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流罢了。
明始亡于万历,始于财税,始于吏治,始于边备,然而又何尝不始于人心。
朱由检说到此处,情绪已难再抑,干脆开口,下达了今日礼部的第三道指令:
“纵使皇兄已于天启二年,恢复张江陵、戚少保之官职蒙荫,但朕以为,仍旧不够!”
“过往功过掩于青史,到了朕这里,却是要好好评上一评了,议上一议了!”
“过往不能颁的赏格,朕来赏,过往未曾定的赏格,朕来定!”
朱由检微微前倾,目视来宗道,一字一顿道:
“朕今日,便着令礼部,定议张居正、戚继光,追封爵位之事!”
“此事,礼部可能办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看向了礼部尚书来宗道。
这已经不是什么“捅破天”了,这是要将万历朝的天,直接翻过来!
甚至都不是什么恢复原职,重起谥号,允许祭祀蒙荫之事。
而是要议爵,要议未赏之爵!
万历至今,不过是五十余年而已。
这屋内之人,几乎全都是从那个时期一路成长而来的。
少年开蒙,青年读书,壮年中举,一入官场便是混混沌沌,随波逐流。
纵有一二奋起,又难免陷于党争诸事。
这屋内中人,凡是年过不惑者,全是眼睁睁看着大明国势一路下滑之人。
而年纪轻的,谁人心中没有一腔热血?谁人没有几分意气?
家贫思贤妻,国乱思良相。
大明到如今,谁人不思张江陵!
来宗道只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他的脑海中,本能地闪过赏罚计较年头。
——《大明律》有定,文官封爵,需生前出将入相,能除大患,尽忠报国者方可。张江陵……毕竟未曾出将。
——戚继光功劳虽大,安坐边疆十四载无事,但终究斩首不足,未有大功。
但是……
但是这又何妨呢!
魏家一门三爵,其中数份封爵的文书,还是他礼部经手所办!
那又是何等的荒唐!何等的恶心!
与那样的奇耻大辱相比,为张江陵、戚继光这两位不世出的功臣追封爵位,又算得了什么?!
来宗道几乎是瞬间便将所有的顾虑与条框抛诸脑后。
他向前一步,对着御座深深一揖,沉声答道:
“陛下!此事,礼部办得!臣来宗道,愿接此令!”
朱由检满意地点点头,双手虚虚下压,示意殿内安静。
他环视一圈,沉吟片刻,语气更加恳切:
“朕还是要多说几句,切莫要叫天下人觉得,朕这是名爵滥赏。”
“此次封爵,上起嘉靖,下至万历,其中各涉人等,与今日朝堂诸公皆不相干。”
“有已开赏格,却又未赏者,如胡宗宪是也;有未开赏格,而朕追赏者,张江陵、戚少保是也。”
“但朕所赏者,是前人耶,是今人耶?”
“归根到底,无非就是为了‘人心’二字而已。”
“欲治大明,吏治、财税、军备等等诸项,皆是重中之重。”
“然则这一切事物,却又要从人心谈起。”
“当此华夏两千年之乱难题,当此大明国朝救亡图存之时,若不能众志成城,如何挽此危局!”
朱由检就这么站着,从一个个大臣勋贵的脸上扫过。
大殿之中,各位大臣勋贵,眼神之中或激荡、或热切、或坚毅,全都紧紧注视着这位皇帝。
朱由检开口了。
“是故,自今日始,天下之忠贞义士,若以全力挽此倾天之局。”
“则朕所有之钱物、爵位、名禄,又何敢有一分一毫之吝啬?”
朱由检举起了右手,脸色平静,却张口就许下,自绝缨之宴一事后,他登基以来的第二个政治承诺。
“朕与尔等相约,与这天下之人相约。”
“就在此地,就在此时,皇天后土,大明江山社稷共同为证!”
“凡为国尽忠、为民请命、为大明开万世太平者,朕必使其爵不空付,功不唐捐,名不湮没!”
“大明到了这个时候,当再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当再有云台二十八将!”
“诸卿,名爵相付,性命相较,朕虚席而待,这挽天之功,就在眼前!”
话音落下,大殿之中,粗重的喘息声连成一片。
众位大臣神色各异,但在座之中心中,模模糊糊都有一种感觉。
青史悠悠,似乎冥冥之中已有笔写于其上。
——天启七年,帝于武英殿,定挽天之功,定倾国相赏之约。
明主知人,则群贤毕至。
明主定赏,则众功并起。
大明何其……何其有幸!
单此人心三事,圣朝中兴便已在眼前了!
英国公情难自抑,他终于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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