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几年前的境况相比,被整整封锁了两年的郑芝龙,心情不佳自是必然。广东仔无端发难,挑起争端,也怪自己一时疏忽,折损了近一半的战船,老家安平的存粮也给广东仔一把火烧了,若不是在厦门岛上他还有一个备急得仓库,无论如何他是撑不到今天了。
乘着坐船,在这狭窄的海面上巡视了一圈,郑芝龙下令回航安平,晚饭时分,入了港,弃船坐轿,回到府上。广东仔还有些义气,那夜没将他的郑府也毁了,好歹给他留下一块屋檐遮风避雨。
落了轿,一进门,却看到鸿逵在门厅前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
“贤弟!”
“兄长!你可算回来了!”郑鸿逵建郑芝龙回来,连忙迎上来,将郑芝龙拉到一边,轻声道,“广东仔又来人了!”
郑芝龙下意识地便想说,割掉耳朵打发回去,转念一想却又忍住了,只道:“人在哪里?”
“在芝豹那边!”郑鸿逵道,“一入港,便被芝豹一通毒打,若不是我正巧看见,只怕……
“来者何人?”
郑鸿逵打袖口里掏出两件物事,一封书信,一件信物,郑芝龙验了验,呵,“齐经国?”
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肯定的回答,“这封书信,我看了,兄长……
郑芝龙没说话,闭目思索了片刻,道:“去,带上几个郎中,瞧瞧伤势,先给他上了『药』,待我赔个不是,好言安抚,我随后便到。”
“已经遣人瞧了,皮肉伤,面皮稍稍破了些,将养几日便妥,无甚大碍!”郑鸿逵道。
“人,清醒么?”
“还好!”
“在芝豹那边?”
“让芝豹收拾了间屋子,派了几个机灵的丫环伺候!”
“他没说什么?”
“只说要面见兄长!”
郑芝龙又缓了一缓,道:“走,一起去瞧瞧!”
郑鸿逵领着郑芝龙,来到郑芝豹处,郑芝龙一挥手,上来几个兵丁,不由分说将郑芝豹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命两个人抬着,一起进了屋子。
但见齐经国端坐在桌旁,虽然右眼浮肿几乎无法睁开,唇角也渗着血迹,但举止从容,丝毫不见慌『乱』之状,四个婢女则眉目低垂,立在一边。郑芝龙在心底掂量了一下,喝道:“来啊!将这个目无王法的混帐带进来!”
兵丁闻言立刻将捆扎结实郑芝豹抬了进来,“轰”地丢在地上,郑芝龙双手抱拳,“大人亲临舍下,飞黄迎接来迟,使您受了这些委屈,罪过罪过!这厮好没眼『色』,经冒犯上官,飞黄绑了他来,听凭发落!”
齐经国心底里暗笑,我看他是比谁都机灵,知道郑芝龙也是做做样子唱出戏,他怎么会将自己的亲生兄弟交给自己发落?却也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郑将军不必如此!令弟也是忠于职守,本来你我俩家多少有些过节,罢了!”
郑芝龙哈哈笑了两声,抱拳道:“大人……
“『摸』提这些虚名,唤我平疆便是!”齐经国听着郑芝龙角自己大人刺耳,这次来也不是摆官威的,还是随意些好!
“好!唤我飞黄便是!”郑芝龙爽快道。
齐经国用眼角瞟了一下站在郑芝龙身后的郑鸿逵,想必他们已经谈过一些,也懒得和他废话,开门见山地说:“咳!你我俩家本无过节,皆因误会,以致交恶,近几年更是大打出手,平疆此来,便是希望能够化刀剑为玉雏,化干戈为玉帛。书信,已为令弟拿去,不知飞黄以为如何?”
郑芝龙没有答话,转头看了看郑鸿逵,郑鸿逵上前将那书信取出,端放在作面上,郑芝龙拿起来,装模作样看了一看,冷笑道:“若是为旁的,虽说两军交战,你我却也还能一起吃杯酒,若提议和!哼!不觉得晚了些么?本帅如何答复,你也是知道的!”
“哼!我前后派了十三位使者,都被你割了耳朵,怎么?也想割本镇的耳朵么?”郑芝龙装腔作势,齐经国自然也不能让着他。
郑芝龙看着齐经国面『色』坦然,稍缓了些口气,“你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只是平疆只怕要空手而归了!”
“哈哈哈哈!”郑芝龙话音一落,齐经国便大笑数声,“好一个仁义!既然如此,告辞!”说着便起身要走。
郑鸿逵瞧见郑芝龙的眼『色』,上前拦了一步,“怎么?”
“平疆请留步!”
“怎么?”齐经国平静地瞪了郑鸿逵一眼,回头向郑芝龙瞥了一下,“你的寨子,不是虎『穴』也是龙潭,齐某人今日至此,是想给大家谋个出路,却还不必瞧谁的颜『色』,怎么?还要为难于我不成?”
郑鸿逵自然打了圆场,道:“此话怎讲!家兄也是一时气话!”
见齐经国重新坐下,郑芝龙向郑鸿逵望了望,换了态度:“言语冒犯,平疆莫怪!”
哼!有种你真把我杀了,看看你们郑家还能存下几条骨血!齐经国心中骂道。
他不说话,郑芝龙只好开口,“说来,此事,平疆也怨不得我,崇祯元年以来,你我俩家本无冤仇,这些年你们却处处作难于我,事情本也不怎么紧要,飞黄念着两家交情均不计较。怎道你们却无端兴兵,即谈议和,却又施诡计,沉我战船,焚我家园,此时再谈议和,飞黄又如何信你?”
齐经国干笑两声,道:“这些陈年旧事,究竟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若不是当年令弟芝豹袭我船队,家父又如何提兵问罪?无此衅端,你我俩家又如何交恶?至于近年,哼,事已至此,纠缠起来,又有何意?难道,飞黄当真打算如此僵持下去,最后落个两败俱伤?”
“大家海上讨生活,无非混口饭吃,自古和为贵,家兄自然不愿看到你我俩家争执不休!”
郑鸿逵此话,实际上便是替郑芝龙说的,但是齐经国却希望有些话从郑芝龙口中说出来,便不痛不痒地问了一句:“京师陷落的消息,不知飞黄可有耳闻?”
郑芝龙心弦腾地一跳,这个消息他也是略有耳闻,但堂堂天朝京师,怎会落入几个『乱』民之手?这真假虚实却也难料。刚才郑鸿逵提到广东仔又来议和,他便觉出异样,此前一次广东仔提议和已是把九个月前的事情,这让他不能不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因此,才没有匆忙下令打发信使。
这小贼分明提到了此事,只怕消息确实!“略有耳闻,却也未必当真!”
“闯贼只用了两天,便攻陷了京师,圣上自缢殉国,三位皇子则落入贼人之手,生死不知!这是千真万确的消息!”齐经国如同讲故事一般,将这变故娓娓道来,又道,“另从辽东来的消息,建奴,整军备马意图南下,此刻,只怕已经在路上了!不知飞黄以为如何?”
京城陷落,建奴南下!
郑芝龙更加肯定了齐经国的来意,广东仔野心勃勃,显然是想抽出身来,另图发展!和?还是不和?自然要和!被封在港里两年,再困下去,只怕队伍也要散了!他们的条件并不苛刻,将台湾整个让给他,也准许月港通商,赔款的数额也并不是不可接受!当然,若自己不领这份情,只怕明日来的,便是广东仔的战船火炮了!到这个关头,广东仔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自己也实在没有必要和他们耗下去!
自己也需要多为将来打算。接受招安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做贸易,如今朝廷败了,广东仔图谋不轨,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闯贼?建奴?一个是西北的『乱』民,一个是关外的蛮夷,谁得了天下,都未必是好事!万一再弄出个海禁的把戏来,可如何是好。他们不比朝廷,是不可能由着自己在福建称王称霸的!
如此说来,广东仔实际上和自己也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大家都是靠海吃海,倒霉了谁也跑不了,那广东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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