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近。砚君与珍荣不明所以,连夫人却知道是大队骑手飒沓而来,不由得暗叹晦气,急令家仆随从车夫们即刻拿起火铳,准备抵御。
砚君与珍荣匆匆躲入大车中,心惊肉跳时只觉得地动山摇,不知多少马匹如大江决堤般涌过来,又似百臂天神提着雷公锤泄愤,擂出乱哄哄的密集鼓点。主仆二人起初还能听见连夫人与管事的吆喝,后来哪里还能分得清各人的声音,只有无数火铳炸响。砰砰的弹子打在砚君车上几十个,所幸没有穿壁直入。
砚君与珍荣呆如木鸡,谁也没察觉自己像抓救命稻草似的,狠狠抓着对方。一匹马在砚君车旁倒下,撞得马车左右摇晃,砚君忽然醒悟,她的命运正如一叶孤舟在风雨中飘摇,随时有灭顶之灾。她想起头上发簪是精钢所制,是出嫁时亲朋赠送的时髦玩意儿,听说外面颇为流行。这种东西精光灿灿,比不上金银翠玉的贵重,却比玉石还要坚硬。砚君想到这里,就将发簪拔下来握在手里,紧盯着马车门。
过了一阵子,火铳声响渐渐平息,唯一能盖过马蹄的声音就是南腔北调的叫骂。砚君充耳不闻,双眼紧盯着她的车门,心想若真有匪寇冒犯,就以手里这支钢簪拼了,哪怕一个回合,她苏砚君也不能坐以待毙。
仿佛上天要考验她的手腕是否够有力,当真有人哐哐地强行卸下她的车门。门后还有一层布帘遮风蔽尘,此时帘子随晚风瑟瑟地颤抖,赤红的夕阳在白布上投了男人上半身的黑影。珍荣心惊胆裂地一声尖叫,那身影顿了一瞬。砚君觉得他就要伸手扯掉帘子时,他却歪歪地倒下了。
砚君紧张地不敢喘气,死死握住她的钢簪,见帘子上慢慢地移出另一个身影。风忽然停了,白布帘仿佛皮影戏的帷幕,清清楚楚地剪出她的侧影。她脑后盘一个整整齐齐的大髻,发饰只有两根簪子,也轮廓分明地留个影子。看打扮仿佛是个与连夫人年纪相仿的中年妇人,却威风凛凛地提着一支火铳。砚君似乎还能看到火铳口上飘出的青烟。
那人慢慢地转头,似乎向砚君车里看。隔着帘子她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又一转身,慢吞吞地走了。砚君大着胆子膝行至车门处,将布帘拨开一道小缝向外看。
夕阳片刻之前还有赤红光芒,此时突地隐到山头之后,砚君看不分明,只看见一个黑魆魆的、略显肥胖的身影,慢悠悠地走到一辆大车后面。
连夫人已经赶走了土匪,生怕他们去而复返前来报复,这天也不顾不赶夜路的规矩,命令众人加紧逃命。车夫们也有见识过土匪行劫的,但大多从未见过今日阵仗,几乎吓得心胆俱裂,一听要赶路,巴不得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一个个使出浑身力气挥鞭。
又赶出几十里路,终于看见一处村庄,众人向当地乡亲求助,在村中的打谷场上安顿,这才得闲为受伤的人包扎。这种事情女人不好出面,连夫人全交给管事去处理,自己去看望惊魂未定的砚君。
砚君正要问那提枪的妇人是谁,日前给她送药的小丫鬟又来了,哭哭啼啼道:“夫人,我们小姐出血了。”
连夫人脸色变了变,镇定地问:“怎么回事?”
小丫鬟又哭道:“刚才马车行路太急,路上颠簸,小姐连吐了一路,刚才下来收拾秽物,才发现不知几时出血。”
连夫人脸上的表情很奇特,砚君看不明白。她一言不发地撇下砚君,径自向车队后面一辆车走去。
砚君只得“呕吐”、“出血”两个字眼,眼前再度浮现那提着火铳的、略显肥胖的背影,心头忽的晃过一道明光:那位两次出手帮了她的小姐,竟然是名孕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