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04-02
秋日天净,那一种万物都开始慢慢安静下来的凝沉,连天色都是透冷的蓝。
花叶着寒,已是犹自瑟瑟,一剑挥过,白玉兰花瓣纷纷坠落。
身后便有人击掌赞道:“林将军好剑法,出神入化,难怪当年能以一剑震三军,千人之中取凉朝上将首级!”
林朝收了剑,笑道:“孟统领过奖了,孟统领的刀法才是戚国之中无人能及,林朝只愿来日莫要与孟统领交手才好。”
孟筹淳闻言大笑,道:“我却一直想向林将军请教几招呢,见识一下这传闻中的青霜剑,只是林将军一直不肯给孟某人这个面子!”
林朝刚欲开口,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响起,道:“林郎就是如此,只道沾过血的剑绝不能拿来与人戏耍,出鞘必要见血,否则反伤损了那剑,孟大哥便莫要难为他了,孟大哥若这几日都无趣,不如学扇与大哥过几招,可好?”
说话的女子正是林朝爱妾学扇,学扇来到庭中,一身绣烟罗紫山茶雪锦猎袍,虽非狩猎时节,只因她本是党项女子,最不喜长裙广袖,怎及这猎袍利落自由,因此平日只身着猎袍。
然这一身简单无饰的长袍,腰间只系男子样式的海青水纹腰带,她竟能穿出惊耀的俊俏挺拔,行止之间那一种清飒之姿,竟能夺人心魄,原来能够惑动人心的不止媚色。
学扇手中竟是一对薄月弯刀,轻落一挥,抬首只见冰雪肤色,眉浓如墨,眸如深水,略带一丝浅青色,勾唇一笑,竟如手中月刀,煞气成艳。
孟筹淳见状却是告饶道:“罢罢,我可不敢招惹学扇。”
学扇笑道:“我也许久未见大哥了,整日里在这将军府上没个人能过招,也是烦闷的很,大哥便成全了学扇吧。”
孟筹淳笑道:“你这小女子刀法最是凶狠,我若不尽力定被你打的很惨,但若尽力,若是伤了你,岂不让林将军伤心?”
学扇便笑道:“孟大哥若是也不与学扇过招,便连茶也不必喝了,请回吧。”
孟筹淳便笑道:“我也算是你们两人的媒人了,又是你义兄,你如今便这般翻脸了?”
学扇当真不似寻常女子闻言即羞,仍清清笑着,好似水瀑泼泠泠的响。
“那义兄便成全了学扇吧。”
林朝看着学扇缠的孟筹淳焦头烂额,不由一笑,回到屋中,放好了剑,坐在紫檀椅上饮茶,却见侍从捧着一个锦盒进来,道:“将军,博王府派人送了这个来。”
林朝打开来,神色微沉,转首隔了窗子,只见孟筹淳与学扇两人正在比试,林朝手上竟是一抖。
学扇与孟筹淳停了手,回首见了,便隔窗笑道:“是什么?”
林朝转而笑道:“还能是什么?博王妃送来的,肯定是给莹均的,”又对侍从道:“去给小姐送去吧。”
侍从却迟疑道:“博王府的来人说,这是送给夫人的。”
“给我的?”学扇好奇,接过打开来,原来是珍珠灵芝粉,不由叹道:“难为王妃有心,竟还惦记着,”转对侍从道:“你去告诉来人,叫他转告王妃,学扇谢过了。”
侍从退下,孟筹淳是个武夫,未从军前便是屠夫出身,自然不知道这珍珠灵芝粉作何用处,因此只笑道:“还未分胜负,还是你今日这便要认输了?”
林朝看向学扇,悲意宛然,学扇却是抬首一笑,道:“逝者已矣,净空大师说过,若是伤心牵念,只让那个孩子不好投胎,妾身已是看得开了,林郎也莫要太过伤怀了才是,”说罢转身对孟筹淳笑道:“大哥还没赢呢,我怎么会就这样认输了?”
两人在庭中比试,林朝隔窗看着,却是一叹。
三月前,大夫诊出学扇有了身孕,林朝一直未娶,又只有学扇这一个妾室,这个孩子只令满府都欢喜起来,却是不足两月,那孩子便流掉了,学扇悲戚过度,几活不下来,亏得定国公府的管家闻讯,送了续命丹来,学扇方渐渐好转,之后博王妃又令人送了诸多补药,而今日又送了这灵芝粉来,只怕又惹了学扇伤心。
看着学扇与孟筹淳过招时翩然利落的身手,身上其实已经该无大碍了吧?只是心里怕是难以痊愈,而学扇心性太过刚硬,再不肯在人前露了软弱。
孟筹淳与学扇终于停了手,孟筹淳笑道:“罢了,罢了,我认输!”
学扇一笑,仍是清亮,道:“比过了武艺,便比一下箭术吧。”又自叹道:“听闻博王妃的箭法很精准呢,却是无缘一见。”
林朝却忽然道:“学扇,你不要闹了,时候不早了,孟统领今日还要当差。”
学扇闻言一叹,孟筹淳连忙道:“妹妹不要烦心,明日我再过来。”
学扇方笑道:“那大哥用了午膳再走吧,学扇这就去做大哥最喜欢的刺刀羊肉。”
孟筹淳大笑道:“出了这一身力气,这一身汗,总算哄得你开心,给我做这羊肉了。”
学扇故意嗔道:“原来大哥便是为了这羊肉来的,看妹妹做上一大锅,撑得大哥连刀都拿不动了才好!”
说罢三人都笑,学扇转身去了。
孟筹淳却是忽然一叹,对林朝道:“我听闻你又上书,请求去戍守浮屠,我今日来,其实是想劝你,不要去了。”
林朝也是一叹,道:“可是,你也看到了,”林朝转首看向挂在墙壁上的青霜剑,“我如今留在帝台,又能做些什么?”
孟筹淳一叹,低声道:“可如今朝中的情势,你也见到了,你若走了,我一人如何制得住那许多宵小!”
说到此处,孟筹淳已有怒色,道:“皇上病重,便有许多人妄想逆天而行,不敬不忠,你我身受皇恩,当报皇恩才是!”
许久,林朝叹道:“林朝便听大哥的,暂时留下。”
孟筹淳闻言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忠勇明理之人,定会留下,”又道:“我如今虽掌管豹韬卫,但豹韬卫收了很多平凉军进来,羌人彪悍不服,很不好约束,当年又跟过叶心诚,而当年平凉军是你收服羌人,然后编制的,想来更服你的威信,如今朝政动荡,为保大局,豹韬卫更不能乱,你留下,也当是震住这一群虎狼之辈。”
耳边是孟筹淳言语,林朝的目光却渐渐转落到庭中一片白色菊花,纯白耀眼,看的久了,竟似不能自拔,那虚白竟似能刺盲了人眼。
终于送走了孟筹淳,林朝回到庭中,依然看着那一片白菊。
“林郎又在悼念颜将军吗?”学扇来到庭中,见了林朝神色,不由道,“当年未及时发救兵并不是林郎的错。”
林朝闻言竟是浑身一震,学扇却似不见,继续道:“当年是颜将军立功心切,夜间袭城,等林郎知道的时候,发救兵也已经迟了,而这么多年都已过去了,林郎莫要再自责了,世事若是如此,人又能如何?”
林朝闻言不由喃喃重复道:“是啊,人又能如何?”
他此生的确愧对颜秋冷,只因当初是他一时犹豫,未发救兵,颜秋冷方力战三日,力竭而亡,而他此为,亦是受尽世人诟病,却是无人明知,他不惧怕死亡,可即使他死,也换不回颜秋冷的命,他又能如何?
毕竟已决意要他死的人是戚王,他又能做什么?他非是没有冒死劝过戚王,然而君王心意已决,他非是没有冒死告知过颜秋冷,然而武将生死不顾,他还能怎样?
风过庭冷,白菊原也是有香气的,花色苍茫竟似如雪,雪上苍茫明月,重光如积,只压得人不能呼吸。
秋雨之后,满庭花落数重,晚烟清薄,晨露也寒,更冷了些,连蟪蛄的鸣吟也渐渐弱了,反倒要刻意去听才听得见了。
手中针线渐停,如今竟是连刺绣也不能让她心静了,当日以刺绣之工破解神枫阵,这原本在那些机谋边缘保留的天真烂漫,一旦染血,更觉凄凉,如今更添了悲伤。
蝉儿收了针线,那一病之后,心虽苦痛,却更克制沉默,耐心静候,这样的心境生出,那些少不更事,便是早已远去,而今,已连那刺绣之中的安宁都已失去。
蝉儿转首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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