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振华右手抚着疤痕，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不透一丝缝隙，身边守候着的，是夫人特意安排的婢女灵儿，齐定轩则守在门旁。这汉子终究不够细心。夫君旧伤未愈便要北上，天寒地冻的，自己又如何放心。
齐振华在船上摇晃了一路，这一落下地来，道不习惯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辽东的寒冷，让他胸口的伤疤越发难过，偶尔窜进来的凉风，不断地折磨着他，但是他却始终不能静静地躺下来，因为心中的愤懑更加残酷地吞噬着他。
近两个月来，陈啸龙给他的一个接着一个的震撼『性』的消息，让他难以承受。
先是陈啸龙竟然挂了户部侍郎衔，要为朝廷打理财政，而且还大言不惭地保证什么五年杂税减半，而且还要保证朝廷基本用度，写的内容看起来可行，办专卖，经理商税，可实际上呢？如今不比从前，国内反贼四起，不仅是西北，连中原都已经深受其害，而朝廷的威信依然丧失殆尽，这种情况，专卖？如何办法？经理商税？如何经理？至于关榷市舶，北方连年战争，蒙古、建虏，他们如今只会抢，也只用抢，东南的市舶，现在基本全在商行控制，你要经理市舶，难道要经理商行的市舶么？说了一大堆，到头来不就是一句话，要商行掏银子养一帮废物！
通番之利是丰厚，可是如今三万人的水师、防卫军以及五万多的步军队伍，每年要多少粮饷，难道你陈啸龙不清楚？你减半杂项，上千万的空缺，你难道让我和三弟变戏法？还是要我们吐尽最后一滴血？
说得好听，选定一二省份先作试点，广东一个省，兄弟们花了多少年才算基本吃透，难道你不清楚？那可是十年功夫啊！十年！如今什么时候了，我哪里来的十年时间，何况自己已经在尽力消化福建。消化福建有多难，难道你陈啸龙陈大人不清楚？宗族势力，郑芝龙的势力，盘根错节，至今没有太大改观，再消华一个省？开玩笑么？
发国债？谁买？京城那些口里仁义君子，私下中饱私囊不以为耻的大臣们，难道肯掏出一文银子？到头来还不是要商行，要广东，要你的两个好兄弟掏腰包？
大哥啊大哥，你到底在想什么？
建虏入寇，又不是头一遭了，至于如此兴师动众么？难道我在京城附近打一两场胜仗，皇帝就能真的放掉成见？真心对咱们？一日为匪，终生为匪！这个道理你到底懂不懂？难道你忘记了，当初你入京是去做人质的？
袁崇焕为朝廷出了多少力？最后呢？何况咱们这些，朝廷里那些“清流”怎么骂你，你不知道么？还是你真的以为，杨嗣昌、朱由检能真的把咱们当人看？他朱由检不是看着再加税天下就真的『乱』完了，他能想到你？从崇祯元年，你在朝廷带了十一年了，怎么早不像这让你经理财政，如今彻底破产了，叫你出来，叫你出血，叫弟兄们，叫那些跟着咱们打拼了这些年的亲朋故旧捐钱？
大哥啊大哥，你究竟在想什么？难道在京的这十年，你竟然，变得如此迟钝？
咳，朝廷那些废物兵，依托长城都挡不住没有火炮的虏兵，养他何用？就是让郑芝龙的几万人去打，也比他们强了不知百倍啊！
咳！
齐振华一遍一遍地念着陈啸龙的名字，直到卯时过后，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嗯！”怀中的机械表跳动着，惊醒了齐振华，夜间当班的灵儿已经下去休息，由怜儿接班守候在一边，看到齐振华要起床，细语道，“老爷，灵儿说您卯时才睡，才不到一个时辰，还是再休息一下，郎中特意交待，要您多休息，少『操』劳。”
齐振华看看时辰，辰时已过，不早了，“起了，战事要紧！”
怜儿一脸不满，道，“战事？辽东打仗，咱们跑来做什么？有没有打到广东，再说，老爷手下那些精兵强将，红『毛』都怕您，管他谁打了来，咱也不怕啊！战事奴婢管不到，夫人吩咐了，您要是有个闪失，我们也不用回去了，老爷您也可怜可怜咱们这些作下人的，留咱们一条活路吧！”
“这如何说？”齐振华道，“倒是我『逼』你们了？难道你们怕夫人，就不怕我？反了你们了！”
“无论如何，您还要再休息一下，郎中说了……
“郎中？他们的话能信？”齐振华一面说，一面自己起身找衣服穿，却寻不见一件衣物，“哎！那衣服来！老爷我要升帐了！”
“夫人说了，甭管他皇帝也好，朝廷也罢，要紧的是老爷的身子骨，别的，可都管不到！您那些衣物不都在船上，昨日换下来的，已经洗了，辽东天寒，一夜未干，穿不得。”怜儿得意地笑着。
齐振华没法，嚷嚷道，“来人啊！”
齐荣轩推门进来，看见裹在被子里的齐振华，单膝下跪，道，“在！”
“去，取我的衣物来。”齐振华命令道。
“你不许去！”怜儿站出来，叫道。
可齐荣轩如何会听，领了命去了，不多时取了齐振华的衣物回来，出门的时候，顺便将怜儿拎了出去。齐振华自己动手，穿好了衣物，整整发髻，唤一声，传令升帐！便朝议事厅走去……
齐振华亲率的队伍已经停靠在港口，载着上万人的船队，水师码头都显得拥挤，若不是这里没有可以威胁到船队的势力，齐振华是断然不会将队伍这样靠港的。
没有登岸的命令，除了几名官校和一千亲兵，上万的队伍全部留在船上待命。
齐振华不着披挂，只将总兵的补服和官帽穿的端端正正，面前案上端放着帅印，由后方的木架上托一只战刀，身后的一幅辽东地图垂挂着，面前四列椅子，坐着各级将领，最低的官衔是把总，所有官校，全部官袍，无一人着甲。
齐降龙坐在齐振华左首，后面两列是辽东驻军把总以上的军官，吴三桂坐在齐振华右首，后面则是齐振华亲率的军官，站在齐振华后面的，是齐定轩和齐荣轩两个侍卫。
大帐门前，不远，立着齐振华的帅旗，迎风猎猎。
一般将校，肃慎而坐，齐振华更是一脸铁『色』，尽管眼袋泛青，一股威严，回『荡』营内。这时，吴三桂才瞧清楚齐振华的面貌，自以为面相庄重威严，与这般气势相较，亦不免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齐振华将四列将校打量一便，先同吴三桂说了两句客套话，然后轻轻开口道：“建虏入寇，袭扰京师，陛下降旨招天下兵马勤王。本兵奉诏而来，携水陆军万余，依靠港停泊，只是海上航行多日，消息隔绝，兵势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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