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昏迷不醒的吴庭轩依然死死抓着孙凤仪的手,始终不愿松开,虽然已经失去了意识,可是另一种类似超自然的力量,驱使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强行握住最后一丝恋恋不舍。
也许,他还一直沉浸在之前演的戏里面,紧紧握着将要临产的痛苦的妻子的手,给她力量和安慰。
可如今,即使需要勇气和支持的是自己,他也要永远站在她的身边,至少,将她心跳的温度,握在手里。
“小姐,你得让他放手啊,不然的话怎么进行手术呢。”小护士看着凤仪似乎也不愿松开躺在病床上这个男人的手,不由催促道。
庭轩,你一定要挺过去,这就算是答应我了!
她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手背,一阵冰凉传到嘴唇即刻流过全身,忍不住的心疼,引出了眼泪,瞬间落下,在他的手背上弹出一朵小水花,冷冷绽放着你身我心的痛楚。
吴庭轩的手,徐徐垂落。
不顾满手的鲜血,孙凤仪将围巾紧紧握在手里,感受着吴庭轩生命唯一的迹象,呆若木鸡,不言不语。忽然,已无生气的眼睛闪过一道光芒,“护身符,护身符。”孙凤仪腾地起身,摸出自己脖子里的玉佛,想要祷告,愣住了一瞬间,又放回衣服里,开始双手合十,轻声默念,菩萨,求求你,一定保他平安,一定要救他,我愿意用任何代价交换,求求你。
那条七扭八歪的红绳,先知般地穿满了凤仪的祷告,即使丑得入不得厅堂,金菩萨的光辉,便是一片真心啊。
虔诚到卑微,只求他一念安好,一世平安。
安静到诡异的走廊,回荡着低低的祈祷声,配着滴答滴答的走针脚步,在向死神,疯狂地讨回生命的权力。愿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战胜时间的魔力,留住他的生命,也留住她的心心念念。
猛然睁眼,如果,如果吴庭轩就这么走了,那么,孙凤仪感觉到自己原本已经拧巴到窒息的心,忽的松开了,一瞬间的空气,带来的却是缠缠绵绵蔓延开来的撕裂的疼痛之感,难以抑制。她的手已然瘫软得抬不起来,可她还是硬撑着让微颤的手,摸到心脏的位置,似乎想要抚平这种凄凉的心悸。
古云西施有心痛之症,时常疼痛难忍,步履维艰之时却风情无限。在凤仪眼里,也许,那股难挡的心绞痛,是为了那个忠义难两全的范蠡吧。
紧接着,一股中药一样苦涩的味道,肆意地折磨着味蕾,一味药,苦彻心扉。
她只想着大夫一定要治好他一定要治好他,却从没想过,如果万能的大夫真的回天无力,如果吴庭轩就这样,连一句“小心天凉”的告别都没有,就这样沉默地离开了她,那么,那些动人心扉的遇见,便只是骗走了一段时光这么简单吗?
还有一股血腥的味道,从嗓子眼蔓延开,染遍了生活的素描,原来不想要这一黑一白间的朴素,还可以鲜艳到残忍。
孙凤仪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这样拽着五脏六腑向下坠去的沉重和劈头而来地残酷,她双手捂着脸,在祈求闭上眼睛后的黑暗,会将失去庭轩的那一幕一幕给隔绝而去,给予自己一些冷静和心安,可是,当恐怖的暗夜袭上心头,却又按耐不住那种期待光明的心切。他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分不清是自己的念叨,还是心跳的笔画,声声不息。
终于,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
他的生与死,她的喜与悲,迎来了最后的宣判。
“万幸,送来的及时,现已无大碍,不过病人失血过多,伤口很深,还是要好好静养。”一个洋人大夫看到蓬头垢面心如乱麻的凤仪,便立刻过来相告,想让病人的“家属”放心。
庭轩,你还是信守承诺的。
你还是,不忍心,留下我一个人的,对吗?
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吴庭轩,面色惨白毫无生气,孙凤仪甚至都感觉自己会不会是产生幻觉了,是不是,吴庭轩已经死了?
“小姐,您是家属吧。”看到步履沉重跟在后面的凤仪,一个小护士立刻靠过来,似有事嘱托。
“嗯?”她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呆呆地点点头。
“病人伤势严重,要好好护理,如果留下病根了,以后可够受的。注意这几条,一,”孙凤仪只顾着看着吴庭轩被推进了病房,恨不得把他的一丝一毫都看进眼里,而对护士的叮嘱充耳不闻。
干净清冷的病房,弥漫着医院特有的味道。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吴庭轩,呼吸略显费力,时不时会发出阵阵呻吟声,是因为梦中有恐惧的画面,还是身上的疼痛挥之不去?
眼泪,一颗,一颗,还是背叛了通红的眼睛,潸然而下。凤仪浑身的力气,已经在担心中,完全流失殆尽,现在似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她随意地将额间散乱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一双山涧溪水一样波光潋滟的眼睛,柔情如虹,水样灵动。而这潭溪水,中了魔咒,只能倒映出,水之仙子心上之人的影子,因为,她想永远都能看到他的样子,从英姿飒爽,到两鬓斑白,从天荒,到地老,从仙心凡动,到万劫不复。
庭轩,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凤仪悠悠地吐出这么一句,无力,却坚定
“凤仪?”何承勋出现在门口,口气冷淡地叫了一声。
“艾德回去了?”凤仪如今心跳的节奏,只会为躺着的吴庭轩所牵动,再无其他。
“嗯。”此时的何承勋,已经没了心跳的欲望。“你的朋友,没事了吧?”说着缓步走进来。
“手术成功了,但是身体受伤严重,需要静养。”凤仪只是机械一样重复着大夫的话,因为她丝毫不想讲话,只想静静地看着他,就那样,在夜色溜进来的幻影和魅惑中,只一心好好地守护着他。
“哦,那就好,现在很晚了,我们该走了,明天再来看他吧。”说完,未看凤仪一眼,也不再征求她的意见,转身离开。
何承勋从未想过,自己在孙凤仪的面前,可以这般地潇洒与自主,而不受她的影响与牵绊。
是心死了吗?
或许,只消心灰意冷,便与死无异。
“中原我,”眼前的吴庭轩还在高烧中自己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凤仪转身想要拦住承勋,却发现身后无人。轻轻叹了口气,便追了出去。
何承勋神色黯淡地等在车里,点了一支烟,寂寞地燃着袅袅浮起的往昔。凤仪的心不由一紧,她开始害怕想要说出口的话,她害怕承勋对她的信心,会像烟头微弱的光芒,不安的闪烁间,消失殆尽。
侧首见,吴庭轩病房里的白光,让她抉而无悔。
“中原,庭轩现在还在发烧,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
“好。”说罢,掐掉烟,迅速启动汽车,一阵轰鸣带着呛人的烟气,何承勋决尘离开。
怔怔望着已与暗夜融为一体的汽车,只有与安静不和谐的发动机的声音,诉说着他的渐行渐远,夜色仅仅留给孙凤仪,满心的惊慌,而已。
何承勋从来没有这样丢下过孙凤仪,把她就这样不闻不问地抛弃给了黑夜。一股酸溜溜的瑟瑟之感涌上心头。
是什么变了吗?
从你选择方子孝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已经情不由衷了。
“好的,谢谢护士。”颓然回到病房的凤仪听到了护士和一个男子的交谈声,立刻停住了脚步,悄悄贴到墙边静静地听着动静。
今晚发生的一切,很可能是一场类似兵变的阴谋,已经让孙凤仪无限的心惊肉跳,本以为在艾德推荐的医院里能安生一刻,结果,来者又是何人?
“护士。”等到护士出来朝走廊尽头走去的时候,凤仪悄悄跟在身后叫住了她。
“哦,太太你好。”
“刚刚,是不是有人来看我家,先生了?”凤仪想了想,还是伪装一下最保险。
“哦是,刚才有个人,来问有没有人受伤住院了,我告诉他有位孙先生。”既然守城的士兵都已经知道了吴庭轩这个名字,那么身中枪伤而住院的吴先生必然会在搜捕的名单上首当其冲,所以,凤仪就擅自主张给吴庭轩改了姓。
“他说她是孙先生的表弟,来看看他。”
既然姓都改了,这位“表弟”又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呢?
“等下那位童先生会过来给孙先生办理住院手续,太太您还没有给您的先生办理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