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目光呆滞地坐在船舱里，机械地眨着眼睛。
郑芝燕，郑芝虎等一干骨干坐在两边。
这一遭，可是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红『毛』番一把火，将自己停在厦门的十条主力战船烧成了灰烬，这十只战船可是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心血，花了重金，添置火炮，置办了这样一批战船，即使和齐振华的大部分战船相比，也已毫不逊『色』――除了数量上的劣势，再容忍一些时候，加上自己不计其数的火船，只要抓到一个机会，便能从齐振华的手中夺回贸易之利，如今，宏图雄愿，随着厦门的一把火，烟消云散了！
红『毛』要来大明兴兵，他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他认为，红『毛』的目标应该是垄断南洋贸易的齐振华，毕竟，阻碍他们贸易的是齐振华而不是自己。但是他万万想不到，红『毛』会突然闯入厦门，将自己的十条主力战船以及同僚张永产的五只大战船烧毁。
经过厦门，看到残破的市镇，还在水面漂浮的战船残骸，那一片凄凉的景象，仍浮现在郑芝龙的脑海里。
桌上，摊这一封书信，右首是“福建五虎游击将军郑”，落款是“广东总兵官征蛮将军齐”，时间写着“崇祯六年六月甲子”，这封齐振华给他的亲笔信，他也是刚刚收到。
对于红『毛』的偷袭，郑芝龙始终想不明白，是齐振华垄断着南洋贸易，而自己在年初，普特曼斯到福建与他会面的时候，曾经与他签订了一项为期三年的贸易协定，隆华行每年提供一千四百担生丝以及砂糖、丝织品等货物，并从东印度公司购买一千担胡椒。至于交易方式则以海上驳船交割或到台湾贸易的方式进行。他也急需默许东印度公司雇用大明船只派员到福建陆上订货，但是需要得到他的允许。而关于安全方面，双方也协议相互保护。
怎么一转眼，这红『毛』竟然杀到厦门，将自己的心血付之一炬？
如今，主力战船被毁，短期内又要受制于齐振华了！
原来他以为红『毛』会同齐振华火拼，而自己则借机先消灭刘香，一靖福建，然后再收拾残局，不论红『毛』和齐振华谁赢，少不得伤筋动骨，他也好从中得利，最好将儿子从广东弄回来，而那时，日本幕府也不敢和齐振华狼狈为『奸』，扣留自己的妻子了。
事实上，尽管郑芝龙出身海盗，但是民族大义他是通的，对于红『毛』的入寇，他并没有参与，也不知道红『毛』什么时候来，即使厦门遭袭击时，他还在外处筹备剿灭刘香。
“燕弟，”郑芝龙打破了沉默，向郑芝燕问道，“咱们兄弟，属你读书最多，足智多谋，如今，你看该当如何是好？”
郑芝虎却先开口了，道：“兄长莫急，红『毛』唯持船巨炮利横行一时，却也屡败于我手，只要备齐小舟数十，多方柴薪易燃之物，围而攻之则红夷可灭。”
郑芝燕对于没能将兄长的妻儿妥善带回，心存内疚已久，本觉无颜面对兄长，回闽之后便赋闲在家，却如今出了大事，郑芝龙亲自请他出山，也便应了，郑芝虎说了话，他也开口说道：“兄长，这海上争执，无非船炮。咱们的大炮多在大船之上，如今损失殆尽，只剩小舟可用，只是若无大船火炮援应，小舟绝难靠近敌船，红『毛』船炮厉害，不可硬拼。红『毛』与齐振华是一条路子，咱们当年与齐振华交手，就是吃亏在没有舰船利炮，应当引以为戒。”
“那，燕弟可有何良谋？”郑芝龙和郑芝虎骨肉情深，芝虎作战勇猛，但谋划总是显得鲁莽，不如郑芝燕的沉着多谋。
郑芝燕面有难『色』，道：“良谋，怕也算不上。”
郑芝龙看着他的眼睛，盯在桌面的书信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同齐振华联手？可是，他写信时刚刚得知红『毛』犯边，恐怕我与红『毛』联合起来，这才修书于我。如今红『毛』焚我船队，使我元气大伤，恐怕……
“兄长，我所缺者，无非火炮大舰，华夏首推齐振华，其船炮绝不逊与红『毛』，若与他联手逐红『毛』如反掌，”郑芝燕解释道，“何况，红『毛』所图，乃为齐振华所忌，其在南洋设曼谷城，无非垄断贸易，而红『毛』所图乃来华贸易，就此而言，齐振华与红『毛』势如水火，即使我们不与他联合，他与红『毛』亦必有一战，何况如今红『毛』更与刘香等同流合污，齐振华断不会允许此二贼打『乱』规矩。我与其合则有两利，不与之合，则有两害。”
“何为两害？”
“红『毛』曾于暹罗为齐降龙所败，慑于兵威，红『毛』亦不敢轻易与之拼，则贼必流窜福建，我之新败无力与战，既不能退敌，则数月间贸易不通，损失巨大，此一害。而齐振华或可坐观其变，任红『毛』劫掠福建，而后相继而动，届时，独享渔翁之利，此二害。待其收降红『毛』，则东南专于其手，却无我立锥之地矣！”郑芝燕解释道。
郑芝龙点头称是，道，“两利呢！”
郑芝燕分析道，“齐振华以大船为主，远海杀敌则可，纵舟焚船则远逊于我，而红『毛』此来非比往例，不但船多兵众，且有流向为内应，或闻李旦子李国助亦为其鹰犬，连舟海上，齐振华亦难力敌，若被贼困于近海，红『毛』以炮助威，诸贼发火船群起而攻之，齐振华绝难取胜，若两家联手，彼以重炮，我发火船，则红『毛』亡矣！此一利。我所缺者，无非火炮，而齐振华之铳炮局所著，可谓利器，如今大敌当前，齐振华绝无必胜把握，可借机向其讨要，则元气可复！”
“燕弟所言，确实贴切，只是，齐振华于我争夺贸易之利，怎肯帮助于我？有其我方新败，正是灭我良机啊！”郑芝龙又问。
“兄长，如今贼连群舟，不但福建贸易难行，便是广东之船，亦难往东洋，若不速决，东洋航线封闭，其亦受困，只是南洋贸易在手，使齐振华比我更能持久罢了，故而，若我不与其联手，齐振华可以坐山观虎斗之根本。然，以此信观之，齐振华似恐我与红『毛』有染，即便如今我为红『毛』所乘，若我当真与红『毛』联合，恐怕齐振华亦难招架罢！故而，愚弟以为，若向彼示好，则必成！”郑芝燕估量着齐振华的意图，“何况，齐振华之扣押公子，却也好生相待，似无与我决裂之意。”
郑芝龙想到儿子被扣，不尽火起，却也压在心中，仔细思量一下厉害，对诸将道：“红『毛』无信，焚我船只，杀我兄弟，鱼肉百姓。可惜无力立刻退敌，我欲与广东总兵齐振华联手抗敌，不知各位可有异议？”
下面的各骨干也都听了郑芝燕的说法，想来也似乎是唯一的办法，若不能退敌贸易不通，各自都遭损失，只要能速速退敌便是良策，纷纷表示同意。郑芝龙又向郑芝燕道：“燕弟，为兄这便修书一封，请贤弟走一遭，如何？”
郑芝燕当场答允道：“但由兄长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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