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旋转,夜莺和鸣;
静谧,流淌,月光莹莹。
肖邦特有的深奥,卷挟着柔弱手指的生涩,在钢琴上源源铺开。
“好,非常好,这里要减弱,想象一下,入夜的感觉。”
跳跃的音符,随之慢慢低沉,清脆而有力量。
“这里,我好像总是,弹不过去。”
坐在琴凳上的小姑娘,充满期待地看着钢琴旁的老师。
“你看,这里可以这样。”年轻的老师坐了下来,开始给她的学生示范。
这首夜曲,承载了太多的思想。
是夜,单纯和空旷为伴,让梦乡肆意流淌,可夜间的人呢?
你是否多了一分忧愁,又或是心悦之事,羁绊不休。
音乐究竟哪里开始?又在何时结束?
孤傲而即兴的肖邦,只记得一气呵成的奔放,
琴键上,再无第二。
看着眼前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可难题依然是难题。
这位老师有些于心不忍。
这首曲子,对于年幼的她,是不是太过哀伤了。
“我想弹好这支夜曲,我想在睡觉的时候,能梦见父亲。”
“您曾说,肖邦的夜曲,讲述的不是夜晚,而是夜晚的思想,我只想和父亲再见一面。”
不过十岁的孩子,哀伤地这样丝丝入扣。
她只是很想念,远去的父亲。
嘭!
琴房的门被粗鲁地推开,一个面露凶光的女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正是自己的母亲。
“弹什么弹!不要再弹了!”跟进来的仆妇直接冲向钢琴,朝着这个孩子过来。
钢琴老师惊吓之下,本能地想要护住她的学生,奈何瘦弱的女子被鲁莽的家仆使劲儿拉开。
她就像受伤的小鹿一样,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比黑夜,更让她恐惧的白天,阳光之下,竟发生如此悲惨之事!
“小蹄子,给我滚过来!”那个凶悍的女人,穿着黑色的旗袍,胸前的小白花,柔弱无力。
她的母亲立刻扑了过来,护住了自己。
一身白旗袍的母亲,纯净地叫人不忍触碰,或许是深入骨髓的悲伤,已经将她彻底击溃。
“夫人,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伤害小桐,求求你了。”红肿的眼睛,眼泪未曾断流,而血,却是往心里流。
“你能做什么?”眼前的女人阴狠地笑了笑,朝这对蜷缩在一起的母女逼近。
十年前,苏州顾家,天翻地覆。
被赶出家门的时候,顾奉尧的大丧都未过。
伍茜尔急不可耐地将习习柳母女扔出顾家大院,就像扔出一袋垃圾一样。
身无分文,无家可归。
你能做什么?
你能做的,就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那首断了的《夜曲》,戛然而止。
顾念桐的韶华春光,就如这首没有学完的曲子。
残破,无法修补。
法国柑橘的香薰,弥漫在弧形的客厅里。雪白的大理石,铺砌地如同宫殿一样华丽,窗前,只一台钢琴。
这首曲子,似乎只能弹到这里。
落地的窗子,透不过旧时光的呓语,梦境不破。
一段乐章,像是个永远满不了的圆,找不到休止符。
这份情和孽,只有熊熊燃烧下去。
习苑荷走火入魔一样地重复着前段,来来回回。
藕荷色的丝绸晨衣,隐隐约约勾勒出她美好的身体,微卷的头发半挽起,漫不经心的风情,无法言说。
香水味混着烟草味,不知过客是谁。
这架价格不菲的钢琴,和她一样孤独,从未属于过谁。
这是百丽宫的老板邱寒赠与她的礼物,送礼之时压根不知道她习得钢琴,只因为觉得她的手指很美,连同这栋房子,只不过是一张银票而已。
她活得风光,又屈辱。
“小姐,您的燕窝羹。”一个丫头端上来一碗汤,静静地放在茶几上。
“小姐,有客来访。”管家在门口通报了一声。
“不见。”
习苑荷并未停下弹奏,她沉浸在自己的情怀中,难以醒来。
又过了许久,终于停下了弹琴的欲望,
走到客厅,看到外面站了一个人,
挺拔,孤单,衣着长衫。
汤学鹏?
他竟然一直在外等着。
习苑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从下人来报说有客来访到现在,也该过去一个多小时了,这位汤二少就硬生生等了这么久?
“小苏,去把客人请进来。”习苑荷收起了一时间的魔怔,得体地收了收晨衣的腰带,坐回到沙发上,平静自若地喝起了燕窝羹。
汤学鹏走了进来,并未张口,只是先冲着习苑荷笑了笑。
“上次回杭州前,想要来见一见习小姐,却吃了闭门羹,这不,今天寻了机会,再来登门拜访。”
他的手里,拿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二公子客气了。小苏,上茶。”习苑荷客套地笑了笑,甚至没有起身迎接,汤学鹏也并未觉得疏离,反倒很自然地自己坐了下来。
“你看看,喜欢吗?”下人离去后,汤学鹏显得亲昵了许多,也省去了习小姐这般陌生。
习苑荷也并未推辞,打开盒子,发现是一件精致的晨衣,纯白色丝绸的日式和风,晨鸟樱花麦穗等风景,绣上衣角,漂亮地让人无法拒绝。
“谢谢,我很喜欢,那就不客气,收下了。”习苑荷也是自得的收下了礼物,对于汤学鹏的来访,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大帅府庆功宴之后,汤学鹏意欲来访过习苑荷的小公馆,但这位习小姐以生病为由闭门不见,原是因为汤学鹏的无情,伤了心,加之受到过侯家的威胁,心中十分不快,只当不愿再见这个人,没想到,今天他又来了,而且是赖着不走了。
“小荷,之前的事,我很抱歉,你在我府上受到了伤害,”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意指汤心玥的丈夫对习苑荷的伤害,以至于误伤了林子卿的脸。
之后,他的母亲,或者说汤夫人警告他,不要与习苑荷来往过甚,而至于汤学鹏本人,他对习恐怕也只是知己之情惺惺相惜,言之爱恋,恐怕过多。
曾经,默默无闻之时,他不敢有爱,
而今,飞上枝头之后,他却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惊鸿一瞥,竟是真的,
不曾想过,还在北洋军校读书的薛鹏,某天在奉雅中学的门口,见到了一个美貌不可方物的年轻女子,惊为天人,从此念念不忘。原以为就这样过去了的缘分,没想到在大帅府重逢了。
那个烂漫美好的姑娘,是姜俪乔!
终于,她成为了不可能的那个人。
汤学鹏的心里,疼痛难忍,可清醒过后,他明白,儿女情长的痛,不过一时得失,如若在汤彦休那里失了青睐,可就是一辈子的败北。
汤程术,依然是个聪明人。
爱这种东西,可望不可得,得到了,也许就变了滋味了。
“无妨,毕竟都过去许久了,我有并未受到丝毫损伤,只不过苦了林家少爷了。”
想起林家少爷,前些日子去拜访,林子卿一反常态,莫名地精神昂扬,叫汤学鹏一时不明所以。自打林少爷出事之后,汤学鹏就常去拜访,跟林翰的交情也始于此,算是建立起来了。
但初入汤府,他深感危机,总觉得自己的地位太过悬浮,没有根基的恐惧,常人无法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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