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前一天,别墅里的气氛,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却又仿佛弥漫着一层更加厚重、难以言喻的沉寂。空气里流动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小心翼翼的安静,连脚步声和物品碰撞的轻响,都被压到了最低限度。管家、佣人、包括总是行色匆匆的李维,都似乎比平时更加沉默,动作也更加轻缓,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这种安静,并非安宁,而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无声的回避和等待,等待着那个被“空荡日程”标注的、特殊的、或许也带着某种禁忌色彩的日子,平静地过去。
罗梓的心,也被这异样的沉寂,紧紧地揪着。那份被他藏在抽屉最深处、与那块“晓晓 8岁”木牌放在一起的、简陋的画作,像一块滚烫的炭,时时刻刻灼烤着他的神经。他已经“准备好”了礼物,却还没有找到“送出”的机会,也没有完全鼓起“送出”的勇气。每一次看到二楼书房那扇紧闭的门,每一次想起管家递来的日程表上那片刺眼的空白,他心中那混杂着惶恐、冲动和冰凉“心疼”的情绪,就会翻涌得更加强烈。
他像一只被困在透明玻璃罐里的飞蛾,明知前方是炽热的火焰,却依旧被那光亮所吸引,焦躁地、徒劳地撞击着无形的壁垒,寻找着任何一个可能微小的缝隙。
午后,他照例“被允许”在花园里“散步”。深秋的阳光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苍白暖意,空气清冷干燥,花园里草木凋零的景象更加明显。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飘向主楼二楼,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帘紧闭着,将室内的一切,连同那个孤独的身影,完全遮蔽。她就在里面,在那个被“空荡日程”标记的、特殊日子的前一天。她在做什么?是在处理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工作,提前为明天的“真空”做准备?还是……也在以某种无人知晓的方式,独自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或许充满回忆重压的一天?
他不敢再想下去。那会让他的心,再次被那冰凉的、名为“心疼”的潮水淹没。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望向别处,试图分散注意力。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靠近别墅侧墙的、一棵巨大的、叶子几乎落尽的法国梧桐树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那光点很微弱,一闪即逝,但在满目枯黄的背景中,显得颇为突兀。
是什么?玻璃?金属?还是别的什么被遗落的小物件?
罗梓心中微微一动。也许只是无聊的好奇心,也许是想找点事情来转移对“礼物”和“生日”的焦虑,他下意识地,朝着那反光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他才看清,那并非玻璃或金属,而是一个小小的、方形的、边缘有些磨损的金属相框一角,从堆积的、厚厚一层潮湿腐烂的落叶下,露了出来,在某个角度的阳光下,恰好反射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相框?怎么会在这里?是被风吹落的?还是被谁丢弃的?
罗梓蹲下身,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湿漉漉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落叶和泥土。一个大约巴掌大小、款式颇为老旧的深棕色金属相框,渐渐显露出来。相框的边缘和四角,已经有了明显的锈迹和磨损,玻璃表面也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泥污,里面夹着的照片,因为反光和污渍,看不太真切。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那个相框从泥土和落叶中拿了起来。触手冰凉,带着湿气和泥土的粘腻感。他用袖子,小心地擦拭着玻璃表面的灰尘和污渍。
随着污渍被一点点擦去,相框里照片的模样,逐渐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然后,罗梓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瞬间僵在了原地,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连呼吸都停滞了。
照片是黑白的,带着明显的年代感,边缘微微泛黄。拍摄背景似乎是在某个公园或者庭院,有模糊的树影和石阶。照片的主体,是三个人。
站在中间的,是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穿着一条现在看来有些土气、但当时应该很漂亮的、带有蕾丝花边的连衣裙,头发梳成两个整齐的小辫子,用蝴蝶结发卡别在耳后。她的脸,还带着明显的婴儿肥,眼睛很大,很亮,像两颗浸在水银里的黑葡萄,正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有点羞涩、却又带着掩饰不住的、灿烂无比的笑容。那笑容,如此纯粹,如此明亮,充满了属于那个年纪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快乐和天真,嘴角甚至露出了两个浅浅的、可爱的小梨涡。
那是……童年的韩晓。是“晓晓”。尽管五官尚未完全长开,带着稚气的圆润,但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尤其是那双明亮清澈、此刻盈满笑意的眼睛,与现在那个冰冷锐利、总带着思虑和距离感的韩晓董事长,有着清晰可辨的血脉联系。只是,照片里这个小女孩的笑容,是罗梓从未在现在的韩晓脸上看到过的。那是一种毫无防备的、发自内心的、仿佛拥有全世界的快乐。
而更让罗梓感到心脏被狠狠攥紧的,是小女孩身边的两个人。
她的左侧,站着一位年轻的女人。女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得体优雅的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开衫,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挽成一个髻,面容温婉秀丽,眉眼间与小女孩有六七分相似,但线条更加柔和,气质沉静如水。她微微侧着身,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小女孩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似乎正指着镜头外的某个方向,脸上带着一种温柔得仿佛能融化冰雪的、宠溺而幸福的笑容,低头看着身边的小女孩。那种眼神,那种笑容,是只有母亲看向自己最心爱的孩子时,才会有的、充满了无尽爱意和骄傲的光芒。
而小女孩的右侧,则站着一位年轻的男人。男人身材挺拔,穿着合体的衬衫和西裤,相貌英俊,气质儒雅,戴着金丝边眼镜,嘴角噙着一抹温和而自信的微笑。他站的姿势随意而放松,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也自然地搭在小女孩另一侧的肩膀上。他的目光,同样落在小女孩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显而易见的疼爱和自豪,仿佛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是他最珍视的、最值得骄傲的宝贝。
这是一张标准的、温馨的、充满了爱与幸福的三口之家合影。年轻的父母,和他们珍爱如明珠的、笑容灿烂的女儿。背景是模糊的树影和阳光,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那么宁静,那么……遥不可及。
罗梓的指尖,因为用力擦拭和内心的巨大震动,而微微颤抖起来。他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小女孩,那个温柔美丽的年轻女人,那个儒雅英俊的年轻男人。巨大的、混杂着震惊、恍然、酸楚和更加尖锐刺痛的“心疼”,如同海啸般,将他瞬间吞没。
原来……她曾有过这样的笑容。她曾拥有过如此温柔美丽的母亲,如此儒雅慈爱的父亲。她曾在一个充满了阳光、宠溺和幸福的环境中长大,被爱包围,被珍视。照片上那个小小的“晓晓”,眼睛里的光芒,明亮得几乎能灼伤人,那是被充分爱过、呵护过、无忧无虑的孩子,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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