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八年
延禧宫的火烧红了紫禁城的半边天空。
火光过后,剩下的只有断井残垣,只有狰狞狼藉,只有心上永远抹不平上伤痕。
那伤痕永远刻在帝弘历的心上,也永远刻在曹雪芹的心上。
曹雪芹瑟缩在床上,将那破毡努力向身上拉了拉,初入夜的寒风异常凛冽,刺骨如刀,从残破的窗纸中呼呼地刮进来,从茅屋四壁的缝隙中刮进来,还有硕大的棉絮一样的雪片。
门外不知何处,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又是一个新年了吗?怎么一年又一年,就这么快过去了?那鞭炮燃后刺鼻的硫磺味道一并随着寒风刮进了屋里,雪芹叹息道:“不要,不要这味道……这味道,冲淡了襄玉的香……”
“襄玉……襄玉!公子,你醒一醒吧,先不要想襄玉小姐了,快看看孩子吧!”蕙兰的声音焦躁地传来,“他怎么这么热啊?两天了,一直这么昏昏沉沉地,可怎么是好啊!”
雪芹强令自己收回纷乱的心神,抬头看着床边那人,蕙兰,也不过才三旬多的年纪,怎么鬓发都白了呢?怎么眼角满是深深的皱纹?怎么那眼神中,就没有了半分的诗情画意,全是哀伤幽怨?怎么她怀中抱着的孩子,那么了无生气?
孩子?他深深喘口气道:“他是不是饿了?煮点粥给他吃吧!天这么冷,暖一暖兴许就好了!”
“煮粥!拿什么煮粥!”蕙兰的眼泪夺眶而出:“如今这家里,一粒米也找不到了,早晨给你吃的酸菜汤,还是畸芴叟叔叔从外面捡拾来的,你又病得一天重似一天,他今天出去一整天了,也还什么都没有讨到,这般天时还没有回来,真真急死人了!”
颤巍巍从破毡中抽出手来,试图去握一握她那冻得满是裂痕的手,却一丝力气也无,雪芹只得哀叹道:“跟着我,让你吃苦了!当初将你从醉香苑中救出来,原本是想让你一世安乐,没想到却让你受尽穷困,没想到襄玉她……她已经香消玉损……哎,寒冬咽酸齑,雪夜围破毡啊!”
那蕙兰再忍不住,大哭道:“公子!求你了,求你再不要吟诗作文了,也再提襄玉小姐了!有许多话,蕙兰原本不该说,只想烂在肚子里带到那一世去,可是现在,你看看,孩子都已经快没了气息了,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我不能不说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似下定决心般道:“公子,蕙兰自知出身微贱,不过是襄玉小姐的使唤丫头,原不配与公子妄称伉俪、举案齐眉的,更没有资格跟襄玉小姐吃醋拈酸、心生嫉妒,一心只求能守在公子身边,给公子洗衣煮饭、叠被铺床,实在是蕙兰前世修来的福分。居然由曹老先生做主,将蕙兰许配给公子为妻。蕙兰能为公子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真是此生最大的知足,偶尔还能为公子写书之时磨墨铺纸、红袖添香,心中更是说不尽的感激和庆幸!”
蕙兰见雪芹痴痴地望着她,那几日来一直呆滞无神的眼睛又充满了柔情,急忙伸手将那破毡替他向上拉,试图能多遮挡些风寒,怎奈那破毡实在太小,遮挡了肩膀就遮挡不住腿脚,怀里的孩子仍是昏沉沉没有一丝动静,低头在孩子额头上亲了又亲,含泪继续说道:“蕙兰敬重公子是个情深意重的人,知道公子对襄玉小姐一直念念不忘,那些年小姐在宫里,公子为她写书作文,一直不肯入仕为官,当时有茹缇姑娘独当一面地帮衬着,家中还算能过得下去,可是后来茹缇姑娘身遭厄运、不幸亡故,畸芴叟叔叔也因此心灰意懒、每日只是吃酒哀叹、看破红尘,这家中生计就日益艰难了。
等到襄玉小姐在宫中火焚延禧宫之后,公子你看看你自己,日益颓废道何种田地!蕙兰不求公子能耕种稼穑、不求公子商贾论价、更不敢求公子宦海求官,蕙兰这几年耕织刺绣,也还不至于令公子和叔叔挨饿,可是,如今孩子病了,病得这么重,请医抓药,都需要使费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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