌,家仇国恨刹那间如洪水决堤,令他几乎窒息。
他大吼声中,提气纵跃,碧木真气瞬间绽放,绿光迷离,凛冽的杀气将脚下碧浪劈得朝两旁翻涌。前方两只虎鲨夹击跃来,众黑齿人叱呵叫骂声中,利箭长矛如漫天暴雨,密集射来。
蚩尤避也不避,双掌直推,绿光蓬然,气浪飞舞,登时将箭矛击得冲天飞起。足尖飞点,闪电般从虎鲨间隙间冲过,双掌两翼挥舞,随意挥洒,刹那间便将虎鲨上的众黑齿人打得四下抛落,坠入浪花之中。蚩尤所向披靡,毫不恋战,径直奔向水妖战舰。忽然天空传来桀桀怪叫,仰头望去,四个人鸟怪物拍翼俯冲而来。大荒中这种人鸟怪物颇多,大半却是当年五族罪囚,被施以封印,成了这等怪物。但这四个却是不折不扣的海上翼海龙族人,巨翼有力,手足俱全,更天生勇悍。
瞧他们金甲银铠,火目獠牙,手中分别握了斧戈矛棍,蚩尤突然想到当年父亲所说的大荒掌故,明白这四个翼海龙人,乃是朝阳谷丁蟹的家奴。想来这水妖舰队竟是威镇东海的十戈水师。强敌在前,蚩尤反而激起冲天斗志,振臂狂呼,突然反手从背上拔出苗刀。呛然一声,青光暴射,一道绿气从刀背闪入蚩尤右臂之中,刹那间碧木真气飞旋激转,人刀合一,苗刀浑然成了他手臂的延伸部分。四个翼海龙人怪叫声中,盘旋飞舞,斧戈矛棍夹带狂风之势,蓦地以雷霆万钧之力齐齐攻下。
蚩尤不退反进,大喝一声,苗刀反撩而上,青光劲舞。“砰”的一声巨响,那四个翼海龙人怪叫着朝上翻起,斧戈矛棍脱手飞出。蚩尤哈哈大笑道:“妖魔小丑,也敢与我争锋!”突然踏浪高高跃起,左手闪电般掐住一个翼海龙人的脖颈,“喀嚓”一声,竟将之生生折断。
蚩尤热血沸腾,狂性大发,英挺的面目上突然满是狰狞神色。眼光如电,朝余下那三个翼海龙人扫去。他们饶是勇悍无匹,却也吓得魂飞魄散,惊惶扑翅,怪叫着朝上空逃去。这四个翼海龙人原是兄弟,凶悍之极,经过丁蟹调教,更是成了一等一的杀人利器。这十余年来死在他们手中的大荒游侠,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岂料今日竟被蚩尤一招打得大败,仅以左手,便折杀其一。
远处船上,丁蟹大骇,这少年究竟是谁,竟然勇悍如此?他转头望去,只见另外那个少年也如狼入羊群,谈笑间兔起鹊落,仅用双掌便将黑齿国虎鲨水师打得七零八落。心中蓦地升起一股寒意,想不到这东海之上,竟是藏龙卧虎。
但他素来冷傲凶顽,这怯意稍纵即逝,起身道:“传令,加紧进攻敌船,一柱香内将叛贼拿下。”众将轰然应诺。丁蟹冷冷地望着急速奔来的蚩尤,嘴角牵起一丝森寒的笑容,喃喃道:“小子,我倒要瞧瞧你有何手段。”缓缓行到船头,道:“转舵,全速航行。”
众桨如飞,战船箭一般朝蚩尤驶去。另外十一艘战船则将汤谷大船团团围住,进攻更剧。汤谷船上,见拓拔野、蚩尤所向披靡,群雄斗志大盛,原先慌乱之态立时烟消云散。柳浪站在指挥台上,挥旗示意。左右两舰缓缓朝两翼退开,主舰则徐徐后退。十戈军见瞧他们溃乱慌忙,不堪一击,早起了轻敌不屑之心,此时见敌舰后撤,只道是敌军溃逃,登时穷追猛赶,一路追将进来。
汤谷军形成品字形不断后移,十戈军虽然依旧包围追击,但有七八艘战船如利箭般切入汤谷军三艘船的空隙。柳浪见时机已到,猛然挥舞令旗。登时战鼓咚咚,号角长吹。
群雄呐喊声中,三艘汤谷巨舰突然朝里收缩,将六七艘水妖战舰夹在其中,不断收缩挤压。
十戈军轻敌冒进,想要撤出已然不及,汤谷巨舰又远较他们高大,登时被困在其中,夹得动弹不得。一艘船被巨舰挤得翻倒,众水妖纷纷掉入海浪之中。赤铜石喝道:“好好招待客人,可别怠慢了!”
汤谷群雄哈哈大笑,叫骂声中箭如飞蝗,石如雨下,居高临下朝水妖战舰猛攻不已。火族群雄纷纷将火球、烈焰弹抛将下去。
水妖众舰避无可避,登时燃起熊熊大火。船上一片鬼哭神号之声,许多水妖纷纷跳水。围在外侧的水妖战舰虽然心急如焚,不断射箭、投发巨石,但势单力孤,以下攻上,杀伤有限。如此激斗半晌,被围困中隙的六七艘水妖战舰被纷纷击沉。汤谷巨舰虽有损坏,却并无大碍。柳浪复又传令调行,三艘巨舰缓缓变阵,互为犄角,朝着余下的五艘水妖战舰撞击而去。
双方追逐激战,汤谷军船身高大,士气高涨,稳占上风。但十戈军虽然伤亡惨重,却极为悍勇,依旧顽斗不休。一时间也不能决出胜负。蚩尤距离丁蟹主舰只有数十丈之遥,横刀踏浪,厉声道:“蜃楼城蚩尤,今日要为众兄弟姐妹报仇!”声音高亢激越,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