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医者,便是谯郡华佗华元化先生?”
林凡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正是。华先生游历天下,救死扶伤,前些时日途经江夏,见百姓疾苦,便暂时留下设馆行医。林某感其仁心,特辟此地供其施术,并拨出部分府库银两,资助医馆运转,让穷苦百姓也能看得起病。”
他刻意强调华佗是“暂时留下”,便是在暗示司马懿,华佗并非江夏属臣,你若想打他的主意,恐怕没那么容易。
“华佗……”司马懿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惋惜,有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丞相的头风之疾,困扰多年,遍请天下名医都未能根治。若有华先生在侧,或许……或许能有转机。”
他没有说下去,但林凡已然听懂了。司马懿此来江夏,恐怕有一半的目的是为了华佗。曹操病危,若能请到华佗前往许都诊治,不仅能为曹操续命,更能为曹丕赢得民心与时间,这是天大的功劳。
“华先生确有妙手仁心,医术通神。”林凡斟酌着词句,缓缓道,“只是医道精深,各有专攻。丞相的头风之疾,乃是多年沉疴,根源深远,恐非针石所能轻易治愈。更何况,华先生素来逍遥自在,不喜拘束,是否愿意前往许都,林某也不敢保证。”
这话既是实情,也是隐晦的拒绝。他不能直接阻拦司马懿招揽华佗,却也不能让其轻易得偿所愿。
司马懿深深看了林凡一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却并未点破,忽然转了话题:“林太守可知,丞相病重,许都现在是什么光景?”
来了。林凡心中暗道,这才是司马懿此行的核心目的。他面上露出忧色,摇了摇头:“林某远在江夏,消息闭塞,只闻丞相欠安,具体情形,实在不知。司马祭酒从许都而来,想必知晓详情,可否为林某解惑?”
“许都现在,很热闹。”司马懿淡淡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一丝无奈,“丕公子与植公子,各显神通,明争暗斗。文武百官,或依附曹丕,或支持曹植,或中立观望,纷纷站队。懿离都时,已有数位老臣‘称病不出’,闭门谢客,实则是在等待局势明朗,再做打算。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已是山雨欲来。”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林凡,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林太守觉得,两位公子,谁更胜一筹?”
这个问题,比刀剑更锋利,比毒药更凶险。林凡若答曹丕,便是公开站队,等于将自己绑在曹丕的战车上,若曹植日后胜出,江夏必遭清算;若答曹植,不仅会得罪曹丕与司马懿,更是自寻死路,毕竟曹丕如今的势力远胜曹植;若含糊其辞,不置可否,便是敷衍了事,难免让司马懿生疑,认为他心怀二心,日后必遭打压。
沉默片刻,林凡缓缓道:“两位公子皆是丞相之子,天资聪颖,文武双全,皆是人中龙凤,非林某所能评判。林某只是一届地方太守,职责是守土安民,护卫一方平安。在林某看来,丞相在,则朝廷在;朝廷在,则天下有主;天下有主,则百姓安宁。其余诸事,皆是皇室家事,非臣子所当妄议。”
这话说得圆滑至极,既表明了“忠于朝廷、忠于曹操”的立场,又巧妙地避开了站队的陷阱,不得罪任何一方。
司马懿笑了,笑得意味深长,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林太守忠谨可嘉,懿佩服。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不是你不想议,便能躲得过的。”
他指着街边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树干粗壮,根系深厚,遮天蔽日:“你看这树,扎根于此数十载,枝繁叶茂,根基深厚。可若狂风暴雨来了,洪水滔天而至,它能躲得过吗?它躲不了,只能硬扛。扛得过,便能继续枝繁叶茂,遮荫避雨;扛不过,便会被连根拔起,沦为枯木,化为柴薪,付之一炬。”
林凡沉默不语。他听懂了司马懿的警告,也听懂了他的威胁。许都的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天下大乱已不可避免,江夏孤悬荆襄,地处四战之地,注定无法独善其身。他必须做出选择,要么依附曹丕,要么依附孙权,要么依附刘备,中立之路,根本走不通。无论谁最终胜出,都不会容下一个不受控制的江夏。
两人继续前行,不知不觉走到了长江边。冬日的长江,水势稍缓,却依旧江水浩荡,奔腾东去,江面上来往的商船、渔船稀少,唯有几艘巡逻的江夏战船在江面游弋。对岸的天际线上,江东水寨的旗帜隐约可见,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司马懿望着滔滔江水,忽然问:“林太守以为,江东周瑜,此时在想什么?”
林凡心中一动,司马懿果然看穿了周瑜的图谋。他沉吟片刻,答道:“周都督雄才大略,胸怀天下,所思所谋,非林某所能揣测。”
“那懿便斗胆猜一猜。”司马懿淡淡道,语气笃定,“周瑜此时,必在算三件事:第一,曹操若死,北方必乱,他该如何劝说吴侯北伐,趁火打劫,夺取淮南、徐州之地;第二,刘备得荆南四郡,势力渐长,已成江东心腹之患,他该如何应对,是先联刘抗曹,还是先除刘备,再图北方;第三……”
他转头看向林凡,目光如炬,直刺人心:“江夏林凡,手握重兵,坐镇荆襄咽喉,立场不明,野心难测,他该如何处置你——是招揽为己用,还是趁你孤立无援时,一举吞并江夏,以绝后患。”
林凡背脊发凉,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司马懿的话,字字诛心,精准地戳中了他的处境。江夏虽小,却是兵家必争之地,北可图襄樊,南可制荆南,西可入巴蜀,东可控江东,如此要地,无论曹操、孙权、刘备,都绝不会轻易放过。
“司马祭酒说笑了。”林凡强作镇定,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林某区区一郡太守,手握不过数千兵马,何足挂齿?周都督胸怀天下,岂会将目光放在江夏这弹丸之地?”
“太守过谦了。”司马懿摇头,语气郑重,“江夏虽小,却是荆州咽喉,南北锁钥,战略地位无可替代。得江夏者,便可掌握荆襄水路的主动权。如此要地,谁不垂涎?谁又敢轻视?”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语气带着一丝恳切,又带着一丝威胁:“林太守,懿今日所言,皆出肺腑。许都之变,就在旦夕之间。丞相若有不测,天下必将大乱,诸侯割据,战火纷飞。届时,江夏便是众矢之的,江东、刘备必来争夺。太守若想保全此城,保全自身,保全麾下将士与百姓,当早做打算,切莫犹豫不决,否则悔之晚矣。”
“祭酒有何指教?”林凡问,心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指教不敢当。”司马懿看着林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似有惋惜,似有期待,“懿只想告诉太守两句话:第一,无论许都最终是谁胜出,都不会容下一个不受控制、立场不明的江夏;第二,周瑜若要取江夏,绝不会等到许都乱平之后,他必会趁你立足未稳、孤立无援之时动手。”
说罢,他对着林凡微微拱手:“叨扰太守多时,懿也该告辞了。许都之事繁杂,懿需早日返程。太守保重,好自为之。”
竟是要走?林凡一愣,他本以为司马懿会继续施压,甚至提出具体的合作条件,没想到他说完这番话便要离去。
“祭酒这就要走?不在江夏多留几日,好好歇息一番?”林凡假意挽留。
“不必了。”司马懿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莫测的意味,“该看的,懿已经看了;该说的,懿也已经说了。余下的路,该怎么走,就要看太守自己的选择了。”
他转身离去,青衫背影在江风中风轻云淡,却给林凡留下了沉重的心理负担。林凡站在江边,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司马懿此行,看似只是“巡视”,实则是探查虚实、施压警告、招揽试探,目的多元,手段高明。他真正想要的,恐怕不只是华佗,更是林凡的明确表态。
“太守,”一名亲随上前,低声禀报,“方才司马懿的两名随从,在城中四处打听华先生的行踪、医术,还向医馆的学徒询问华先生是否有久居江夏之意。”
果然。林凡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司马懿此行,一半是为了探查江夏虚实,另一半,就是为了华佗。曹操的病,恐怕比传闻中还要严重。
司马懿离开江夏的次日,吕蒙便再次登门拜访。这一次,他没有再绕圈子,直接带来了周瑜的亲笔信。
信笺是江东特有的竹浆纸,质地细腻,上面是周瑜遒劲有力的字迹,笔锋锐利,如剑如刀。信很长,措辞诚恳,字里行间透着惺惺相惜之意,可内容却让林凡心惊肉跳。
周瑜在信中,先是回顾了与林凡的数次交手,从赤壁之战的间接交锋,到江夏与江东的边境摩擦,称林凡“年少英才,用兵如神,治郡有方,实为当世俊杰”,言语间颇为推崇。接着,他分析了天下大势,直言曹操病危,北方即将陷入内乱,汉室衰微,诸侯割据已成定局,而刘备得荆南四郡后,野心勃勃,暗中招兵买马,扩充势力,迟早会成为江东与江夏的威胁。最后,他抛出了一个让林凡难以置信的提议:
“瑜愿与太守结为盟好,歃血为誓,共保荆襄。若太守允诺,瑜可即刻奏请吴侯,表太守为荆州牧,总领荆襄九郡军事,赐爵关内侯。届时,江夏、江陵联为一体,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北拒曹氏余孽,南制刘备枭雄,西抚巴蜀蛮夷,则霸业可成,太守亦可名垂青史,光耀门楣矣。”
荆州牧!总领荆襄九郡军事!这诱惑不可谓不大。要知道,如今的荆州四分五裂,曹操占襄樊,刘备得荆南,孙权据江陵,而周瑜却许诺让林凡统领整个荆襄,这无疑是画了一张大饼,却也足以让任何人心动。但林凡清楚,这背后是赤裸裸的招揽与威胁——要么叛曹投孙,依附江东,成为周瑜北伐的棋子;要么拒绝结盟,成为江东的敌人,迟早被周瑜吞并。
林凡捏着信纸,指尖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震惊于周瑜的魄力与狠辣。他竟为了拉拢自己,不惜许诺如此高位,可见其野心之大,也可见江夏的战略地位之重要。
“吕将军,”林凡放下信纸,目光直视着吕蒙,语气平静,“周都督此议,吴侯是否知晓?是否同意?”
“此乃都督与吴侯共同商议的结果,绝非都督一己之意。”吕蒙昂首挺胸,语气坚定,“吴侯素来爱才如命,久闻林太守威名,早有招揽之心,只是以往各为其主,不便开口。如今曹贼将亡,北方大乱将至,正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之时。太守若肯来归,吴侯必以上宾之礼相待,共享富贵,共创大业。”
话说得冠冕堂皇,可林凡听出了其中的威胁。曹操快死了,你的靠山没了,江夏孤悬无援,若不投江东,等江东收拾了刘备,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吕将军,”林凡缓缓起身,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林某深受朝廷厚恩,蒙丞相提拔,委以江夏太守之职,守土有责,护民有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敢背主求荣,辜负朝廷与丞相的信任?周都督与吴侯的美意,林某心领了,但此事……恕难从命。”
吕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太守可要想清楚了!许都一旦生乱,曹丕、曹植自顾不暇,忙于内斗,谁还能顾得上江夏?届时刘备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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