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谷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爱徒,抖着眼皮盛怒:“此等顽劣,我蓬莱门中岂可留!”
“师父!”
“且慢。”
正混乱之际,一抹枯瘦的身影出现在高高的殿门处,殿外的阳光散漫地从雕镂了反腐花纹鸟兽的殿窗漏射到他的身上,他的衣衫是一如初见时的古玄色,他的头发一如初见时的枯黄干涩,他的身形一如初见时的骨瘦如柴。
若说唯一的不同,那便是他此刻的面容不再是狰狞的树皮,而是一张苍白如纸却坚毅沉敛的脸。
他走过织醉身边,小声念了两个字。
拜师。
织醉突然安静下来,手脚不再动弹,那几个负责抓她的蓬莱弟子趁势抓住了她的手腕手臂。
织醉任由他们抓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穆承的背影。
穆承真是最懂她。
“穆承拜见掌门,拜见仙尊。”他极为有礼地跪下叩拜,然后起身走到柏谷面前,在他耳边小声耳语了一句,便又退下跪在原地。
整个大殿都寂静无声,柏谷面色也逐渐和缓下来,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念在吕织醉初犯,又是无心之失,逐出蓬莱确实不妥,恐外界说我蓬莱不分是非。”
长舒一口气,织醉哈哈大声笑道:“那老头就是不赶我走啦?”
跪在殿前的段夜光转过脸来剜她一眼。穆承瘦弱的肩抖了一抖。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责罚你恐难服众,罚你在天枢宫门长跪三天三夜!”
“师父,她不过是凡胎肉体,三天三夜恐……”段夜光握紧拳头,目光渴求。
“五天五夜!”看着平日乖巧懂事的小徒弟此刻一脸的倔强,柏谷那两撇胡须气得被吹翻了过来,他斩钉截铁地说了这四个字,挥了袖袍就走。
一直没有什么话语权的玄松此刻也起身扬了一下手中拂尘,爱怜慈和又无奈地看了一眼段夜光及织醉,跟着柏谷走了。
小织醉扒开那些七七八八的手,跑到前殿扶起穆承,穆承的脑袋一阵晕眩,织醉使劲扶着他的腰,才没让他倒下,看他一脸虚弱,织醉低下头:“穆承,对不起,又给你惹麻烦了。”
穆承拉开苍白的薄唇,垂敛眉眼,勉强站好:“拜师之前,我都会好好照顾你。”
“哼,不过是个没用处的记名弟子。”冷冷一声,十足挑衅。
“臭乌龟!”织醉跳到还跪在地面上的段夜光面前:“你不救我就算了,还害得我跪五天五夜,不安好心!穆承对我这么好,你还来骂穆承,你凭什么骂他?”
段夜光只觉胸腔内那一股烈火撞击得胸腔一阵闷响:“我就是不安好心,我就是要骂他,怎么了?”
“你这个臭乌龟,看我不打扁你!”织醉说罢挥舞着小拳头要上前,不料手臂被握住,穆承面色更加苍白虚弱:“织醉,回家吧!我累了。”
这样的话,多么像记忆里,爹爹无数次的呼唤。
织醉鼻子一阵酸楚,收了拳头反身扶住枯瘦的穆承,她还没有他胸膛高,刚好能够抱着穆承的腰,让他有所支撑,穆承的重量靠在她身上,缓缓向外走去。
此刻,那个跪在蓬莱山九重殿天机宫冰冷玉石地板上的小小少年一动不动,咬着唇齿,眼神倔强,眼眶里尽是红色的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