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点不同寻常的。就我见过的作画的人，名家也好，庸才也罢，这样放画的我从来没见过。画还没卸板，说明还没干透，画面向墙立着，会蹭到墙上，破坏画面。
书桌已被齐楚占据，画架上有画，我一时立于书房中间，不知该往何处去。
菊向东走进来，也没掀画架上的罩布，双手隔着罩布端住里面的画板，将画板从画架上移了下来，裹着一团布，立靠在墙边。他重新取来一块画板，架在画架上，说：“就这吧。你随便画点什么，不拘题材和手法，我就是见识一下你的基本功。”
我的双眼，却一直盯着刚刚移到墙边的那块画板。菊向东刚才的做法，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一个绘画的人，那应该是特别重视自己的画作，别的不说，一幅画，凝集了自己的心血和汗水呀。他就那样不掀罩布裹着罩布移开，要知道，这样一个动作，罩布与画面摩擦，很可能就会毁了一幅画。
菊向东拿来画纸，帮我夹在了画板上，我不能旁鹜，只得静下心来。画什么呢？我与他又不熟悉，犯不着费尽心机，还是画个简单的吧。我说：“画串葡萄吧？”菊向东应着：“随你，简单几笔就好。”
我提笔蘸墨，再将含墨的笔尖在洗笔碟里轻画两笔，舔碟而出，毫不思索，执笔居画纸中部，往上一抹一顿，画出一根葡萄老藤。笔还没移开，韩露轻拍了一下手，压抑着兴奋，轻声说：“我就喜欢看他这样画。”她在一旁学着我的手势，将手往上一挥，“这动作，瀟洒。像玩似的。”
菊向东闻言，问韩露：“你知道他刚才那一笔，是什么画法吗？”
韩露出不得声了。
菊向东道：“这叫逆纵运笔。全世界我不敢说，就我们中国当今画界，能将逆纵运笔运用得挥洒自如、炉火纯青的，不超过五个。”
韩露惊喜起来：“您的意思是，他的画技，已能……”
菊向东嗤嗤一笑：“孩子，我是说运用得挥洒自如、炉火纯青的，不超过五个。就他呀，充其量算个半吊子。”说完话，倒背着双手，走出书房，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
韩露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我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即便我画技不好，他也用不着如此打击，更何况我才画了一笔，整幅画还没出来呢，他凭什么就如此评定？我压着心头的不满，还是将整幅画作完。我想，可能是刚才我的逆纵运笔惹了他吧，他以为我在卖弄。
柳如烟就曾跟我说过：“用逆纵运笔的笔法作画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喜欢人前卖弄的人，一种是确实技艺高深，收放自如的人。”柳如烟说，我应该属于后者。
我刚才真的不是卖弄，我就是一个喜欢用逆纵笔法的人，似乎从我刚刚作画的时候，我就是这么画的，这就是我的手法。
我将还没干的画从画板上取下，双手捧着，送到客厅请菊向东指正。菊向东只瞄了一眼，便不再看画，而是看着我的眼睛，问：“孩子，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我说：“赵秦。”一语方毕，心中一惊，我现在叫什么名字？现在——？他为什么要加个“现在”？有这样问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