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京伸手接住她的拳头,向架车的两人使个眼色。那两人没有依他的吩咐,反而凶恶地盯着砚君,问:“这女人怎么处置?”
“她是自家人。”元宝京简单说完,按住砚君不安分的拳头,对她说:“陈景初也是自家人。他父亲和叔父不是。你明白了?”他一字一句说得又简单又深沉。砚君心头晃过一丝光亮,慢慢地张大嘴巴:“是他、他要你――”元宝京捂住她的嘴,低声说:“你明白就好。”
砚君懵懵地想:这陈景初可比她爹苏牧亭还疯!她爹做主将自家卖空,而陈景初做不了家产的主,竟引元宝京入门自盗,将大新天王的火铳搬走。人人都以为是妙高山人在城里作乱,谁能想到是这群复辟党?“陈大爷、陈二爷家的火,也是你们放的?”
元宝京不答话。砚君张了几次嘴,说不出话,最后说:“集瑰堂里的东西可不止这个――亏你下得去手放火!”
“那点火扑的灭。”元宝京说着想起来,从干草堆里取出一只较小的木盒,说:“这东西,你见到景初的时候给他。”砚君打开看,是一套玉摆件。她此时明白前因后果,也就明白其中用意:必定是单盗火铳,过于显眼,所以顺手牵羊取走集瑰堂几件珍宝。至于珍宝本身,元宝京并不需要,所以要砚君私下还给陈景初。
“陈大爷、陈二爷家开了仓库发放火器,你们也去冒领了?”砚君问完,见元宝京不说话,不禁气道:“那是陈大爷、陈二爷借给城里人保命的!你们连人家保命的火器也偷!万一妙高山人真破城进来,你们带着火器跑了,城里人怎么办?”
“城没那么容易破。”元宝京说着不甘心地咬牙:“楚狄赫人要是连那群邪门歪道也对付不了,怎能拿下四分之一的江山。”砚君将那盒玉器狠狠扔在他怀里,冷笑说:“那你等到妙高山人被打退,这城安然无恙的时候,自己还给陈景初吧。”
元宝京将她放在路口,夺了她攥在手里的蒙面布,重新将脸蒙起来,厉声嘱咐:“今晚的事不准对人说!你家里的人,墨君、珍荣、金姨娘,都不许讲!”
砚君愤愤道:“我不忍心告诉墨君,你变成贼。”元宝京挨她数句刻薄,无奈地打个手势,藏着火铳的牛车摇摇晃晃地隐入弥漫的烟尘当中。
砚君犹自气恼,不知是气元宝京多一些,还是气那个烧自己店铺、帮人自盗的陈景初多一点。又或者,是气那个白白为集瑰堂担心的自己――她原本以为,陈景初也是一个懂得珍爱古物的人,集瑰堂是昱朝宝物最后的避难所。可他不过是将那些当作商品吧。集瑰堂说到底只是一间店铺。反正他有钱,付之一炬也不觉得可惜。
而且是在这种时候:这样的危机关头,他把元宝京一人的前程,放在全城人的性命之前。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悦仙楼。
金舜英见砚君灰头土脸的,额头碰肿一块,手腕也蹭破,吃惊道:“你去跟曲先生商量事,怎么弄得像是亲自与妙高山人打了一仗似的?”
砚君不答话,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强打精神说:“我看今晚是不会有城池沦陷的危险,先睡吧。养足精神,两三天之后才是关键。”说罢闭上眼睛。金舜英和珍荣看她这架势,就知道必定发生了不痛快的事,此时问也问不出来。两人各自寻一个舒服之处,在隆隆的炮声中极力劝说自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