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11-23
隐月园原先的名字叫“留园”,是北洋王江宽的父亲还在世时督建的别苑,完整地保留了清式建筑,一个“留”字不言而喻。江家出身北洋水师,江宽的父亲江哲系北洋水师的总兵,副都统。清朝亡了之后,北洋后裔们便拉起院子过日子,在南京政府的枕边,安然而卧,划地为王。
至于为什么江宽后来将留园改叫隐月园的事情,江智悦也不甚清楚,她那时候年纪还小,只记得那年八月十五夜,夜空阴沉雾气丛生隐隐不祥,直到十六那晚也没看到月亮,叫眼睁睁巴巴等着的智悦丧气不已,更令智悦不解的是,这两天她也没有见到父亲,而母亲则在八月十七那天愤然搬离大帅府独居于小令居,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听霍叔说,八月十五那天,民国最著名的歌星尹泠玉死了。
看来那几日,真的很不祥,不仅仅是智悦的周围,甚至于整个上海,都弥漫着愁云惨雾,那不是中秋该有的气氛。智悦难过的是,母亲好像再也不愿和父亲讲话了。
上海难过的,和这个国家,难过的是同一件事情?是因为这纷乱的世事,苦难的苍生,还是为了那个传奇一样的花样女子的香消玉殒?
而父亲,愁眉不展茶饭不思了许久,父亲难过的又是什么呢?智悦不知道,是中秋无月之夜,是混乱的时局,是母亲的离开,无论如何,一定和那个女明星的死无关吧。
关于死亡,智悦年纪太小没有什么概念,只是那一幕,反反复复在脑海里出现。
爷爷去世前的时候,拉着父亲的手,老泪纵横地反反复复就只说这么一句,我不是人,我对不起荔辛,冬郎,你要替父亲向荔辛一家赎罪啊!然后就开始念叨一些听不懂的话了。当时父亲便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慰着垂死的爷爷说,爹,吴叔一家已无迹可寻,不过儿答应你,只要吴家还有一个人在世,我就一定代您赎罪,您就安心吧。
听到这话,祖父原本已经痛苦到狰狞的脸,居然慢慢舒展开了,似要笑出来一样那么开心,然后朝着站在边上的智悦招招手,江宽赶忙把智悦推到父亲边上。那时候智源还没有出生,家里只有智悦一个孩子,虽然年幼,但江智悦的举手投足间都沿袭了江家人大气的举止,聪慧的心思,深得江哲的欢心。
可当祖父拉过智悦的小手摸摸她的脑袋之后,又开始糊涂不清了,随即又开始念叨那些关于荔辛,关于赎罪的过往。直到那天傍晚,听着母亲凄厉的哭声,小小的智悦居然心里开始打鼓一样不安,她疑惑地看着霍叔,发现霍叔正低着头含泪哽咽已然说不出话来。
大帅去世了。
爷爷走了。
“小姐!小姐!”一阵轻轻摇晃下,江智悦被从梦中推醒,那些关于爷爷的一切都随着光明打开眼幕而不舍地散去。
“怎么了?”她疲惫地从沙发上慢慢起身,揉了揉疼痛不已的额头,“我怎么睡着了?!”忽的发现卧在太妃椅上看书的自己居然恍惚间睡着了。
“大小姐您恐怕是太累了吧,您看这都凌晨两点多了。”桃子把智悦叫醒恐怕是看她窝在沙发里的样子太难受了。“您还是回卧房休息吧。”
“有没有消息来了?”智悦迷迷糊糊中差一点忘记自己为什么熬到凌晨还没有休息的原因,瞬间紧张起来,全身的血液一时间滚烫不已而片刻之后又冷却下来,这一冷一热之间,夹着的是什么?担心?担心沪系,担心智源,还是,另有其人?
“大小姐。”一个绅士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向智悦行了军礼。
“桃子,你去做点夜宵端过来。”智悦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清醒过来,支走小丫鬟,然后请来人坐下。
“田翼,事情,还顺利吗?”沪系大小姐优雅的做派里,隐约模糊着一种特殊的关心在里面。
“顺利,少帅专程的运输队伍已经安然离开,正前往南昌去。”智悦从这个计划形成的那一刻,到现在,完成的时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智源已经将药物安然运出,爸那里,应该会解困了吧。
现在回想起那个计划,前前后后算人算心,的确是最最万无一失的,只是如果有那个“失”,失的也是,
“那么,庭轩呢?”那个唯一的牺牲,就是策划出这次行动的人,吴庭轩。保住智源,保住沪系,可如果庭轩真的就为了这些而葬送了自己,江智悦的心里,好像有锅煮沸的水一样,正有一些欲喷薄而出地东西在束缚中无限挣扎。也许,奋力抗争想要得到的自由和新生,便是吴庭轩平安的消息。
“吴副官,应该按照他的计划撤退了吧。”其实田翼也不甚清楚吴庭轩的去向,因为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吴庭轩没有告知任何人包括江智悦他的行踪,以保证机密不会流失,周围的人不会受到牵连。
周镜茗是沪系元老级人物,奸猾无比,疑心颇重,而吴庭轩便是利用了周镜茗“智者千虑”的疑心病,,大摆空城计,调虎离山。
吴庭轩知道周镜茗料定这批盘尼西林一定会左躲右藏蹑手蹑脚地运出去,所以对着大张旗鼓出城的少帅慷慨放行,然后根据探子来报吴庭轩秘密装备的情况,派了小股部队摸黑前去拦截。
周镜茗怎么也没想到当天上午,在江智源天真的笑容下掩盖的正是他百般阻挠运出城的药品,而深夜那个装备精良部署严谨的吴家军,居然就是个空壳!
一拍脑门骂祖宗八辈过后的周军长,一面劫杀吴庭轩,一面气急败坏地派人去拦截江智源。可是,吴庭轩早已之前策划了兵分三路,一路掩护,两路先分后合最终将药物送离周镜茗的势力范围,眼瞅着前面三股兵力,不能明目张胆地追踪,却又失了方向感,时机已过,只能作罢。
智者千虑,失之又失,后生可畏,畏之晚矣。
“大小姐,这个时候,少帅应该和护送部队已经会合了。”田翼今天客串了一把路人,是江智悦的安排,将整个个过程看在了眼里以便回来报告。
“没见到庭轩?”其实和吴庭轩比起来,江智源那边的情况更加让人担心,所以田翼现下没有任何吴庭轩的消息。
“这也没人报个信,万一受伤了,该怎么进城呢?也没有事先安排接应。”从不慌乱失仪的江智悦,因为行踪不明的吴副官,已然失了分寸。的确,受伤应该放在接应范围之内考虑的,可是吴庭轩却总说参与的人越少越好,这样他反而能够灵机应变没有负担。
“吴副官十六岁就在沪系当兵了,大帅的吞并战争都参与过,现今又在北洋军校历练了两年多,不会有事情的。”田翼虽是江智源的手下,却对这个大帅寄予厚望的吴庭轩尊重有加。毫无疑问,这么年纪轻轻上战场丝毫无怯意反而拼杀在第一线,有时候,他眼神里的冷酷和深意让人不寒而栗。
难道说,吴庭轩真的为了沪系豁出命去了?
战场上奋力拼杀,学校里残酷训练,现在,又拿自己的性命作为唯一的赌注抵死助少帅之力增援江宽,沪系于他,是运气,还是晦气?无人知晓。
“丁九呢?好像这次的计划里庭轩没有提到他?”丁九比吴庭轩稍年长,却一直在吴庭轩鞍前马后一丝不苟,二人亲如兄弟,两肋插刀。
“我也没见到丁九,倒是同顺跟着吴副官出城了。”
庭轩,你在哪里啊?你到底怎么样了?平安与否?
智悦垂下眼睛,睫毛的阴影中,投下一片失望和寒心。
两点三十分。
孙凤仪两眼无神地盯着挂在墙上的钟,疲惫不堪,忧心忡忡。
吴庭轩被推进手术室已经将近一个钟头了,还是毫无音信。
她从环绕的臂膀里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已经泛血丝的眼睛,胳膊也已经僵硬到麻木,面色蜡黄毫无色彩,这些她都已经无暇关心了,眼下,她只关心,一个小时前大夫口中那个失血过多十分危险的病人,是否能够安然无恙。
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围巾闪过脑海,一大片殷殷血色,如一把尖利的匕首,瞬间穿透了她的心,疼痛和寒冷浑然一体,吞噬着生命微弱的痕迹。凤仪颤抖着拿过它,刺鼻的血腥味悍然来袭,顾不得让人作呕的味道,她只呆呆地看着这大滩的血迹,想象着吴庭轩的生命,就这样活生生地被剜去一块,不由一阵绞痛之感,拧住心头。
直到被护士推进手术室前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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