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槐的对话,好像是最后的遗言一样,不,现在留遗言还为时尚早,游戏,不是你说不玩就可以结束的,除非,你是赢家,且我再无反击之力。所以,请耐心等待我给你,最后的墓志铭吧。
“好!”林立芳拍案而起,“琮儿,泰和那边的郑经理正在到处找你呢,你过去看看吧。”说完,林老爷子起身向厅外走去。
“是。”殷越祺恭恭敬敬地朝着林老爷子浅鞠了个躬,即使知道他的背影看不到。就好像他看不到自己的做出的努力一样,只要有子卿在,殷越祺哪怕是赤手空拳把林家从刀山火海里救出来也只是徒劳,因为长孙林子卿,才是林立芳的心头肉,才是这个林家永远的继承人,无论是汇通八方家产万贯的林国府,还是一贫如洗倾家荡产的林家茅屋,它也都只有一个继承人,林子卿。
从泰和回来之后,傍晚,府里出奇地安静,因为林立芳和老朋友出去听戏了,要很晚回来,林子卿是几乎不在这里住的,府里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人,却从未散发出孤独的味道,就像林立芳本人一样,子孙稀少,妻子过世,自己一个人,却照样风生水起地生活着,丝毫没有半点的寂寞在他身上停留。
也许只有这般铁石心肠的人,才能有如神助一样,纵横商海,傲视群雄。殷琮看天色已晚,就不准备回浣景庄园了,更何况他今晚还需要加班加点,而浣景那边一定来很了多林翰的朋友在闹腾,所以,就留在林国府吧。
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觉就来到了北苑,西厢是他的客房,站在西厢门口正要推门进去,莫名一股引力叫他驻足,转过身,不由地感受到了从对面蔓延而来的,一种寂寥的感觉,忽而心酸不已。他转过身,朝东厢房走去。
“吱呀”推开门,空气里少有浮灰,殷越祺打开昏黄的灯,房间里倒还整洁,看来平时下人并没有疏于打扫这里。他留恋地四处看着,像是极力地在拾起回忆,却也像在品味褪色的时光,苦涩却会让人不留意间上瘾。他轻轻关上门,把自己尘封在一段很久以前,这个屋子的主人还健在的时候,那些幸福和欢笑的唯一的理由。
殷琮走到床边,看到幔帐上挂着一个已经褪色的荷包,淡绿色的缎面上绣着点点清雅的桂花,如此栩栩如生仿佛看一眼,就看尽了一汪秋色,还有那弥漫的香甜,浸润了洒落的岁月。殷越祺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绣桂羞涩地渐渐露出它本来的纯白色,惹人怜爱。
“母亲,我来看你了。”殷越祺神色不觉黯然,紧紧把荷包握在手里,似乎想要拉住母亲渐行渐远的生命。那朵桂花是为了纪念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对父亲的一往情深。
殷越祺的父亲,生在锦秋季节桂花飘香的日子,所以被取名,桂,而这么多似要跃然而出的桂花,正像母亲初见父亲的时候,被殷桂身上的英气所打开心扉,从此一生不离不弃。如若初见,还是不如不见?
殷越祺少待片刻,便离开了。只有扯掉过去的牵绊,才能一往无前地争取未来。他殷越祺,要亲手缔造一个未来!
叶心青青,殷殷有情,荷包的背面,绣着一句人生最初的美好,只是对那个女子来说。当她手里拿着自己缝好的荷包,心里的那份忐忑和青涩,是不是都已经将灵魂附着到了这句话上?然后她想将自己,也绣进这个荷包,绣进殷郎的心里。
于是,她署名道,有珍。
她是林立芳的女儿,林有珍。
他是林立芳的外孙,殷琮,林有珍和殷桂的独子。
他的头脑和手段最像林立芳,然而,就因为这个姓氏,他只有干活的时候才能得到外祖父的重视,封赏的时候,他只能默默退居子卿的身后,看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显赫和荣宠。
然而,为了在林府生存下去,为了给自己的抱负一个起点的高度,他只有,那样任劳任怨,荣辱不惊,他管那个没有头脑的表哥叫大哥,管鲜少关怀自己的外祖父叫爷爷,努力让全府上下忘记他“表少爷”的身份,他不是为了融入这个家庭,而是为了让这个家里的人认为,他属于这个家庭,从来都是,不会因为他姓殷,这个没有财力没有背景的姓氏,而与林氏家族格格不入。
看着聂常胜拍来的电报,他知道,整个浦星银行,早已逃不出林家的手心,或者说,这个林家,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被掌握在殷琮的手里。苏州顾公馆被寄托在愚蠢且浪荡的顾念槐身上,杭州林国府被交接给少脑却风雅的林翰身上,是不是就像每一个即将没落的王朝,总要出个把败家帝王,好让帝国在灭亡的时候坍塌更有说服力一样。
顾念槐,林翰,正是他们的存在,让殷琮的乱世而起,成为了注定。
是时候,该改朝换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