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并不惊慌,背对着她道:“喜宝,再加些热水来!”
薛青卓自然不肯出声应他,抑着心跳,装着冷默,走过去自行从袖里掏出一包药,打开来,欲将药粉洒进浴桶里。
苏锦白蓦然转身,与她面面相对,彼此都怔了一怔,倒是苏锦白先回过神来,跟着一声叫,倒把她吓了一跳:“你叫什么?”
“你别过来!”他慌地把身体缩进木桶里,水直没到肩膀,若是人活着不需要呼吸,他恨不能连脸也一起扎到水里去。
原本他脸惨白,此时借着热气和这一份突来的激刺,颊上硬浮出一抹红潮,更显得容色娇媚,若真是男子,也许薛青卓就扑了上去。
可薛青卓毕竟是个女子,他这一番惊吓羞缩,便令她觉得分外好笑。
难道我还能轻薄了你去不成!
她艰难地把目光自他脸上调开,把药递到他脸前,调侃道:“你怕什么,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你放心,我对你没兴趣,不过是配了些药来滋补你的身体!”
苏锦白不为所动,她这三言两语的表白他不相信,只把她的手一推,任药粉洒了一地,冷声道:“你出去,我要穿衣!”
薛青卓向来吃软不吃硬。若他把话好好对她讲,她自然也不为难他。可是他这恶劣态度,没有一点寄人檐下的自觉,反倒像是理所应当,甚至对她颐指气使,她便不能顺了他的意。
“穿衣便穿衣,为何我要出去,这是我家,我爱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她讥讽道,“大家都是男人,你怕怎的!”
苏锦白倒底未经世事,不会变通,也恼了,猛地自桶里站起身来要同他理论,带得水花四溅。薛青卓也是倒霉,离得太近了,衣衫大半前襟被溅湿。
这夏天里燥热,薛青卓不愿意裹胸,只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她原本瘦小,倒也轻易看不出是个女子。可是此时衣衫前襟湿透了,便显出女子美好的胸型。
苏锦片看见她胸前这一片春光外泄,只傻愣愣盯着,忘了反应。薛青卓慌得忙把胸一搂,抬手给了他一把掌,恨声道:“你看哪里,无耻!”转身跑了。
身后苏锦白捂着被她打得红肿的半边脸颊,不知道是惊是喜地自语:“女人,她是女人,是女人……”
六、
在这偏安南方一隅的北安城,薛是个极稀少的姓,通共就那么一家。加上近百多年未来过外乡人,薛正道有个女儿之事又非是新闻,而薛青卓所居的这所宅院更是薛家所有,苏锦白这样一个聪明人,前后一思量便明白了。
这薛大夫定是薛正道的女儿,薛青卓。
可是她为何女扮男装,他想,也许是为了行医方便。他自问自答,最终不能明白,她把自己买来的目的。万不可能是看上了自己吧?他想着这种可能,又觉得好笑,她一个女孩子家,不可能做出这般孟浪之事。可是女扮男装行医这般惊世骇俗的事她都敢做,买个个把男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想到“个把男人”心里一阵堵。似自我安慰又似替她开脱地,“她不像这样轻浮的女子!”
喜宝见他这两日神思恍惚,不知因着何事,开解道:“少爷,其实做娈童也没什么不好,人家供咱吃穿,总要回报回报,更何况薛大夫是这样的人品,又肯对少爷好……”
“你闭嘴!”苏锦白脸上一阵红的消息,喝喜宝道,“你懂什么,做人家娈童,那还是男人么,那是人妖,更何况,更何况……”
喜宝被他喝得噘着嘴反问:“更何况什么——我倒觉得薛大夫万里挑一,可惜他看我不上,不然……”
“你不懂就别乱说,偏喜欢这样多嘴!”苏锦白气得打了他一巴掌,喜宝也不当回事,苏锦白病了这些年,体虚身弱,打人也使不上力,所以根本不疼不痒,更何况也并非真的要打他。
“那少爷说说,你这两日倒底是怎么了,似人家患了相思病似的,一会子悲,一会子喜!”
“我是有件心事,”苏锦白这两日被薛青卓的这件秘密憋得难受,把喜宝抓过来,凑在他耳边悄声道,“我告诉了你,你千万莫往外传——薛大夫她,她是个女子!”
喜宝一时没转过弯儿来,倒怔了怔,后一醒神,忍不住惊叫:“女——子——”
“你小声些!”苏锦白忙把他的大嘴巴一捂,说,“你这样大声叫,让她知道了,说不得,过来杀人灭口也未可知!”
喜宝掰开苏锦白的手,却是又惊又喜:“那赶自好,少爷再不用怕给人做娈童了——薛大夫这样的人品,也配得起少爷,倒要长长久久的做对夫妻才好!”
“胡说什么!”苏锦白好一阵脸红,想着薛青卓的形貌,心里禁不住因这话欢喜。
他们早三年前便相识,那时却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她每次应诊而来,都是淡而雅的一张脸,话不多,指尖往他腕间一搭,极细微的一抹凉,眉头始终微皱着。他喜欢看她这番模样,为了他的病而苦恼,虽是有些一厢情愿,然他更愿意相信,她是关心他的,与别人不同,是真的关心他。
所以这三年来,他在苏家最开心的,便是薛青卓给来看诊的时候。
可是听说他老子把他卖给了薛青卓做娈童,他心里便一直闷着一口气,恨他,这样恨他,不光是对他人品的失望失落以至于鄙薄,更是因她如此轻易便碾碎了他的希望,他本以为她与众不同。
可是现在,心里又升起了另一种希望。
他抓过喜宝,迫切地:“你说,她买我来,倒底是为了什么?”一双黑眼睛深深深深注视着喜宝,生怕他说出来自己不想听的话。
喜宝颇有些世故的小聪明,只顺着他意讲:“薛大夫一定是喜欢上了少爷,要少爷给她做相公!”
七、
苏锦白自各儿闷头琢磨了几日,各种念头都想了一遍,实是在想不通,索性大胆老脸地要找薛青卓亲自问问她买自己的缘由。
薛青卓这几日有意躲着他,她倒底是个女孩子,被苏锦白看破也便罢了,她并不讳言自己是女子之事,可是却以那种方式看破真相,实在羞耻。
这一日苏锦白主动来前院找她,她借故忙,以要出去看诊为由出了门。苏锦白也明白了几分她的意思,这时候彼此见面难勉尴尬。然他不肯死心,死活跟她出了门,说:“那我随你一道去,这样闷在家里,也不是法子!”
人家好言好语,笑脸相向,她一向是好性儿的,倒不好再说什么。
薛青卓扮了这些年男人,早没了女子的那些顾忌,走路比一般的男人还快上几分。苏锦白却是因着身体虚弱,比女人走得还慢。薛青卓也是有意要甩掉他,叫他知难而返。可是苏锦白虽已气喘吁吁,满头冷汗,却是一声不吱,鬼魂一样地坠在她后头紧追紧赶。
薛青卓本也没什么诊可看,一路漫无目的,这时候行到了城西河塘边,她看他那副脸红气喘的样子,倒底不过意,站在河塘边等他跟上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锦白待气息平复了,一字一字地问:“我只是想问问,你到底为什么买了我?”
“就为了这个?”她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我钱多得没处使,看你可怜,就买下了!”
“只因这个?”
“只因这个!”
苏锦白满脸失望,失落,更有些恼意。这答案太伤人了,他万料不到,又有些恨她,这样轻浮的回答。下死力一咬嘴唇道:“你,一个女孩子,买我一个男人,对名誉有损!”
“只要你不说,谁知道我是女子!”
“即使是男子,你买了我,别人也会往歪处想!”
“为了别人活着,太累,我从来都是随心所欲!”
苏锦白见自己暗示得这样费力,偏对方不上勾,索性破斧沉舟地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薛青卓被他这直白的问题问得一愣。她从来没转过这个念头,也不愿意去想这些东西。那时买他,她总认为自己是不忍心,是同情,这答案理所应当。可是让他这样一问,分明一个“不”字就在嘴边上,但它这般生硬,扎得她舌头疼痛,就是不肯痛快得溢出口来。
难道自己对他真的有那样的心思么,像他说的,是喜欢他?
她做了他三年的大夫,以为自己早炼就了金钢不坏之身,绝不会对他生非份之想。可是现在她看着他这张绮丽无边的脸,心跳得为什么这样快?胸口也跟着阵阵躁热!
她恨自己的没出息,一扭脸道:“我不……”
可是她话未完,他突抓住她的手道:“可是,我喜欢你!”
八、
“苏锦白,人不能这样活着!”薛青卓虽被他的表白羞得双颊酡红,然这红才成晕就褪了,似花开了一半,未盛放便又突然闭合,她想到另一种可能——也许他不过是因着寄人篱下而借机哄骗,好让自己过得好些——她冷了脸道,“我虽买了你,却并没有要你以身相许的意思,你要走,随时可以走,我定然会奉上银钱,决不至叫你们主仆生活无着!”
“我是真心的!”
这话刺得她心内密密一痛,甩开他的手道:“什么真心假意,我不是那些女孩子,被你一哄就不知东西南北了!”
“那么,你怎么才肯相信?”
薛青卓眼扫河塘,伸手一指道:“你肯为我死么,你若是肯为我死,我便信你这话!”
她也不过是难为他,也或者是难为自己。娘亲的经历早让她看明白了,男人所谓的真心绝不能信,他爹当初娶她娘时,还不是信誓旦旦。所以她不肯、不允许自己这样轻信男人的话,他要让他知难而退,更要让自己失望绝望,决不能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苏锦白捏了捏拳头,直走到水边软泥里,转脸瞧她一眼道:“若如此你才信,那我死就是!”他一甩袍子往水里扎去。
她心里分明一紧,可是不肯就此妥协,想他定然受不得这窒息的痛苦,会游上来。可她没能知道他不会游水,他一个娇生娇养的大家少爷,哪里会这些东西。
水面上泛起的晕已渐平息,苏锦白却无影无踪。她这才急起来,甩开药箱扑进河里翻找,费尽力气,终于把他给拉上来。
她把他肚里的积水往外压,压尽了,却见他脸色青白,并没有转醒的意思,气息微弱得似随时会断。她急得抽他耳光,打得他脸颊青白里泛出红来,倒似是泄愤。只是分明抽得是他的脸,她的心却在一抽一抽地痛,眼睛不知怎么就发潮发热,她下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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