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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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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面攻来,江东若从东面夹击,太守以一座孤城,对抗天下两大诸侯,能支撑几时?城破之日,太守不仅自身难保,麾下将士、城中百姓也将沦为刀下亡魂,玉石俱焚!”

    “能抗几时,便抗几时。”林凡目光坚定,丝毫不为所动,“林某既为汉臣,当守臣节;既为太守,当护百姓。纵使城破身死,亦无愧天地,无愧于心。吕将军请回吧,今日之言,林某只当未曾听过。日后若江东兵临城下,林某必率江夏军民,死战到底!”

    吕蒙死死盯着林凡,眼中杀机毕露,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堂内气氛瞬间凝固。但他终究没敢发作——这里是江夏,是林凡的地盘,若真动手,他未必能活着走出太守府。

    良久,吕蒙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留下一句冰冷的警告:“太守好自为之!他日兵戎相见,休怪江东无情!”

    送走吕蒙,林凡独自回到书房,关上房门,瘫坐在椅子上。他知道,从今日起,江夏与江东已彻底撕破了脸,结盟之路已断,剩下的只有刀兵相见。周瑜不会再客气,下一次来的,就不会是使者,而是浩浩荡荡的江东水军。

    可他能怎么办?投曹?曹操将死,曹丕、曹植内斗正酣,此时投靠任何一方,都只会成为内斗的牺牲品,更何况他与曹丕、曹植并无深交,未必能得到信任。投孙?周瑜狼子野心,江东内部派系林立,他一个外来户,即便得到荆州牧的高位,也不过是周瑜的棋子,迟早会被架空,甚至灭口。投刘?刘备虽有仁德之名,但诸葛亮心思缜密,猜忌心重,绝不会信任一个反复无常的降将,投靠刘备,与羊入虎口无异。

    天下之大,竟无他林凡的立锥之地?

    不,还有一条路。

    林凡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他铺开宣纸,研好浓墨,提起笔,手腕悬停,目光锐利如刀。这次,他不再写信给任何一方诸侯,而是要写一篇昭告天下的檄文。

    他要在檄文中,揭露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专权行径,控诉孙权割据江东、不思报国的野心,痛斥刘备伪善仁德、窃取荆南的不义之举。他要呼吁天下忠义之士,共扶汉室,还于旧都;他要打出“尊汉讨逆”的旗帜,宣布江夏独立于曹、孙、刘之外,只忠于汉室,只忠于天子。

    他要将江夏,从各方诸侯争夺的“棋子”,变成“汉室复兴”的象征。届时,谁攻江夏,谁就是汉贼;谁保江夏,谁就是忠臣。他要占据道义的制高点,赢得天下士人的心,让江夏成为乱世中的一面旗帜,吸引那些心怀汉室、不满诸侯割据的义士前来投奔。

    这是一条绝路,也是一条生路。走这条路,他将成为所有野心家的敌人,面临曹、孙、刘三方的夹击;但走这条路,他也能凝聚人心,坚守道义,或许能在乱世中闯出一片天地。

    笔走龙蛇,文不加点。林凡将自己数月来的郁结、愤懑、不甘与抱负,全部倾注在笔端。檄文的字句铿锵有力,义正辞严,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悲怆与决绝,足以让天下士人热血沸腾,让诸侯心惊胆战。

    写到动情处,林凡忍不住握紧笔杆,指节泛白,墨汁飞溅,在宣纸上留下点点墨迹。

    就在檄文即将写完之际,书房门突然被撞开,一名亲随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声音带着哭腔:“太守!不好了!文将军在洞庭湖……出事了!”

    林凡的笔猛地一顿,一滴浓墨在宣纸上晕开,如同一朵绽放的墨花。他抬起头,声音沙哑:“出了何事?慢慢说!”

    “文将军在洞庭湖组织百姓捕鱼采藕时,与刘备军发生冲突!”亲随气喘吁吁地说,“对方领兵的,是……是左将军麾下大将,关羽!”

    关羽?!

    林凡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墨汁洒了一地。他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震惊与凝重。关羽何等人物?刘备麾下第一猛将,武艺高强,威名赫赫,文聘虽勇,却未必是他的对手。更重要的是,与关羽发生冲突,意味着江夏与刘备的关系也彻底破裂,江夏将腹背受敌!

    洞庭湖,君山岛附近的芦苇荡。

    寒风萧瑟,芦苇丛生,枯黄的苇叶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文聘率领五百江夏军,列阵于湖边,手中长刀出鞘,寒光闪闪,士兵们个个神色警惕,严阵以待。对面,关羽率领千余荆州军,同样列成战阵,青龙偃月刀斜指地面,刀身映着阳光,散发出凛冽的杀气。双方隔着一片开阔的水域对峙,气氛剑拔弩张,杀气弥漫,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关羽骑在赤兔马上,居高临下,丹凤眼微眯,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江夏军阵。他年约四旬,面如重枣,长须垂胸,身着绿袍,外罩玄甲,不怒自威,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让江夏军的士兵们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武器,心中发怵。

    “文仲业!”关羽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穿透了芦苇荡的风声,传入文聘耳中,“尔等江夏军,擅自闯入我荆州地界,掠夺洞庭湖中的湖产,惊扰百姓,该当何罪?”

    文聘握紧手中长刀,咬牙反驳:“关将军此言差矣!洞庭湖乃天下特产,连通长江,滋养四方百姓,非荆州一家私有。如今江夏遭遇粮荒,百姓嗷嗷待哺,我等只是取湖中之物以充军粮,救百姓于水火,何罪之有?”

    “巧言令色!”关羽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若江夏真有粮荒,何不上报朝廷,请求赈济?何不派人向我主求助?私自越境,强取豪夺,与盗匪何异?今日若不速速退去,归还所掠湖产,休怪关某刀下无情!”

    “上报朝廷?”文聘怒极反笑,声音中带着一丝悲凉与嘲讽,“关将军难道不知许都现在的光景?丞相病危,二子争位,朝堂混乱,人心惶惶,谁还顾得上江夏的死活?向你主求助?刘备将军刚得荆南四郡,自顾不暇,又怎会顾及江夏百姓的生死?我等也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还望关将军体谅!”

    这话戳中了关羽的痛处。刘备虽占据荆南四郡,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没有朝廷的正式册封,始终是“窃据”之名。许都生乱,朝廷自顾不暇,他们既无法得到朝廷的认可,也无法获得更多的资源支持,处境其实也颇为尴尬。

    “放肆!”关羽怒喝一声,青龙偃月刀微微抬起,指向文聘,“朝廷大事,岂是尔等武夫可以妄议?今日之事,休要多言!要么退去,要么一战!关某倒要看看,江夏军是否真有传言中那般勇猛!”

    文聘寸步不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江夏军奉命而来,为的是百姓活命,未得太守将令,绝不后退半步!关将军若要动手,文某奉陪到底!”

    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江夏军虽人数处于劣势,但个个悍不畏死;荆州军则士气高昂,有关羽坐镇,信心十足。芦苇荡中,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尘土与枯草,仿佛预示着一场惨烈的厮杀即将开始。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从江夏方向疾驰而来,马上骑士身披重甲,手持令旗,高声呼喊:“文将军!太守有令!即刻退兵,回守江夏!不得有误!”

    文聘一愣,脸上满是不解与不甘。他们并未落下风,为何要突然退兵?那些百姓数日来的辛苦劳作,难道就要付诸东流?

    但军令如山,他身为将领,只能服从。文聘狠狠瞪了关羽一眼,咬牙道:“撤!”

    江夏军缓缓后撤,秩序井然,没有丝毫慌乱。关羽勒住赤兔马,丹凤眼紧紧盯着江夏军的背影,并未下令追击。他知道,江夏与刘备并无深仇大恨,今日之事只是误会与利益冲突,若真开战,只会让江东渔翁得利。

    文聘率领江夏军星夜赶回江夏,刚入城便直奔太守府。见到林凡,他忍不住问道:“太守,为何要突然退兵?我们与关羽军对峙,并未落下风,再坚持片刻,或许就能让他们退让!”

    林凡神色凝重,指着舆图上的三江口位置,沉声道:“不是落下风不落下风的问题。文将军,你可知你与关羽对峙时,江东水军有何动作?”

    文聘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疑惑。

    “周瑜亲率江东水军主力,已抵达三江口,距我江夏水寨不足五十里。”林凡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紧迫感,“吕蒙回江东后,周瑜便立刻调集了所有能调动的战船,包括楼船、斗舰、走舸,共计三百余艘,兵力逾万人。他这是在等,等我们与刘备军大打出手,两败俱伤,然后便好趁虚而入,一举夺取江夏!”

    文聘倒吸一口冷气,脸上满是震惊:“周瑜竟然如此阴险,想坐收渔利?”

    “不止是坐收渔利。”林凡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江东与淮南的交界地带,“我刚刚收到细作回报,孙权已从建业移驻柴桑,江东各地大军正在集结,粮船、军械船往来不绝。看这架势,江东是要有大动作了。”

    “他们要打江夏?”文聘脱口而出。

    “不,”林凡摇头,眼神复杂,“江夏只是小菜一碟,不足以让孙权、周瑜如此兴师动众。他们真正要打的,是这里——”

    他的手指重重落在舆图上两个大字上,笔墨厚重,触目惊心:

    合肥。

    文聘瞳孔骤缩,失声惊呼:“他们要北上?!”

    “正是。”林凡苦笑一声,“曹操病危,北方空虚,许都内乱,这是江东北伐的最佳时机。合肥是淮南重镇,是江东北上的门户,若能夺取合肥,江东便可染指淮南,进而图谋徐州、兖州,与北方诸侯分庭抗礼。周瑜此前邀我结盟,不过是缓兵之计,目的是稳住江夏,让他北伐时没有后顾之忧。一旦他北伐开始,若江夏敢有异动,刘备便会从南面出兵牵制,让我们动弹不得。”

    文聘沉默了,脸上满是颓然。他终于明白,江夏早已陷入了曹、孙、刘三方的博弈之中,一举一动都受到牵制,根本无法自主。

    良久,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希冀,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林凡望着舆图上错综复杂的势力分布,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坚定:“不,我们不坐以待毙,也不能轻举妄动。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个字——等。”

    “等?”文聘不解。

    “等周瑜北伐的结果。”林凡缓缓道,“若周瑜北伐成功,夺取合肥,江东势力大增,必然会回头对付江夏与刘备;若北伐失败,江东实力受损,短期内便无力南下,我们也能获得喘息之机。等许都内斗的结果,看曹丕、曹植最终谁能胜出,新的魏王会如何对待江夏。还要等刘备……等刘备做出选择,他是会趁周瑜北伐时偷袭江东,还是会先稳固荆南,或是……先对江夏动手。”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声音几不可闻,却带着一丝预感:“我有种感觉,这场席卷天下的风暴,很快就会来了。无论是许都的内乱,还是江东的北伐,或是刘备的动作,都将在短时间内爆发。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万全准备,坚守江夏,等待风暴过后的曙光。”

    窗外,天色愈发阴沉,乌云低垂,仿佛要压到城头上。狂风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与尘土,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场决定天下格局的风暴,已在悄然酝酿,而江夏,正处于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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