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伤,只教她坐在马上,自己则一路牵马而行。眉弯弯原本打算与他结了银钱一拍两散,却不知怎么,一想到要与他分别,心里便有一股失落,几次张嘴,终于没能说出话来,只是一路静默。君安旧先时还心气挺高,对着城里景致指指点点给她讲解,却是讲了半天不闻对方一声半句的话,方才觉出些不对劲儿,仰脸瞧见她脸色煞白,仿佛痛苦不堪,不由关切道:“姑娘可是伤口疼得厉害?咱们还是先去医馆瞧伤!”
这话触在眉弯弯心上,微微的一抹凉,她突有所感地道:“你不是说自己便是大夫么!”
君安旧心里一动,脸上却是一片为难之色:“这怕不好吧,姑娘刚才还拿刀相向……”
“我才不是心急么!”眉弯弯把剑眉一挑,“就这样吧,咱们先找间客栈住下!”
“君某在此间倒还有些产业,便到我那里去吧,不必住什么客栈!”
眉弯弯心满意足了,便从善如流地点头道:“也好。”
君安旧所说的产业是城南的一爿宅子,三进院落,顶后面一个小天井,里面栽了些药草花果,分外清幽。
二人才到门口,那大门便“吱呀”一声开了,自里头走出个青袍翠衫的胖大中年男人,上前对君安旧行礼道:“主子可算是来了,咱们等得真正一片焦心!”他说着接过君安旧手里的马缰绳,却是皱着眉望了眉弯弯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光景。
君安旧自然明白他的心思,笑道:“海叔不要多心,眉姑娘因救我而受伤,该当上宾招待,不可失了礼数!”
海叔唯唯应是,牵着马便往里走,直进了二重院子,才停马扶眉弯弯下来,把马交给个小厮牵去了。
进院来的这一段路眉弯弯频频回顾,就怕君安旧一个闪身不见,也顾不得瞧这宅院风光。海叔看了她这等样子,眉攒得更紧了些,却不敢说什么,上前扶住君安旧道:“主子,还是先进去歇一歇!”
君安旧摆了摆手,叫他下去,他略一迟疑,君安旧把眼睛一瞪,他哪还敢造次,利索地自侧门转进三重院里去了。
这时候天才傍晚,君安旧便如同一只纸扎风筝似地摇摇晃晃,夕阳将落的最后一抹余光把他的脸映得光怪陆离。眉弯弯再迟钝,也瞧出些端倪,上前扶住他,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见他惨白的颊涌上淡淡的胭脂红色,更是艳色撩人,她终于忍不住,轻声道:“我瞧你气色不大好,不如先去歇歇,我正好也饿了,想吃些东西!”
君安旧却是不肯妥协的性子,身上再难受些,也要硬作出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姑娘说得哪里话,我好的很,还是先治你的伤要紧!”
五、
弯眉眉伤好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海叔终于忍不住偷偷找她说:“其实主子根本不是大夫,只是略通歧黄,能医好姑娘的伤,全是侥幸!”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出来对方话里有话,皱眉想了想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听说姑娘救了主子,而主子答应酬谢姑娘十万两黄金,”他一脸苦大仇深之状,双手捧着一只雕得极精美的木制小黄鸟递过去,“主子自小身子便不好,最怕劳心,望姑娘拿了这东西,便去吧!”
弯眉眉气得脸发青,她脾气向是不好,可是想到君安旧,竟生生把这口气忍下了,也不碰那只小木鸟,虽然心里确实喜欢,只把眼睛冷冷盯着海叔道:“怎么,一场救命之恩,便想用这只鸟把我打发了?”
“不敢,不敢!”海叔一脸苦笑,“姑娘你别瞧它样子普通,实则不止十万黄金之数!”
眉弯弯不作声,心里自然是不信。海叔也不恼,只把小木鸟放在桌上,伸食指在其顶翎上一点,便见那小木鸟摇头晃尾地走了起来,红玉镶就的一对眼珠,仿佛美人唇上的两滴血,是最凄厉的美色。这使她突忆起君安旧淡到几乎无色的唇,不知要用怎样鲜丽的色泽去描摹,方能补他一分丽色。
海叔宛似全不知眉弯弯的走神,只把“啾啾啾”叫个不停的小木鸟抓在手里,在其尾翎一拉,它便又成了一件死物儿,安静地躺在掌心里。他把它再次递给眉弯弯:“姑娘可还满意?”
“果然神奇——”眉弯弯话不由心地,“我倒是听说这世上有一门‘机关术’,能制乌鸦,长飞不落,能制百灵,啼鸣不歇,能制骏马,奔驰千里……这鸟倒也有些门道!”
海叔听得脸红:“教姑娘见笑,皆因我只习得些皮毛,所以只能做出这种不入流的东西!”
眉弯弯剑眉一扬,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锐气:“海叔,我知你护主心切,我也不为难你,我只要一件东西,你若舍得给我,我立时便走!”
“姑娘所求何物?”
眉弯弯把掌心摊开,上面赫然一只美玉,其色如血,其润如水,销魂荡魄。海叔只看了一眼,便觉心悸若死,仿佛有一只正手狠狠抓着他,愈抓愈紧,紧到不能呼吸,却听眉弯弯音色婉转:“我只要这玫玉!”
“不,不可!”他脸色惨白,趔趄地往后退了一步,“姑娘要什么老奴都能答应,只是,只是此物不行!”
“为何?”眉弯弯倒不动声色,看他要如何分说。海叔拿衣袖擦了把额上汗,气喘吁吁道:“此玉,乃是主子定亲的信物,怎能给姑娘!”
六、
“原来他已定了亲!”眉弯弯这话像是提问,又似自语,虽低到有若如无,海叔那一双耳朵只轻微一动,便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不出声,只让她自己琢磨,直看她脸色青青,似日光熹微里一抹山色,实在令人心伤,暗叫一声惭愧,躬身道:“不瞒姑娘,主子实已定亲,姑娘这一番心意,老奴代为谢过,然则却是不能领受!”
眉弯弯像被烫着一样,手一抖,那玫血玉随之掉在地上,“叮”地一响,似清风里植物慢慢伸展出枝蔓,将她缠了一圈又一圈,绷紧绷紧绷紧……海叔忽地怪叫一声,把她自迷梦里惊醒,只见他俯身将那玉拾在掌心里,像呵护最爱的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拭:“还好不曾坏了!”
她使力咬了咬嘴唇:“走之前,我想见他一面!”
海叔本不想答应,然看她态度坚绝,只得勉为其难道:“好,我尽量安排”
自打治好了眉弯弯的伤,君安旧便似海市蜃楼一般失去了踪迹,这半月来,意是一面不曾露过。眉弯弯当然也问过人,可是奴仆们嘴巴极牢靠,探不出一点儿消息,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说,一个个宛似木偶。她有心闯三进院子——在给她治伤的时候,他曾跟他讲“有事可来三进院子找我”。只是她屡次要去找他,皆被人拦在门口,到最后急了,挑了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要硬闯。却不想那花木深深下刀光似煞、剑影如魅,更有一层层系了无数金铃的天蚕丝网横在上方,当真是天罗地网,使人无处着手。她只得恨恨作罢。
这日傍晚,海叔领眉弯弯进了三进院子顶后面的小天井,君安旧半倚在天井里一张红木榻上,微微仰头,也不知望着什么,那一种宝相*,宛似一尊佛像。
海叔轻唤一声主子,他侧头目光荡来,波光婉转,有如魔魅,只是肌肤是比往日更刺目的白,如浮光掠影,一触即碎。
“眉姑娘,”他对她点点头,语调轻的像是耳语,却费了诸多气力,“伤可全好了吧?”
“哎。”她原本想着见到他该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不知怎么的,真到了这个时候,却是一个字也想不出来。
海叔不知何时退了出去,一时间小天井里只剩他二人,在森森花药间,风拂在身上,像情人最动人的低声。眉弯弯扭捏着,这软弱害羞的情绪使她恨不能杀了自己,到末了突来的一股勇气——想要在离开前让他知道自己这番心事——便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可是最后说出来的话,却软得没有生气:“听说你定亲了?”
君安旧听得一愣,转而笑着轻点头道:“嗯,想来这事是海叔告诉你的,他就是这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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