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啸龙听着听着,心思一动,朝翠儿耳边低语几句,翠儿嘻嘻一乐,清了清嗓子,冲那说书先生道:“哎,您刚才这段说错了吧?”
那说书先生刚说了开场白,正文还没说出四段话去,突然有人起来挑眼,说他错了,定睛一看还是个女子,瞧她妖形媚眼,一副扭捏模样,便知不是什么干净货『色』,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停了话口,道:“这是哪家小姐,是你说我说得错了。”
“不错,你是说错了。”翠儿自觉有老爷给她撑腰,有恃无恐的回撞道。
“哼哼,想我自十二岁起拜随恩师学艺,日练夜练,那是下的什么功夫?东周列国、三国、隋唐演义、西游、水浒、三侠五义各式话本段子,有哪一样不是倒背如流?自『操』此业至今,十有六年,说遍了京城大小酒楼,从未说误只言片语,得大家捧场,赠了‘铁嘴’二字,“铁嘴”虽不敢当,但也不是浪得虚名,”那自称“铁嘴”的说书先生左手一拍惊堂木,右手二指一点,指着翠儿,“你这女子,方才说我错了,你道说说看哪里错了,说上来便罢,说不上来,定要你还个说法!哼,如何叫你毁了我的招牌?”“铁嘴”今天来到蜀香楼说书,开场就是最拿手的三国,他就不信自己哪句说错了。
陈啸龙同翠儿对个眼神,翠儿悠悠道:“您刚才说到建宁二年四月望日,那后面是什么来着?”
“那是建宁二年四月望日,帝御温德殿。方升座,殿角狂风骤起。只见一条大青蛇,从梁上飞将下来,蟠于椅上。帝惊倒,左右急救入宫,百官俱奔避。”看那女子不吭气,“铁嘴”越说越起劲,我就不信你鸡蛋壳里能挑出骨头来!
……朝政日非,以致天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时那巨鹿郡,有兄弟三人,一名张角,一名张宝,一名张梁。那张角本是个不第秀才,因入山采『药』,偶遇一老者,碧眼童颜,手执藜杖,唤角至一洞中,以天书三卷授之,曰……
这小老儿说的兴起,自以为翠儿没了话说,心里头正自己偷笑,就听翠儿突然『插』了一句,“就是这里。”
“哪里?”
“就是巨鹿郡有兄弟三人,一个叫张角,一个叫张宝,一个叫张梁这句。”
“这句哪里错了?那黄巾贼不是这兄弟三人又是谁来?”
“你说那张角是个什么?”
“不地秀才!”
“错了,就这里错了!”
“没错。”那说书先生急了,从案几后面出来,走到陈啸龙坐的桌子,从袖口里抽出《三国志通俗演义》,翻开,点着字,一个一个给翠儿指了看。“你说,哪里错了,这书上写得分明……
“咳,朽木不可雕也!”陈啸龙叹气道。“尽信书不如无书啊!”
“对,尽信书不如无书啊!”翠儿连忙嬉皮笑脸地跟着学了一句。
陈宗进看着两个人耍那说书人,暗自发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憋得一口气辛苦极了。翠儿也想发笑,被陈啸龙瞪了眼,生生忍了下去,那说书先生看有人挑场子,正在火头上哪里看见这些细处,还较真的要分辨。
陈啸龙一伸手,打断那说书人的话头,“我问你,科考从何时开始的?”
“自然是我煌煌大隋朝,文帝英武,开科考,广招天下贤才……”
“我再问你,张角乃何时人?”
“汉末反贼。”
“那好,汉末没有科考何来秀才?没有秀才,何来不地秀才?你说张角是不地秀才,不是错了么?”陈啸龙一脸认真地解释道,好么,今天陈啸龙愣是鸡蛋壳里把骨头挑出来了。
“这、这、这,”那说书先生张个嘴巴,不知说什么好了,他是说书先生,不是史家,那些话本多是本朝人文人的作品,自然沾染本朝的风气,大到职场官爵,小到什么生活琐事,均源出本朝,这说书先生不过人云亦云罢了,谁去思考这里的细节,只要说得有声有『色』,大家喜欢,讨口饭吃就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书上说的?”翠儿看那说书的难堪,还在一旁帮腔,“我们爷说了,你是朽木不可雕,还有错了?还说从没错过,可见,已经错了‘十有六年’喽!”翠儿故意拉长调子,学着说书的样子说话。“尽信书不如无书,夫子早就教导你了,咳!这圣贤书,是怎么读的?”
翠儿摇着头,“哎?爷,这句话是夫子说的吧。”
“嗯!”陈啸龙心虚地应了一声。
“哈哈哈哈”陈宗进再也忍不住,一口笑出声来。刚才说书先生停了书不说,楼内的人都收声小心瞧着,看到这里,都明白了缘由,跟着笑出声来,大声叫好,大家不过图个乐子,旁的并不在意,那有笑得激动些的将口中的饭菜酒食通通喷了出来,狗子不巧位置正好,真真地给喷了一脸。
看着眼前一对狗男女笑得前合后仰,那“铁嘴”也发现自己被人耍笑了,一回头却发现他的跟班竟也爬在桌上发笑,压着一口气,“哼”了一声,收了家当自己下了楼逃也似的走了。
狗子抬手抹抹脸,甩甩衣袖,弓着腰过来,哭着脸,“我的爷啊,他可是京城有名的名嘴,各家想请都请不来,好么,气走了!”
“咳,不就是一说书的,我不过跟他打个玩笑,谁知道他这样不经逗,再说,你们这里也不是靠他活的吧?”陈啸龙不以为意地说,顺手给翠儿夹了一筷子菜。
“爷,话可不能这么说……
看狗子一脸难看,陈啸龙不想为难他,在这里吃喝,这狗子伺候得不错,他还不想这里有什么麻烦,“得了,真哪天你们开不下去了,就盘给我,少不了你们老板一个子,也亏不了你!”拿了锭银子,“拿去!”
“我们老爷发了话,还有不信的么,还不谢我家老爷?”看那小二有些发愣,翠儿在一边说了话。
“嘿嘿!谢爷!”狗儿『舔』着脸收了银子,立刻转悲为喜,不住地弓着腰。“爷您看还需要什么,小的这就给您弄去!”
“得了得了,就这点出息,狗东西,滚,有事自会叫你,少不了你好处,滚吧。”那边新的节目已经开始,几个女子坐在一起,开始弹唱起来,陈啸龙和翠儿说笑着欣赏起来,摆手挥走了狗儿。
……
由老爷取了名字,大个子如今是有名有姓的正经人了,在会馆也有几个月,过了有生以来最为舒坦的一个元旦,吃穿住用不说,看舞龙,逛庙会,拿着自己的银子买喜欢的玩意,太多太多了。自以为一直以来在会馆并没有做什么事情,每天帮忙搬搬运运,没什么意思,前几天老爷说想派几个人去关外看看情况,老爷想让郭常林去,又担心一个人不方便,有意再挑一个去,大个子就自告奋勇了,他个子原本比较高,年岁也大些,过了年已经十五了,养了几个月也显得结实了不少,也就成了。
过了十五,这年也算过完了,郭常平、郭常林两人简单收拾了行囊,从柜上支了路资费用,骑着马,出了京师顺着官道,径往东北方向走,到了山海关,取出路引出了关口,向宁远方向走去。
……
十月怀胎,妻子辛苦异常,齐振华也苦了很久,虽然有丫环奴婢伺候,可多少觉得不很自在,如今总算功德圆满,做了父亲,抱着儿子的那一刻,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孩子刚由娘胎里爬出来的时候,一身的秽物,脸皮皱褶,活脱一个小老头子,拎着两只小脚丫,在屁股上“啪”的打一巴掌,那小东西“哇”的哭出声来,齐振华才算安了心,只是多少有些恍惚,不敢确定是真是假,等清洗干净了,看着那小猫一般大小的儿子,齐振华才终于肯定自己是做父亲的人了。
这在粤省也是件大事,有人讨好地请了算命先生,说要给孩子相面,齐振华不好薄人面子,不过说些吉祥喜庆的话,听听也就罢了,并不往心里去。
自三月陈啸龙北上,一路也就不时传回密报,陈啸龙不敢『露』头出面,面子上的事情都是伍元丰打理,拉拢廷臣,贿赂大员,该做的不该做的,见的人见不得人的,伍元丰都充分发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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