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
“什么话?”西群掏心挖肺地想了半天,可是前儿那一通酒喝得真是昏天黑地,他对酒醉之后的事情已然没有半分印象了,“要不要紧,要不你提醒我一下?”
核桃突地变了脸,双眉几乎要倒插入发,恨气地把手一摔,转背出屋去了,西群在屋里还一阵莫明其妙。不等他将事情前因后果想明白,大门外忽有个人奔了进来,核桃还不及招呼一声,那人便直推开门冲进来拉住了西群道:“走,快随我去看热闹去!”
“这大早上的又有什么热闹好瞧?”西群一向是个不会凑趣儿的人,更是有着读书人的懒和清高,对世人喜好的那些个玩意儿打心底里瞧不起,所以他也不觉得这热闹有什么好看,很提不起兴致,却忍不住问了句,“是何热闹?”
那个风风火火来拉他看热闹的人不是别个,正是曲家大少爷曲云风。他最是个知情识趣儿的妙人,当下甩开了扇子扇了两下,嘻皮笑脸地道:“九合坊,范兄去不去?”
西群心跟着一阵乱跳,双颊更是发红发热,疑心他看破了自己心事,局促地道:“曲兄,你莫要促狭!”
“不促狭,不促狭!”曲云风摇头晃脑地把扇子摇了两摇,一壁嘲他眨眼睛,“我告诉你,你就要急了——你还不知道吧,今儿个一大早,便有一队人抬着十几只乌木雕花箱子到九合坊去了,说是要聘那吉祥姑娘为妇!”
西群听了这话简直有如九雷轰顶,那一种震惊骇异,无法用语言形容。他晕头转向,站立不稳险地栽在地下,陡地扣住曲云风的手焦急道:“这可,这可如何是好!”
【五】
要娶吉祥姑娘的这个人,乃是居于城西的胡屠户,人长得极为粗犷,面貌更有一种野兽的狠厉狰狞,平日没人敢惹他,算是城西一霸。事实上他这人是个极为没成算的,常是被泼皮们教唆利用,干了许多坏事。这一次要聘娶吉祥姑娘倒非是出于他人挑唆,他因着前些日子在九合坊里偶然听到吉祥姑娘唱曲儿,视为天人,发誓赌咒说“非卿不娶”。
众人皆道他这是自不量力,还有那不怕惹事的干脆连情面也不讲地直着嗓子嚷:“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哪里配得上吉祥姑娘!”
胡屠户倒也明白吉祥姑娘看不上自己,所以聘礼下得尤其厚,把攒了十几年的家私全用上了,在他看来,有哪个女儿家不爱财呢!他昏头昏脑地张罗完了彩礼,又去九合坊打探吉祥姑娘家住处,然不想那酒楼掌柜极为可恶,死活不肯透露半个字儿,尽他去撒泼耍浑。他性子天生犟的拧巴,此时一心一计要娶吉祥姑娘,誓不干休。便有好事的泼皮献计道:“何不直向九合坊大张旗鼓地下聘,搅得它满城皆知,还怕吉祥姑娘不出来么!”
两人一拍即合,计议停当,胡屠户便去把平日与他交好的泼皮全找了来,充作家丁,给他充面子,抬彩礼,吹鼓乐……这一行队伍迤俪有半里来长,倒也颇为壮观,他自己骑了高头大马打前头开道,一路上鞭炮不断。
西群急得身上直冒汗,心里好似给火烧般一层又一层地灼痛,真不知要如何是好,只任由曲云风连拖带拽地把他带进了九合坊。可到了这里又能如何,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教他去抱打不平,也实在难为,教他拿出钱来解这危急,那就更不可能。
曲云风分明知他心内的焦急,却还嘻皮笑脸地道:“范兄,莫急,正有出好戏要咱们看呢!”
西群脑里突有电过闪过,想起来曲家的富庶权势皆是城里首屈一指的,更与各方官员交好,这时候只要曲云风一句话,这些个泼皮就算再不识个眼色,怕也要忌惮三分。他自为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也不去想其他了,只把曲云风拉到背人处,忽地跪下去道:“曲兄,你,你一定要救救吉祥姑娘,算我,算我求你!”
曲云风哪想得到他竟会为了个只见过一面的歌女向他下跪,忙地扶起他来道:“范兄,你这样,你这样实在是折煞我了,我如何当得起你这一跪!”
西群却死活的不肯起来,只紧抓着他的衣袍道:“曲兄,你救吉祥姑娘,便是救我,你这大恩,我定永世不忘!”
【六】
曲云风哪里顶得住西群再三再四的纠缠,末了到底是答应了,教他去与吉祥姑娘如此如此说项,又把个用素帛包着掌大的物什塞进他手里,拍着他的肩道:“自此事后,想吉祥姑娘定要对范兄刮目相看了,要得美人心,也非是不可能!”
西群倒被他讲得满脸通红地辩解道:“不过是权宜之计,自然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曲云风全不把他说的话当回事,只用力推了他一把道:“快些去找吉祥姑娘吧,再要晚些,怕她便被那屠夫娶回家了呢!”
西群最听不得这话,当下把袍子一撩,匆匆转向酒楼后院寻吉祥姑娘去了。曲云风早打探清楚,九合坊的掌柜特拨了后院一所屋子给宫吉祥,算是给她换装上妆兼之休息的一个所在。
西群找到宫吉祥的时候,她正在画眉,手里一支紫檀细娄宫花的细管毛笔,沾了些许眉黛轻浅地描出远山似的两痕乌眉。也并没有个丫头伺候着,只是一个人细细描绘,一件满绣白芍药的红缎衫子,仿佛一团火似的,灼得人眼睛生疼,却艳得不可方物。
西群先时因为着急,是硬闯进屋来的,并不曾敲门,哪里料到会撞见如此靡丽的一个场景,先就怯了,他原本对她便有一段怯意藏在心里。他怕她恼了自己,慌地解释道:“吉祥姑娘,我,我是来救你的!”
宫吉祥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毛笔,扭脸对他淡然一笑道:“范公子,这话却是从何说起,吉祥不懂。”
“怎么,你没有听见么,那个屠夫,他,他,他要硬下聘与你!”
宫吉祥依旧不慌不忙,脸上波澜不惊,好似一潭死水,只微微欠了欠身子道:“哦,倒是恍忽听见掌柜的说起过这回事,可是范公子,你又如何知我不愿嫁那胡屠户,跑到这里来对我说这一番不着边儿的话?”
西群急得直转圈子,嘴里只死咬着“他如何配得起你”这句话,翻来复去,仿伸和尚念经一般。宫吉祥却突地莞尔一笑,站起身来道:“你既是来救我的,何妨说说是个如何救法儿。”
后院里两个人就此合风细雨地讲起来,前面酒楼里却早乱成一团了。胡屠户扯着掌柜的衣襟直着喉咙叫:“你个老不休的多管闲事,吉祥姑娘愿不愿嫁我却不是你说了算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又非是她父母,又非是她兄弟!”
一众泼皮便跟着起哄:“赶紧叫吉祥姑娘出来受咱们这彩礼,以后她便是咱们家夫人了!”
曲云风扒门口看着,顾自冷笑,向身后摆了摆手,便有个皂吏凑上前来,他凑上耳去,细细嘱咐了对方一通。待他说完,那皂吏点一点头,转身便去了。
【七】
九合坊已是里三层外三层,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人们吵吵嚷嚷,互相把里面的消息传递。胡屠户要是个有脸的,这时候早该灰溜溜地走了,然而显然他并不将别人的观围嘲戏当一回事儿,顾自扯着嗓子嚷叫道:“吉祥姑娘,你还不出来,你要再不出来,我可就把这九合坊给拆了!”
他也只是这样一吓唬,外壮内怯,就是再硬气,他又如何硬气得过官府。可是有不怀好意的故意激他道:“要动手就快些动手,你这作小妇吓唬人的戏码,爷们早看烦了!”
胡屠户一个没脑子的粗人,最恨别人瞧他不起,上前陡然抓住掌柜衣襟便施一计老拳,直打得老掌柜头晕眼花,肿起了半边脸颊鼻血泛滥,话也说不利落了,只能哼出几个不甚清晰的字眼儿,什么报官,等着,你……胡屠户听了这话更恼了,抬起拳头照准了老掌柜,眼看着这第二拳便要落下。若这一拳打了实,怕这老掌柜命将休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有人拨开人群冲进来向他大叫一声:“且慢动手!”
胡屠户扭脸看那个人,虽是作书生打扮,却是穿得上好的苏缎袍子,极是富贵的一张脸。他倒也见过此人,识得对方乃是城内人称第一氏家的曲家大公子,名唤作云风的,心下便有些怯——他再不识头尾,也不敢轻易得罪曲家,便讪讪收了手道:“敢问曲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还请你放了老掌柜,吉祥姑娘正有话要讲!”曲云风笑眯眯地着家僮拨开人群,便见后面转出来两个人。当前的女子身态袅娜,红衫子如火,逼得众人不敢看她,她的脸更有一种凛冽的美态,看一眼便教人有如坠冰窟的错觉,可是众人却是止不住地拿目光打量她,仿佛只要这样看着,便使人蚀骨销魂。这正是被男人们口耳相传的歌女宫吉祥了;而另一个人却是个生面孔,青布袍子,脸虽然白而清秀,却透着一股子苦大愁深的味儿,一看便知是个没前途的。众人正不明所以,就听曲云风把那后一个男子拉过去道:“范兄,事情可妥当了?”
那人笑了笑道:“曲兄的这一番恩情,西群定当衔环结草,生死不负!”
曲云风拍着他肩笑道:“咱们兄弟,哪里用得着说这些见外的话,你的事,自然便是我的事!”
胡屠胡不耐烦听他们两个扯淡,直趋到宫吉祥身前,学着书生的酸样,一揖到地,诚惶诚恐地道:“吉祥姑娘,我,我慕姑娘久已,今日,今日特来求亲!”
宫吉祥冷笑着向后退了一步,拿帕子遮了口鼻,仿佛是被他身上的腌臜气味儿给冲着了,半晌方才慢悠悠地道:“不是奴不应你,实是在,奴早已与人定了亲了!”
【八】
宫吉祥这话无异于往死水里投进一块巨石,浪溅三尸。
来九合坊的大多是些有身份的人,实在是犯不着为了这么点女色之欢而坏了自己名声,所以一直以来虽有浮浪子对她调戏不断,却并不曾有哪个对她用强。而这宫吉祥也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但凭你对她怎样的温言软语,她始终死咬着“不嫁”两字不放。
这突然地,她说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