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看秋岚小姐弱不禁风的样子,她头脑可好使呢?能说四国语言,十几种方言土语,还跟西洋人学过天文地理绘画医学。去年大新天王征选名门女子为皇家女眷伴读,秋岚小姐就在其中,后来授了大新的六品女爵,六品以下官员都要礼敬她家中长辈。县官怎么会为难我们老爷夫人。”
这些颇有得意的话,让砚君主仆十足诧异。珍荣先是惊叹:“难怪那小姐年纪轻轻,却不把她姑姑姑父放在眼里。连夫人不仅不见怪,还有点怕她似的。”转而不服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向砚君嘀咕道:“不就是靠着些许才华,在三花头的蛮子跟前卑躬屈膝么!靠这个鸡犬升天有什么可得意的!”
砚君却叹:“大新说要缔造一种面貌全新的国家,用法严到极致,要为世间重画规矩方圆,说到底还是不公。不过是六品女爵的家人,便可以不将恢恢法网当一回事,一二三品又该如何?”
她们说话声音很低,冯叔没有听清楚,大声问:“小姐问什么?我没听清楚。”
砚君顺势问他:“既然不会为难连老爷夫人,为何到现在不见他们回来?”
冯叔笑道:“大新有部法叫断案令,白纸黑字规定,但凡有人争讼,县官必须审够一个时辰。案录当中,两方的供状都不得少于千字,且要交替记录,必要双方有过互辩。县官审理必要写明断案本末,将所据的法令一一列明。大新法令跟那个什么海似的,翻一遍就要白头了。”
珍荣道:“浩如烟海!”冯叔立刻连声说对,又道:“此刻大约不是在翻书,就是在写着呢?且得一番折腾。”
砚君与秋荣沉默时,冯叔又自顾自地说:“没准也写完了。我听说不少县官都在闲时准备几十几百张通用的案辞,抬头空出来,只等有案子的时候直接填上。像我们家这种口角,大约有现成的。若是已经了结,没准老爷夫人是去陈大公子的店里。自打夫人回来,还没见过大公子。”
珍荣向来对人际关系十分留心,十几年来耳闻目睹的亲眷关系,她从来没有一桩记错。有时砚君不记得,全靠她从旁点醒。珍荣非常确定冯叔口中蹦出的陈大公子,之前闻所未闻,于是脱口就问:“陈大公子是谁?”
“陈大爷的儿子,接手了陈家一处店铺,就在县城里。”
珍荣以她惯有的敏感,察觉这家亲戚之间异常,奇道:“既然就在县城,怎么从来不见这位公子登门探望连夫人?”
冯叔的喉咙里像是突然卡了痰,支吾两声不肯回答。砚君看得出陈家两位老爷和连夫人有不可言说的过节,因此示意珍荣不要再问。
骡车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县城便在眼前。冯叔似是对当地道路很熟,毫不迟疑地赶着车到了县衙门口。
砚君由珍荣搀扶下车,只见房屋还是大昱样式,只是房檐上多了一只昂首挺胸的狮头人身鹰翼雕像。狮头浓密的鬃毛下是正反两张脸,正面仰首望天,背面低头望着县衙大堂。砚君猜这怪兽大概就是楚狄赫人的正义之神。她曾听父亲说过,楚狄赫人乱七八糟的神明们也跟着他们一起西进,大新处处雕像林立,宛如众妖之国。
衙门口当差的倒还是正常样貌,不是三花头的楚狄赫人。见砚君衣着华美,却是平民发型,差人不怠慢也不殷勤,问她到衙门有何贵干。
砚君说明是来寻找连士玉夫妇,差人蹙眉道:“陈二爷的案子?此刻还在里面审着呢。”砚君与珍荣面面相觑,珍荣问:“不是什么要紧的案子,为何审到现在?”差人反问:“陈二爷家里,哪有不要紧的事?你们是来做什么?”
砚君淡然道:“为这案子来。我有一件要紧物证,可助青天老爷结案。”差人当即入内禀报,不一会儿来唤砚君进去。
砚君与珍荣前后跟着差人,只见县衙内颇为宽敞的广场上,已经有不少民众围观。这也是大新的新规矩,或者说旧规矩。他们楚狄赫人的审判,要求全体部民围观,因此大新境内所有的大堂前必须有广场,容往来民众任意旁听。
人群为她让开一条道路,好奇地打量突然来到的年轻女子。砚君从未承受这么多人注视,不禁微微脸红,垂下头看着脚尖走路,从正门走了足足两百步才走到大堂。她听见连夫人低声惊呼“砚君”的时候,正走到门槛前。
砚君这辈子从没有到过这种场合,不知该进该退、该行该跪,颇感为难。县官向她吩咐“上前”,她就依言走到大堂内。四下一看,连士玉夫妇与两位陈老爷果然好端端地坐着。
连夫人起身走到她身旁,拉住她的手道:“你这孩子,怎么跑来这里!”她的担忧是真心实意的,砚君友善地笑笑:“有件事不得不向青天老爷禀报。”
县官是四十来岁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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