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繁星拱卫着残月,歪歪斜斜地挂在天上,忽隐忽现地闪烁着,风,卷着腥气,抚过大地,拍得广州城头的杆杆旌旗呼呼作响。
一列将校骑着一『色』的蒙古骏马,踏着青石路往广州城东的永安门而来。
齐降龙打头坐在枣红马上,揣度着姚世贤的心思。
伯父在外多年,父亲也殒命辽东了,虽说伯父如今是回来了,叔父也敬着他,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时过境迁,如今的广州城已经不是当年三兄弟打江山时候的广州城了。
当初齐经国说伯父有了隐退的心思,齐降龙虽然有些意外,但那也是情理中的事情。伯父何等睿智之人,又如何感受不到这些变化,急流勇退,也许才是明智的选择。不过,当初伯父和叔父商定的,只是他先休息一段日子,不知道今天这个会,都有谁来。
今天已经是弘光元年七月十九日,从江北撤回来已经快一年了,北边的军报如辽东的雪花一般飘舞而至,李自成、朱由崧、朱常淓,或如流星,或如尘埃,一一归于沉寂,只有他们这般手握重兵的,方如不老的青松,长盛不衰。
吕宋的战事很顺利,马尼拉的几条破船和几千胸无斗志的士兵,如何抵挡得了天朝的神兵天降?
这些恶徒做梦也想不到大明天朝,会发兵征讨!自打百余年前他们来到南洋之后,横行霸道,为非作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万历三十一年屠戮天朝子民以来,崇祯十四年的这次大屠杀已经是第两次了。上一次,面对如此暴行,无心国事的万历神宗皇帝没有发一兵一卒,这些丧心病狂的番鬼便以为这次也不会有事。
直道天朝兵临城下,才慌『乱』了手脚,但是面对满腔怒火的天朝士兵,他们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只几个回合 ,便叫收拾了局面,从此,马尼拉成为天朝在南阳的又一座堡垒,也成为了南洋水师新的驻地。
戴衍功派去的六千兵马将防务交给随后从广东拨去的四千驻防军后,已经于今年四月份返回了广州,并且抓紧时间完成了整编,到七月下旬为止,从去年九、十月间开始的军队整编,全部结束。
第一军是在肇庆整编的,新一军仍然屯驻在韶州,监视着江西的动静。齐宝国暂时依旧驻在惠州,说心里话,齐降龙是万万不想看到齐宝国有进驻『潮』州的一天,但愿郑芝龙能够有些骨气,守住仙霞岭,也但愿此前拨去的一些粮食、军械能够起到一点作用。
总的来讲,齐降龙是轻松的,只是心底里的某一块地方,有那么一点点地忧虑。
昨天叔父来信,说今天早上开会,虽然没有说明内容,但是齐降龙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弘光朝转眼间灰飞烟灭,不成器的朱常淓在杭州监国,却也瞬间就投降了鞑子,也是丢尽了朱家颜面。前不久,也就在上个月,准确说是闰六月二十七日,福建的郑芝龙兄弟拥立唐王朱聿键继位称帝,改元隆武。按理说,以郑芝龙的城府,不大可能做出这种蠢事来,朝廷的虚名,只能招惹着建奴和他郑芝龙过不去,勾引建奴南下福建么,以他的那点道行,能顶得住建奴么?
再说,但是他这样做,不是摆明了要和广东过不去,你拥立一个皇帝,成了定策元勋,那姚世贤算什么?
怎么看,这都是自取其祸的败招,但是郑芝龙就偏偏做了,而且还发来了诏书,要广东认可隆武朝廷!说是朝廷的意思,但行在就在福州,谁不知道这是你郑芝龙的心思?
齐降龙一面想着,却已经到了姚世贤的府衙门前,下了马,进了院子,转到姚世贤的书房。
瞧瞧头顶,天,依旧黑着,几只跃跃欲试的蜡烛,照亮了屋子。
姚世贤身着官服,端坐在太师椅里,正和身旁的陈啸龙说话,陈啸龙一身便袍,靠在一边,静静听着,却不说话。不是说伯父已经隐退了么?齐降龙的心思稍稍跳了一跳。
向姚世贤、陈啸龙行了礼,扭头这才注意到边上坐着的三个人,齐经国、姚欣荣在座是料想之中的,但却发现潘启官竟然也赫然在座。虽说自己整日忙着带兵,但也消息灵通,宝国和正风在惠州回不来,但是他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潘启官也能坐在这里说话了?
前段日子,叔父将他的义子姚志恒派到军中,虽说这段日子也没办什么让他难受的事情,但是这个人在身边,就让他齐降龙心里添堵。显然,潘启官在这里,也是叔父的安排,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当然,叔父可以说大战在即,需要潘启官在粮饷方面多多配合姚欣荣,但那也犯不着叫到这里来啊!叔父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正襟危坐的齐经国、姚欣荣和潘启官见齐降龙进来了,一道起身行了礼,齐降龙心下犯着嘀咕,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齐经国,也是一脸茫然,料想这事情他也并不清楚。在齐经国身边落了座,心思,却仍然落在潘启官身上。
姚世贤没有立刻开始,仍旧在陈啸龙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咬了半天,东边已经泛了白,这才轻轻回过头来,一一审视了屋内的几人,命人关了房门,“都到了!”
“是!”齐降龙等四人齐声应着,陈啸龙只是微微张开眼睛,静静坐着,事不关己一般转着手中的两颗玛瑙珠子。
晃一晃手中的一份诏书,姚世贤道:“福建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
“是!”
“郑家扶了一个傀儡,给咱们来了诏书,又是加官进爵,又是要咱们效忠,呵呵!”姚世贤轻笑了两声,“这几天,外面的一些士绅,包括伍家,还有你们潘家”姚世贤特意点了点潘启官,旋又道,“都来了书信,一些外州府的还特地跑来广州要见我,你们先看看吧!”
姚世贤将手边的一摞书信递给齐经国、齐降龙、姚欣荣和潘启官各自几份,等着他们串换着都看完了,先向齐降龙问道,“降龙,你怎么看?”
这些书信,大致分作两派,少部分书生有说要上表尽忠的,但是大部分都是拿唐王出身远支说事,说他没有资格继承大统,潘启官的父亲更是说得透彻,郑芝龙是宿敌,他迎立的皇帝断然是不能认可的,要认皇帝,两广就有一个,桂藩朱由楥是神宗皇帝的直系子孙。
这些士绅的心思,齐降龙一眼便看穿了,说白了这些士绅、望族们担心的不过是郑芝龙万一得势,自家的产业难保。但是他们却恰恰都忘记了,郑芝龙推一个皇帝出来,又能奈何两广么?支撑这片产业的,不是崇祯皇帝、弘光皇帝或者什么隆武皇帝,而是陈、齐、姚三家的十万大军和坚船利炮!
他们,不过是看着天下已『乱』,想玩一出些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罢了!
这一层,叔父自然是看得清楚的,这么一想,齐降龙就理解了姚世贤让潘启官前来的用意,笼络他实心办差自然是有这个意思,但是主要的,恐怕还是要借他的口,去劝说外面的一些人物。
齐降龙看看齐经国,又看看似有所悟得姚欣荣,回话道:“小侄以为,此事如何举措,须当慎重!”
这些书信,姚世贤都看过,还见过了潘启官的父亲,齐降龙这么说,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今天的意思,便与他配合起来,说道,“嗯!崇祯朝以来,已经有两位皇帝一位监国,或死或降。南直、浙江相继沦陷,前有扬州十日,嘉定屠城,生灵涂炭,山河破碎,为天下苍生计,为祖宗江山社稷计,都由不得咱们袖手旁观。
朝廷乃天下的旗帜,弘光帝被俘后,国家无主,广西巡抚瞿式耜便曾致书于我,说了桂藩朱由楥是神宗皇帝直系,要我拥立他登基,收拾人心,以图恢复。但其后传来潞王监国的消息……
继而潞王失节,稼轩(瞿式耜的号)又一次致书于我,谈论拥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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