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爷当这会首,也是天意。”
交接仪式完后便是宴席,早已准备好的精致菜肴端上来,举起酒杯,潘成栋感慨道。
随着他的话语,一道前来的县衙属官看向蒋先旁边正在给蒋家姑娘舀汤的小王爷,很容易便放下为官之人高高在上的姿态。拿出当年考科举时博览群书的功底,各种好词用出来,他也跟着夸赞起了蒋先。
饶是定力足,这会蒋先也被夸得有些坐不住。
“各位大人可不要这般说,天公作美,定是因为感念诸位青天大老爷一心为民,为青城百姓谋福祉,蒋某又怎敢居功。”
胡老爷可真上道,他们正愁该怎么拍小王爷马屁。
“要说谋福祉,这全是王爷与知州大人的功劳。王爷大义,舍八十万两纹银;知州大人不辞辛劳,亲自监督箫家毁契一案,您二位克勤克俭、兢兢业业,实在为天下为官者表率,下官楷模。”
顺着蒋先的话,县令大人将小王爷和顶头上司潘知州狠狠一通夸。后续言辞之露骨,直听得阿玲接汤碗的手一抖。
“恩?”陈志谦皱眉,面露不悦。
抚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潘成栋忙打住他们,“知行合一,做比说重要。行了,都吃饭。”
众人纷纷举箸,一时间饭桌上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
少了觥筹交错的热闹,有些事就开始鲜明起来。
比如小王爷帮蒋家姑娘甜汤;
比如蒋家姑娘爱吃红烧肉,谁再往红烧肉里面伸筷子,小王爷眼刀便飞过来;
再比如小二询问要不要再上点陈年老酒时,小王爷直接给否了,现场唯一不能喝酒的可只有蒋家姑娘!
陈志谦是个想到什么就必须要做的人,他想要对那丫头好,那敏锐的神经便会关注她的方方面面,然后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让她自如些。有些事他自以为做得隐晦,可他身份注定无论在哪都是人群瞩目的焦点,再小的事也会被注意到。
这不就这会功夫,席间多数人都瞧出了端倪。于是乎在青城属官心目中,蒋先地位一再提升,几乎就要与他们的顶头上司潘成栋平起平坐。
有了这种认知,他们对蒋先的态度简直不能再客气,宴会结束后千叮咛万嘱咐。
“青城商会初立,诸多事务千头万绪,若有能用到府衙之处,胡老爷尽管派人来说便是,千万莫要客气。”
虽然这些年蒋家孝敬没少送,可官商有别,这些当官的何时对他这么客气过?蒋先第一次觉得,女儿跟小王爷关系亲近,也许不是什么坏事。
可这种想法并没持续太久,蒋家立足百年并不是靠的钻营、亦不是靠的关系。县衙官员敬着他,固然锦上添花;可跟原先那样,也碍不着蒋家什么。
心态放平,他态度不卑不亢,“若有向官府报备之处,蒋某定不会有所懈怠,至于其它,蒋某在此先行谢过各位大人。”
谦逊的态度让所有人都舒坦,也让县衙属官再次对他刮目相看。
宴席过后蒋先正式走马上任,虽然名义上是会首,可他并未总揽大权,而是从采桑养蚕、抽丝缫丝、织布印染、绣花制衣等涉及整个丝绸生产流程的方方面面入手组成几大部门,然后选出各方面品行、手艺最让人信服之人,出任各部门管事。而在最大头的青城绸市上,他也早已说好,还是依照老规矩由各家共同商定。
这些是推举会首那三日中他想出来的,心下已将条条框框想清楚,走马上任后只需照着办。找人很简单,而最麻烦的官府报备,态度积极的县衙属官也以与往常截然不同的迅捷给办好。中午刚交接了会首印信,没到晚上初具雏形的青城商会便已经成立。
赶完落下功课,急忙赶过来的阿玲松一口气,有这么多人在,阿爹定不会太过劳累。
狠狠夸赞了一通阿爹才智后,她从其口中听到了另一则消息。
“女儿也要做管事?”
她能管哪方面?!
蒋先点头,略显浑浊的苍老眼眸看着生机勃勃的爱女,“阿玲帮着阿爹,总览这些。”
听到有阿爹在,阿玲把心放回肚子里,“那女儿不会的地方,阿爹可要多多指教。”
“那是自然。”蒋先答应得甚为痛快,他本来就是这样想的。
“阿爹最好了。”阿玲凑上去,纤细的胳膊挽起他胳膊,小身子贴上去亲昵地摇着。
享受着爱女的亲昵,蒋先心思却是飘向了别处。中午宴席间小王爷的体贴他看在眼里,再加上几日前的拳法,他心里的排斥在一天天淡化,与此同时升起来的则是对阿玲的担忧。
出身尊贵、容貌英俊、本人文韬武略样样俱全,这样的小王爷,他便是瞎了眼也不能说他配不上自家姑娘。
可反过来,自家姑娘配得上他吗?
寻常人家过日子免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以蒋家百年积累自然不必为这个担心;可王府不是寻常人家,那边过日子,过得是人情世故,到时阿玲可能应付得来。
并非他不自信,这是无可避免的现实。
所以他希望阿玲多接触点人情世故,等她知道得多一些,兴许就对小王爷淡了心思呢?就算不能,她也能更好地应对以后可能要面对的风风雨雨,那些以他的能力,可能无法为她遮挡的风风雨雨。
就这样吧。
敛眸挡住眼中复杂的情绪,再睁眼时,他依旧是那个慈爱的父亲。
“时辰不早,明天不还要去书院?”
“女儿这不是想多陪陪阿爹,不过时候不早,阿爹也要早点歇息。”
扶着他的手臂,父女俩从书房出来,一路向正院走去。将阿爹亲自送回房内,阿玲又多腻了会,喝完方氏给熬得汤,说了会话才出来。
回房后稍作洗漱,拉下帘子她倒头就睡,这可急坏了等在客院中,等待教拳的小王爷。左等右等,不见那丫头过来,小王爷终于忍不住召来陈阳,才得知前因后果。
原来是在正院呆太久,耽误了功夫。
真是够迷糊的,回忆着传授武艺时的种种近身接触,他颇为遗憾地睡去。
等到第二日起身,得知那丫头一大早去书院后,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那丫头是不是在躲他?
抱着这种念头,一上午他都冷着脸,冷漠的神情吓得院中伺候着的小丫鬟打翻了一只茶盏。好不容易等到下午那丫头出书院,他早早地等在那间盘下来的铺子门口。拍卖宴后这间铺子就已经着手修缮,前几日都是他陪她过来。铺子后面有个不大的小院,他命人扎了个秋千,每天早上都有暗卫在花架上绕上不同的花。阿玲坐在满是花香的花架上,摇摇荡荡与他说话,两人经常一呆就是大半天。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然而他等到的不止那丫头,还有跟着她一起过来的苏小乔。
“这毕竟是我与小乔的铺子,日后就不劳烦玉哥哥。”
上前敛衽一礼,阿玲疏离道。
再也没有任何怀疑,小王爷确定,这丫头是在躲着他。
他对她那么好,她还躲着他!心下涌起一股怒气,不过很快被他压下去。明明昨天一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不行,必须得弄清楚。
有问题就要解决,这是小王爷前后两世的习惯。
有误会就要尽快澄清!
那丫头明明站在他跟前,却丝毫没有往日的亲昵。她低着头,即便没有说话,浑身上下也透露着抗拒。察觉到她的排斥,陈志谦心里一阵烦躁。
“你!”
被点名的苏小乔打个哆嗦,只觉小王爷看向她的目光像是要喷火,放在阿玲胳膊上那只手赶紧收回来,规规矩矩地束在腰间,整个人比听顾山长授课时还要规矩。
“玉哥哥,你干嘛吓她!”
向前半步将好友护在身后,一双杏眼圆瞪,阿玲怒视着面前青衣男子。
这丫头,终于肯用正眼瞧他了。即便是被瞪,小王爷也觉得心里舒坦。
“不是说要参与铺子修缮?还不进去!”
“小乔,我们先进去看看。”
挽起苏小乔胳膊,阿玲与她一同往铺子里走。路过青衣男子边上时,她咧咧嘴,连眼角余光都没给他。
连咧嘴的模样都那么傻,真是个傻丫头。
唇角噙起一抹宠溺的笑容,跟在两人身后,陈志谦一道进了铺子。
“这便是我舅舅,在此总览修缮之事。他姓宋,你可以随着我喊他宋舅舅。”
先一步进铺子的阿玲将现场人手介绍给苏小乔,首当其冲的便是沈不真。
后者拱手作揖,“姑娘、苏姑娘。”
避开他的礼,阿玲皱眉:“都说过多少回了,舅舅直接唤我阿玲便是。您每次都这样,以后我还敢不敢来这铺子。”
沈不真微微摇头,想到几日前拍卖宴结束后沈德强的义愤填膺,直言官商勾结贱卖箫家资产,又云这是吏治之耻。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步田地,胡沈两家间种种龃龉,甚至连三岁小孩都知孰是孰非,而他却说出如此忤逆之言。
当即他不顾他伤势,狠狠一巴掌拍过去,恨铁不成钢道:“你那些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
不单沈德强一人,宋钦蓉那边虽然聪明地没开口,可这些时日来她绝口不提蒋家好处,本身已表明态度。
养出这样的一双儿女,他有何脸面面对蒋家。这次若非阿姐修书前来,言及阿玲自己开铺子,身边没有可信之人,再三请求他照料,无论如何他都没脸出现在这。
可他这傻外甥女,明明是阿姐看他可怜拉他一把,放在她眼里却是“嫡亲舅舅关心她”,对他的亲昵之情丝毫未变不说,反而比以前更深厚了些,每次过来都先冲到他跟前甜甜地喊舅舅。
可他哪配得上这声舅舅。
看到阿玲窝心,可窝心过后便是惭愧,百感交集之下沈不真将视线转向别处,“一上午功夫,大家已经把铺子中间那堵墙给拆了,两间打成一间……”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房中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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