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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蕨类战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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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大哉强齐

    一

    冬天就要来了,春天还会很远吗?管仲走过他那一串串背时的路,象像出口转内销的退货,被木笼囚车运回了齐国故乡。齐桓公手下大红人鲍叔牙,不计前嫌(其实是有言在先),把笼子里的管仲释放出来,修整好他刺猬一样蓬勃的胡子,穿上袍子,戴好冠弁,推荐给齐桓公,要求齐桓公拜这个旧日冤家为卿。

    既然大红人说话,齐桓公得给面子:“好吧,我来见见他。”

    鲍叔牙说:“对于管仲这样的大能人,不能随便见的。必须沐浴三次,不吃猪肉,远远跑到郊外迎候,人家才有情绪对您讲话呢,告诉您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呢。”

    齐桓公闲着也是闲着,全当演戏,照办之后,把管仲接到朝堂坐好,然后就听管仲侃了。管仲『射』箭不行,侃可是一绝,他滔滔不断,江河直下,先从“四维不张”破题,适时提出“礼义廉耻”理论,要男的走马路左边,女的走马路右边;又强调士农工商都要卷铺盖住在一起,分类而居,不许串帮;随后是征税和征兵,加强盐铁管理国有化,统一铸造货币,破除血统论的家族世袭,面试聘用“非高干出身”的布衣贤能。足食足兵、富国强兵,再高唱“尊王攘夷”的战略口号,实现一代霸主的宏伟目标。

    齐桓公觉得太离谱,就推搪说:“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寡人可不敢妄想当霸主啊。”

    齐桓公好『色』,倒是事实,据说这位30多岁的钻石王老五最喜欢的事,就是光着身子坐马车,跑到临淄大街上载着『妇』人,在阳光照耀下互相徐徐脱下裙裾,一起making

    love。估计这种出格行为在不重周礼的齐国是非常另类非常酷的,而在鲁国则是不可想象的。(齐桓公、齐襄公、文姜、宣姜,都是一个爹生的,他们在『性』生活方面都一样,都继承了东夷族*

    liberation的古风。)

    齐桓公说自己好『色』,不务正业,管仲连忙编了一大套道理忽悠他,意思不外乎请齐桓公彻底放弃权力,让我这个大贤人当国。我撒开了施展,您再荒『淫』酒『色』,也可以当一代霸主。

    齐桓公没辙,只好由着管仲建设新时代吧,自己退到二线单抓『妇』女工作。齐国率先出现君、相二元分权管理。

    管仲又跟齐桓公要条件:人轻微言微轻啊,疏不间亲啊,我一介布衣,没有政治资本,别人不理我这套啊。于是齐桓公给管仲起了大房子,把临淄城里的“市”(商品交易区)的税收三分之一,发给管仲当工资。管仲成了齐国第一号爆发户暴发户后,又怕被上流社会的老贵族(指国君一族,国君以外的大家族)看不起,就要求齐桓公给他尊号。齐桓公索『性』尊他为“仲父”,就是干爹或者二叔的意思。

    度量阔大的齐桓公又要求全国人都讲避讳,不许说“夷吾”两个字,因为这是我干爹管仲的名字。齐国老贵族们都大喊晦气。

    (所谓贵族,在我这本书里,全是指大家族,春秋时期,经济势力雄厚的大家族(包括国君一族),都有自己的封地和管理队伍,家族的嫡传人是最高领导,管理本家族事务,也包揽国家『政府』职位,世代把持。这是分封制的结果,类似西方封建社会的“领主”。在春秋时代,普通家族的子弟(一介布衣),是没有封地,或者只有小片土地,力量薄弱,是没法进入『政府』高层的。管仲则是特例,是招募任命的,没有大家族背景,所以需要齐桓公给他撑腰。像他这样比较贤能的普通家庭出身的布衣,想大量从政,要到战国时期才变得可能。)

    齐桓公的原则,用现在英文说就是delegation(授权):君主思虑臣子职权范围内的事,心志就会衰竭;亲自做臣子职权范围内的事,就会疲惫。所以齐桓公采取大撒把政策,不管不问。据说有一次,有人向齐桓公请示事情,桓公说:“去跟仲父说去。”官再次请示,桓公说:“找仲父去。”一连三次如此。

    有人说:“您这么当国君,岂不太容易啦!”齐桓公说:“寡人没有得到仲父的时候,很艰难,已经得到仲父了,为什么不变容易呢?”

    一切权力都有了,万事都具备了,齐桓公什么都答应了,生米就要煮成熟饭,人民就要擦亮双眼,管仲如果干不得不好,如何向人民交待。

    时年管仲45岁,商人出身的他不光能吹,还真能干,充分发挥自己经济学特长,。鉴于齐国临海,有渔盐之利,就奖励捕鱼煮盐,实行海盐国家专卖,从别国挣了很多外快,。一般圣人都崇农抑商,管仲却铸造金币,干预粮食市场,扶植万元户。

    为了维护经济发展的安定环境,管仲归还那些从鲁国、卫国、燕国抢来的土地,换取睦邻友好,转而对外实行经济侵略。当时各国贫盐,齐国抬高盐价,致使他国黄金流失万余斤,天下黄金越少,齐国越提高金价,高价收买各地黄金,以至于形成黄金垄断。再用垄断的金子,贱价购买各国货物,使天下市场『操』纵于齐国这个金融寡头之手。(这里的黄金是指青铜,铸钱用的。)。

    管仲向梁国、鲁国订购大批丝织品,对方贪图利益,就废掉农耕,全国养蚕抽丝,一年过后,管仲单方面撕毁购丝合同,一下子就把梁、鲁两国给搁那儿了。两国老百姓家家没粮食吃,天天裹着自己纺的绫罗绸缎饿肚皮。

    富国之后,管仲开始强兵,组织群众大练兵。练兵又不明着练,怕引起国际干涉,于是兵民合一,创造民兵自卫队形式,。每家指定一人当兵,五家就是一伍,八个伍设一个连,十个连组成一个旅,旅长叫做“良人”。五个旅是一个军,全国分三军。这三军儿郎平时分散隐蔽在农户,平时种田,每年以打猎形式,搞两次全国范围军事演习。一夕有警,全国皆兵,扩大了征兵资源。老百姓不许迁徙,每五家的“伍”人,从小玩在一起,长大跑在一起,死难时互相吊慰,同灾同福,此唱彼和,感情深厚,所以可以拼命共同对敌。夜里作战,听到彼此声音不会『乱』伍;白天作战,见到对方容貌就互相认识。这种征兵制,比后代“募兵制”弄来的雇佣兵,更团结、更忠诚,也更爱家爱土,不需搞整风运动,思想就已经很统一了(这类似同时期的欧洲,希腊国家斯巴达15人一组的小型战斗单位“菲迪拉亚”)。

    士兵有了,兵器怎么办?管仲说,犯罪之人,缴一只个真皮的盾加一枝支大戟就可以赎罪,想打官司吗,诉讼费是三十支箭。

    在管仲大圣人的治理下,齐国解放思想,国力大增,达到三军规模,每军编制一万人,(这是公开数字,给周天子看的,其实民间预备队还有十来万)。养着这么多军队,就得给他们找事做,军事机器闲着就会长锈。于是它在未来的30年间,象像绞肉馅一样绞掉周边30多个小国,成为东方超级大国。管仲给这个一度只擅长纵欲享乐的爬虫样的没志气的国家,带来了天翻地覆的腾达变化,最终成为春秋大地上的第一只恐龙。

    (我们老说明朝出现资本主义萌芽,好象像中国人在那以前不作生意做生意。其实春秋战国的大商人,比如陶朱、猗顿、吕不韦,势力足以干预国家机器。管仲就是典型的新兴大商人利益代言人。

    然而,死脑筋的孔子却总不服管仲这一套,尤其看不起管仲鼓励经商。他的高徒“子路”特意咒骂管仲说:“管仲欲立公子纠而不能,是不智也,家残于齐而无忧,是不慈也,桎梏而居槛东,无惭心,是无愧也,事所『射』之君(齐桓公),是不贞也,不死以殉,是不忠也。哪里算是仁呢?”

    孔子虽然嫌管仲生活奢侈,但在忠于忠与不忠的问题上,还是肯定管仲的,他说:“管仲欲立子纠而不能,不遇时也;家残于齐而无忧『色』,是知权命也。桎梏而无惭心,知裁审也。事所『射』之君,通于变也。不死子纠,量轻重也。管仲不死束缚而立功名,未可非也。”

    孔子是通达的,反对愚忠的。后来的儒者们,发明“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之类的教条,实在不是孔子初衷。)

    不过,管仲在齐国主持『政府』工作的第一次大型军事行动,却是大丢面子。

    公元前684年,齐国为了报复鲁国协助公子纠夺位的宿恨,就以鲍叔牙为统帅,(那时候不分文武官,文官也能打仗),催动300辆战车,行军二百公里,南下掠过泰山,直扣鲁国北境。

    鲁国在山东西南部,面积虽小一点,但土地肥沃,实力不弱,所谓齐大鲁强,终春秋时代,主要跟东北方的齐国干仗。

    但是鲁庄公在上一次“乾时一战”新败,光脚从战场上跑回来的,后怕之余,不敢力战,遂命军队扛着大戈,向内地收缩,将主力军约300辆兵车,结集在一个叫长勺的地方,紧临曲阜城。曲阜城里一片恐慌。

    这时候,一个士人,名字叫曹刿,求见鲁庄公。士人,在东周,是一种介于公室贵族(大家族)和普通国人之间,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阶层,类似于穿着长衫而站着喝酒的孔乙己先生。

    曹刿虽然是一个士人,但他因为经常吃菜,因此而聪明(那时老百姓可以吃的菜是:郁李、野葡萄、苦菜、葫芦、麻子、王瓜、葵菜、大豆,年终也许有羊肉和酒)。

    于是,吃惯了菜的曹刿绿着眼睛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这个跟孔乙己一样傲气的家伙遂造访鲁庄公,向他提问:“你说,您有什么资本可以和齐国比个高低?!”

    鲁庄公年纪轻,经验少,以前受大舅齐襄公的气,受母亲文姜的气,谦卑惯了,又被敌人吓得六神无主,所以有病『乱』投医,指望这位不速之客帮他妙手回春,于是回答曹刿说:“我平时祭祀神祗,从来都用上好猪肉,从没亏缺过他们,也没注过水。神仙准能保佑咱。”

    曹刿说:“临时抱神仙脚,是没有用的,关键你平时对老百姓怎么样。”

    鲁庄公说:“平时开堂审案子,尽量做到公正无私,取信于民。”

    曹刿觉得自己的国君还算值得一帮,就跟鲁庄公共乘一车,与齐军战于长勺。

    两军各自进入预定阵地。齐军摆成进攻的长排方阵,鲁国取守势,战车联络成环形的蜘蛛网状,步卒居前,战车做错落有致的纵深配置,增强对敌军的抗击力。

    齐军实行双车编组,第一通鼓响,从左右两翼同时出车,络绎压向鲁军,一鼓作气,夹击鲁阵。

    临阵而斗,用智为上,曹刿看到敌众我寡,遂坚守不出、挫敌锐气,命令鲁车紧密收拢,不留空档,避免每辆战车左右受敌。令前面的步卒蹲在地上,依托战车,形成“钉子户”,坚守阵地,把箭雨象像飞蝗一样注入齐军。周边的步卒则游击疆场,阻击犯阵敌人。

    齐军前冲后撞,队列难以约束,攻势被迫减弱,而鲁军纹丝不动,车阵井然有序。(战车正规打法是从车上立直了身子,趁两车一错轴的时候,拿戈往旁边车上的人脑袋招呼,或者用矛去戳。屈原说的“『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就是这个意思。这诗也是“短兵相接”的成语来源。正因为要错轴而战,所以战车的队形非常关键,一排排要稳要齐,这样才能确保错车时,两两夹击对方战车)。

    齐军见一冲不能奏效,擂动第二通战鼓,后续进攻的车辆,裹着掉头回撤的战车,又大呼小叫地向铁桶一样的鲁方阵地淹过去了。

    鲁军又以箭雨拒住对方攻势,偶有冲入鲁阵的齐车,也因后援不致不至,在鲁阵肃然有序的大嘴里无所作为,东突西弛来回碰壁,最终被牙齿咬碎,咀嚼之后,吐出吃剩的葡萄皮。

    齐国人喊马嘶,兵车『乱』糟糟地,好不容易收拢回来,犹犹豫豫敲响第三次冲锋鼓,但是行列全然紊『乱』。和骑兵相反,车阵作战,队列至关重要,速度反在其次,交战时候需要反复整顿队形。著名的牧野之战,武王命令士兵每前进六七步必须停下来重新排整队形,就是这个道理。

    齐军的士气,一鼓振作,再而衰,三而竭。终于是时候了,曹刿大喊一声:“敌人锐气已竭,擂鼓冲啊!兄弟们——”

    鲁国子弟兵犹如出水蛟龙,雷霆一样的战车,把队不成列的齐军冲得全线溃败。

    鲁庄公挥戈要追,曹刿觉得自己还没『露』够脸,偏说不许追击。他爬到车扶手上(车轼),站在上面,(象像一只站在竿子上的公鸡),眺望齐军。果然齐军车辙纵横、旌旗狼籍,确实不是诈败,这才同意鲁庄公迅速追击。(曹刿乔模乔样的,真是故弄玄虚,有病!)

    鲁军战车在追击中将圆阵展开成“角”形,从两侧对敌军尾巴完成包抄作业,阻止敌车四散溃逃。以这个“牛角”的形式一路抱着敌人屁股追下去,把齐军差点吃光。

    曹参谋这回立了大功,也不吃菜了,被提拔成为大夫,开始吃肉了。

    经过“乾时”、“长勺”两次战役,齐鲁从此正式交恶,你争我抢,互争雄风,开始了持续两三百年的猫和狗的对抗,再也不顾祖宗辈的高干友谊了。

    二

    齐国军在“长勺”大败而归,主抓『妇』女工作的齐桓公倒不在乎,但皇上不急太监急,管仲从前夸下海口,结果来了个开门黑,赶忙解释:“齐鲁两个超级大国,军事水平相当,互相打起来,攻则不足,守则有余,谁主动进攻谁就输。”

    齐桓公大大咧咧地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约上宋国一块打鲁国去,不就有优势了吗?”

    宋国是商纣王的哥哥微子启的封地,原本在商朝时就已经筑邑,当时就叫“商丘”,也是今天的商丘,位置在巴尔干地区(河南)东部,与山东临境界,一向因为抢田地的事,跟东边的鲁国械斗,所以他们乐意跟着齐国起哄。

    宋闵公遂派出大力士“南宫长万”,领了百十辆战车,往东北350里,进入山东,杀向鲁国的兖州。

    鲁国一看对方来得更阔气了,还约了宋国人帮忙,再打阵地战没戏,只好用计。他们给马蒙上虎皮,拉开城门,一群老虎就冲着南宫长万大营跳进去了。南宫长万的手下光顾逃命,只剩长万一人力战,他是个巨人,巨无霸,把武器转动如轮,口里叫道:“我使用双截棍啊,哼哼哈嘿!一个马步向前,一个左钩拳,惹『毛』我的人有危险!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

    鲁国人被打得满地找牙,斗不过南宫长万,就抬出新研制的秘密武器——“金仆姑”(怀疑是弩),一箭『射』中长万的屁股。长万刚说喊疼,大腿上又挨了一矛,双截棍也掉了,流血及地,给鲁军捉将过去。

    这次大马蒙虎皮的战斗,还是战车而不是骑兵,那时候还没有马蹬,甚至马鞍都没有,所以鲁国骑兵,不敢坐在马脊梁上,颠起来,屁股硌得生疼,劈成两半。

    “巨无霸”南宫长万被俘,鲁国也不敢太为难他,包扎了他的屁股,遣送回国了。

    南宫回去以后,他的国君宋闵公就拿话挤兑他:“以前我敬重你是个好汉,现在你覆军回来,我不再敬你啦。”把个南宫噎得半死。

    第二年秋天,宋闵公到蒙泽去玩。古代人进山泽里打猎,比在三宫六院泡妞更好玩。宋闵公用弹弓子打了一会儿鸟,就累了,让随行的南宫长万给他表演一段舞蹈。

    在古代,有六个教学科目,礼乐御『射』书数,大家族子弟打小就要学的。其中御『射』,是驾驶和箭术,为当兵做准备——如同法国小说里的花花公子们,往往也都是未来的上尉。

    而“乐”这门课,不光吹拉弹唱,还要结合跳舞,特别是把武王克商的战争场面用舞蹈形式表达出来,既练了形体,还『操』演了兵器,更锻炼了政治觉悟。古代人跳舞兴拿兵器,要不怎么有项庄舞剑、闻鸡起舞之类的词呢。“武”字的甲骨文就是一把戈和一个大脚丫,表示持戈而舞。大力士“南宫长万”小时候自然也学过这些课,听完宋闵公命令,只好鼓着嘴,捡起青铜大戟,沉甸甸地,一边跳,一边舞。把大戟往空中一抛,又一把接住,象像芭蕾舞演员把女演员托举起来,转个圈又放下。

    宋闵公一看,乐了,拍掌大笑,好!给我可劲儿往高里扔!

    宋闵公又拉着长万玩“博戏”,博戏是当时的一种下棋游戏,跟斗鸡,走狗,投壶,围棋,足球一样,都是春秋人民的娱乐项目。宋闵公和南宫长万博了半天戏,酒也慢慢喝多了,宋闵公问:“长万,你说我与鲁庄公谁美?”

    南宫长万当着旁边一圈三陪女说:“鲁庄公美!”

    宋闵公翻脸,破口大骂。南宫长万举起棋盘,照老宋的脑袋象像拍蒜一样拍下去。

    老宋扁了的脑袋象像一滩砸碎了的鸵鸟蛋,中间一个明晃晃大蛋黄,摊在案子上。老宋用鸵鸟蛋的蛋黄看了一下天空,天空用死鱼肚子的神『色』回望了他。老宋看了一眼地,植物们凭空得到了养料。

    闯了大祸的南宫长万拖了大戟往商丘城里走,一路连杀数人。宋闵公的后勤主任华督(就是那个想泡孔子六世祖『奶』『奶』的家伙),听说南宫长万弑君,驱了战车就来挑战。心情悲壮凄凉的“南宫长万”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跟自己为难,大戟一挥把华督钩下车来,再一刺结果了『性』命。

    南宫跑回自己家里,想逃到外国去,但外国个个是宋的朋友姻家,哪里能收留他呢?他觉得心里堵得慌,那时还没有“和命运抗争啊啊”、“推翻统治阶级啊啊”

    啊这些词,否则他一定要喊出来了。

    南宫长万在国内混了一阵,他的大力士儿子南宫牛也在火拼火并中死了。南宫长万走投无路,仰天跺脚,就套了一辆辇车(类似兵车,但是民用的),把八十老母装在里面,一手提戟,一手拉车,一日一夜,行走二百六十里地,从宋都(河南商丘)向南跑到了陈国淮阳。沿途群众,只见这个傻大个神『色』肃穆,怒中含悲,象像牲畜那样拉着车上老母,仿佛不是阳间之人。大家唏嘘围观,都不敢上去拦挡。

    陈国在宋国南边,是宋的附庸,陈国人最是小人,上次长葛之战,就是他们出工不出力,导致周天子失败。长万到了陈国,宋国使者也追上来了,使劲贿赂陈国人。见钱眼开的陈国人赶紧把前来投奔的南宫长万灌醉,用犀牛皮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夜装车,在一路星空之下,运回宋国发落。

    这位大力士酒醒之后,躺在车上,看见杨柳岸晓风残月,天笼罩在他的脖子上,天正在一下一下地用天边切他的肩膀。天饿了,天以为他是菜。天啊!

    南宫长万一边『迷』『惑』地思索着人生意义,一边脚蹬手挣,快到宋国时候,犀牛皮已经撕破,手脚全部挣出来了。押车的人被他的神力惊得又慌又怕,赶紧挑破他的手筋脚筋来帮助他。

    新一任的宋公看见凶手抓回来了,说:爹啊,我给您报仇了。南宫啊南宫,你把我爹拍成蒜,我就把你包饺子。命人把南宫长万醢了,亦即,剁成肉泥,连同他的八十老母,也给杀了。

    (在专制时代,谁要跟“口含天宪”的国君意图相左,只能以流血的形式来解决。好在当时国家多,你总可以逃奔他国另起炉灶。不过,南宫逃错了地方,他应该往宋国的仇敌国家跑,而不是往其附庸国家逃。到了仇敌国家还能受到重用。或者往山东的水泊梁山逃也可以。“风雪山神庙、雪夜投梁山”,怎么也跟李逵有一拼吧,混个山大王。可是他妈妈是个累赘,背到深山里,估计会跟李逵妈妈一样,被老虎吃了。真是无路可走啊。)

    三

    听说宋国发生“长万弑君案”,管仲脑门一亮,赶紧向齐桓公建议:趁宋国出事,召开“诸侯高峰首脑会议”,正式通过一下新任宋桓公的合法地位,也算一件功德,借以提高齐国的国际声誉。

    为了在国际事务中『插』进手去,齐桓公和管仲遂于盛产驴皮的山东“东阿”县境,主持召开了春秋第一次“international summit meeting”。

    为了表示诚意,齐桓公和管仲标新立异,不带警卫队,昂然直到会坛,实行“衣冠之会”。然而,遗憾的是,参加会盟者只有陈蔡几个三流小国,其它知名国家,如郑、卫、鲁、楚这些国际事务常任理事国,都不买账,根本没来。

    就连宋桓公,本来此会专门为他而开,他老人家却只听了一天,就收拾铺盖,连夜逃盟而去。逃盟的原因是因为座次问题。宋的先人微子启,政治知名度很大,被封为公爵,而且是“上公”,在“公、侯、伯、子、男”里,最高一格。

    而齐国呢,只是侯爵。所以宋桓公在“东阿高峰会谈”上,觉得自己应当盟主,级别最高嘛。而齐国却不谦让,大模大样执了牛耳,所以宋桓公冷笑三声,不合作而去。

    剩下的三个孤零零国君,第二天在台子上喊了一些空口号,奖励王室啊,扶弱济危啊,人单力薄地,就各自散伙了。然后,大会工作人员把讲话稿(誓词)刻在玉片上,和杀掉的牲口一起,埋入大地,以取信于鬼神。

    天下诸侯,大大小小何止两百。管仲为齐桓公策划的这次会盟,应者寥寥,实在没造出什么政治影响来。

    管仲倔脾气上来了,鼓励齐桓公千万不要虎头蛇尾。会盟是周天子批准的,你们卫、鲁、郑三国不是无故缺席吗,那好,我们就因此讨伐你。

    齐桓公说:“咱跟郑、卫也没什么仇啊。和郑国,我爹从前跟郑庄公是哥们,卫国,国君则是我的大外甥。我看非要打,咱还是去打南边老邻居——鲁国吧。”

    于是,齐国再次进行试探『性』进攻,抢占了鲁国的附庸小国“遂”(今山东宁阳县)。这一招是打狗给主人看。鲁国接到遂国失陷的战报,想发兵收复。新提拨的已开始大块儿吃肉的大夫曹刿说:“齐国以王命号召会盟,咱没去,是咱理亏,以不动干戈为好。”风『骚』女人文姜(这时候已是半老徐娘)也向着娘家齐国说话,要求儿子鲁庄公按兵不动。

    正在这时,齐国发来信使,责问鲁国高峰会议缺席之罪。

    鲁庄公说,没去就没去,补办一次不就行了吗?

    于是鲁齐两国政客在柯地(今山东阳谷县境,呵呵,就是武松打老虎的地方),又补办了一次会盟。

    鲁庄公随行副官曹沫(不是曹刿),是个有胆有识类似蔺相如的赶死敢死勇士。等两国元首落座之后,曹沫在『主席』台上刷地亮出匕首或者宝剑来,(春秋时期的宝剑跟匕首差不多,都很短,方便隐藏身上。越王勾践剑,才就半米长。这是因为青铜韧『性』差,剑铸长了易断。)

    曹沫亮出宝剑,抢上身去,从后头一把搂住齐桓公,用短剑抵住桓公美丽的肚子。

    众人象像遭了定身法,举动失措。

    管仲上去作揖:“曹大夫喝多了吗?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既然两国会盟,号召扶弱抑强,那,齐国乾时之战,凭空夺去我们汶阳之田,今天就请原样归还,否则,天下诸侯怎么心服。”

    齐桓公也觉得有理,特别是肚子又给别人控制着,闹不好也要被夺了去,当下答应鲁国要求。

    公元前681年的这次阳谷县会谈,是一次双赢会议,鲁国收复失地,齐国收获人心。诸侯一看齐桓公言出必行,还了鲁国汶阳之田,慢慢开始相信他的“共奖王室、济弱扶倾”口号了。上一次缺席的国家,因此纷纷写信,要求象像鲁国那样补办,认真学习会议精神。

    齐桓公以低姿态获得高回报,“海下百川,所以容大”的老子理论,真不是吹的。勇士曹沫也被司马迁赞为千古第一侠客。

    但是还有人依旧不服气,依旧不肯学习驴皮县会盟的会议精神,那就是自视“上公”、中途逃盟的宋桓公了。

    宋桓公不买齐国的账,齐国遂联络陈、曹两国,挥师压向宋国,前来问罪。为了显示自己尊重周天子,管仲特邀周天子大夫从征。其实周天子的军队没什么战斗力,齐国这么做是为了给周天子个机会,打造一下天子的威风,将来好再借天子压别人。

    于是,多国维和部队浩浩『荡』『荡』开入巴尔干东部的宋境。

    齐桓公好『色』,行军出征带女秘书。上行下效,管仲也带了个叫“婧”的小妾。小妾初征了,雄姿英发雄姿英勃发。

    管仲催动本部车马在前头开道,一边欣赏郊区景『色』,一边就发现了一个老农,穿着“短衣帮”,顶着破笠,光着脚依着大树,叩牛角而歌,歌词是“浩浩乎白水——”

    商人出身的管仲跟齐桓公侃市场经济可以,文学底子却差点劲,于是向小妾婧请教:“浩浩乎白水”是什么意思?

    这小妾博闻强记,遂脱口而出(接近王语嫣):“古诗《白水》有云,浩浩白水,修修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君。这个人啊,意思是想追随您当官。”

    管仲连忙唤老农过来,一问,原来是放牛的,老家在卫国,流浪在这儿打长工。再一问有什么学问,嗬,可了不得,这放牛老汉其实是春秋第一舌辩之士,滔滔不绝,泥沙俱下,谈古论今,气势磅礴,把管仲侃得直翻白眼儿。管仲心说,还有比我更能侃的人呐!赶快,推荐给主公!

    于是,老汉怀揣管仲写的推荐信,等待后面齐桓公的大军上来。

    齐桓公在一群姬妾簇拥下坐着轩昂的车子吱吱嘎嘎过来了,老汉赶紧叫板,亮了亮嗓儿,就唱:“生不逢尧与舜,短褐单衣……”

    齐桓公打车上一听,越听越不是味,虽然正搂着『妇』女,笑容却渐渐绷住了:“这是谁这么讨厌,讥讽时政?”

    亲兵们赶紧把端着牛角的老放牛给揪上来了。老放牛傲气十足仰脸看天。

    “你说,我怎么不如尧与舜了!你是什么东西!”齐桓公在群妾面前威风十足地喝道。

    老汉一扣牛角,鼓起如簧之舌,就从十日一风、五日一雨的尧舜时代摇头晃脑说开去了:“你们身处庙堂之上,不知有黎民之苦,战阵之急,贪欲伤生,听谗妒贤,老百姓被你们弄得落花流水,美女们遭你们一网打尽,不管是沙漠这个强盗,还是海洋这个处女,都用尽了浑身力气恨你,轮到我老头子,霍霍霍霍,在犁头把上磨牙,我就是草前的牛,风中的花,宁为玉碎的水,不为瓦全的风,黑暗之中最『色』情的光明,冒着火苗的希望种子。可是没有人相信我老头子的经天纬地之才,匡扶宇宙之志……,”前面多少还靠点谱,后面越说越没边儿了,“……我说你不是尧舜,说你不是尧舜你也不要生气啊,生气是要犯嗔戒的。其实圣人和盗跖都是妈生的,只不过圣人是圣人的妈生的,盗跖是盗跖的妈生的,要是圣人的妈生了盗跖,那就是圣盗,要是盗跖的妈生了圣人,就是盗圣……”

    就见齐桓公在旁边听得哇哇直吐白沫,白眼狂翻,脖儿往后仰,接近满地打滚,作揖大喊,罢休罢休,快给罢休。

    老汉一听,更来劲了,哇哇啦啦,哇哇啦啦,满嘴跑雹子,齐桓公急了,给我杀!

    正要杀,旁边隰朋(管仲的狗腿子)赶紧拦住:“这老头儿不俗,建议留用。”

    老头被士兵拽着,喊:“不要说杀人啊,杀人是犯杀戒的……”

    齐桓公的优点是听人劝。他清了半天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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