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的上半年，尽管关内从北直、山西到山东、河南甚至南直北部的数省州县在入关鞑子的摧残蹂躏下，满目疮痍，尽管堂堂大明的神畿持续戒严数月之久，但是由于三四月间传来的辽东捷报，皇帝陛下的心，总算还是宽了。
剿匪有功的洪乘畴作了蓟辽总督，与他的秦兵一到开赴边疆了，出于对他的信任，皇帝觉得，在基本解决了内『乱』之后，边关的事情似乎用不了太长时间，也该迎刃而解了，年初的捷报，应该就是一个吉兆，这些日子喜鹊总在窗沿跳来跳去，看的皇帝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一如既往地，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依靠惊人的自制力，还未天明，便又起来，开始了一天繁忙的工作，而昨夜他不过浅浅睡了不足两个时辰，事实上，半个月来，除了前几日在皇后那里过的一宿，他从来没有一日休息超过两个时辰的。
皇上早晨起来喝了点羹汤，吃些甜点，盘腿坐在冬暖阁里批阅从内阁传来的本章，当头一本便是新任蓟辽总督洪乘畴从蓟州传来的奏折，有段日子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皇帝想着是不是又有什么喜讯传来？
翻开一瞧，原本心情不错的皇帝，却将眉头渐渐缩成一团，想了半天，为难地叹口气，冲陪侍的王承恩道：“去，将杨爱卿和陈爱卿，召进宫来！”
不多时，杨嗣昌和陈啸龙便出现在冬暖阁中。
“爱卿平身！”
“赐座”
皇帝一面批阅奏章，一边简单地吩咐着。
两人一见这个阵势，便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皇帝将手头一本折子批完，便取了洪乘畴的本章，在手中晃了晃，“爱卿，这本折子，你们都看了，说说吧！”
陈啸龙自然是不作声，这种时候是不能出头的。杨嗣昌也是很为难地开口，说：“回陛下，嗯，洪大人的折子，臣是看了，只是觉得仓促之间，似乎有些草率。”
“草率？”皇帝问道。
杨嗣昌道：“是！洪大人到任不久，恐怕对实情了解不透，这本折子似乎有些不切实际了！”
“嗯，怎么说！”皇帝借着几回，闭上了眼睛。
杨嗣昌谨慎说到：“洪大人求治之心固然可敬可佩，只是可能初涉边务，不解实情，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莫说练兵七十万，便是如今的二十四万员额都已经是历任督抚以来之最大数额了，当初孙承宗督辽四年不过练兵十一万，袁崇焕最多时也只将兵十五万余，以朝廷如今的财力物力，维持辽东二十四万兵马已然捉襟见肘，洪大人所议练兵七十万，实在……
皇帝闭目养神着，点了点头，问道，“陈爱卿！你以为呢？”
陈啸龙见皇帝问到自己头上，也只好开口说：“回陛下，洪大人所议确实困难，以朝廷如今的收入，很难再添五十万人，嗯。兵法云‘兵在精不贵多’，鞑子出时作『乱』远不及我朝兵多将广，我朝征讨却屡屡兵败，一则统帅失距，二则虏兵剽悍，此番松山报捷也说明若我朝精练士卒，亦能胜敌。臣以为辽东边兵虽有部分精锐，敢战能战，但是更多的，则或新募之兵，或有虚额，如今所报二十四万之数，亦难据实，不过边地艰苦，多予些钱谷以安军心，倒也可以，但是若再议增兵，便难维继了，故而洪大人当务之急不在招兵而再练兵，东虏可用之兵恐怕以十六七万为限，若辽东边兵严加『操』练，足以御敌！”
“兵在精不贵多！嗯，有理！”
杨嗣昌也说，“陈大人所言甚是，松山金国凤以三千拒敌三万，可知若精练兵卒，御敌不难！”
“那这些兵仗甲器呢？”皇帝又问。
陈啸龙和杨嗣昌互相看了看，陈啸龙道，“洪大人所奏二、三号将军炮五十位，弓三千、箭六万、火箭二万之数，以辽东兵械使用损耗来看，本需此数，只是去岁虏兵入关，粮饷难征，今岁夏粮未下而商税之议亦因东虏内犯未及实施，目下户部实在拿不出这些银两来，只能尽力而为。”陈啸龙看着皇帝的脸『色』，“臣弟振华移驻皮岛时，曾将觉华岛上三十位红夷炮和所存炮『药』、炮子移交，松山城下毙敌过万，弓矢应当不缺，唯火箭急需添补，臣以为，若仅造二万火箭，应当担负得起，至于火炮不足之数，臣闻西番教士有留京者，不乏通晓铸造燃放之术，不若遣去军前效力，且省却搬运之苦。同时，臣以为，陛下仍需敦促洪大人加紧『操』练士卒，军械只是取胜之一关键，精练士卒才是根本！”
“嗯，”皇帝睁开眼睛，看了看两位大臣，“陈爱卿所言甚是，杨爱卿以为如何？”
洪乘畴的这份折子要朝廷提供七十万人的军饷以及大批军械物资，牵涉的已不仅仅是兵部的事情，户部、工部都有牵连，尤其是户部，这些需要大笔银子的出项，可是都要户部拨款，杨嗣昌在看到折子后，第一个便和陈啸龙商讨过了，此时自然和陈啸龙一个口径，“陛下圣明！洪大人治边心切，只是治边与剿匪不同，流贼多乌合之众，以神器助阵，秦兵稍加『操』练，便可取胜，东虏剽悍，非精锐不能敌，朝廷自然应该筹措粮饷军械，但宇内不宁，朝廷所入有限，洪大人也不应过于依赖朝廷，为臣子者，当体念国家危难，孙承宗等督辽都曾于边地督造兵械，以备使用，臣以为，洪大人也需多方筹措，以减轻朝廷压力！”
皇帝听着杨嗣昌的话，就觉得顺耳，说：“是啊！”接着，看着陈啸龙，“臣爱卿，卿曾言理财之术，不知近来可有收获？”
陈啸龙低首道：“臣先前所议诸项，因东虏破关南侵，未及实施。如今辽东奏凯，建虏似有北归之意，臣以为待建虏退去，便可择一二地试行，当可见效。”
“嗯，建虏退去，自然可行，只是，如今老库几无存银，当如何是好？”
陈啸龙垂首不语，皇帝这又是想让他们兄弟出血，头次捐银三十万两，丢下去了还没听到响声，这次是断然不会应承的。等了一会，只是敷衍似的说道：“嗯，库内尚有银五十万两，若紧缩开支，加上零星杂项收入，或可撑到夏收，待田赋收上来，便可缓解。如今建虏虽未退去，却也应做准备，以广开财源。”
他将皇帝的话，转了一圈踢了回去，皇帝自然听出来了，却也没有办法，难道强行索银不成，那自己这个大明天子，和一般匪类又有何异？“嗯，是应早作准备，不知爱卿有何谋划？”
“回陛下，我朝赋税依给江南，江南又以苏湖为最，苏、湖二府人口稠密，生活富裕，臣以为当从此二府着手！”陈啸龙将说了一千次的话又说了一遍，“请增税务衙门专理，田赋一项本已沉重，不宜加派，当以商税、工矿税为主，另请立市舶以便管理贸易，为收立竿见影之效，需有干练之人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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