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到堂外脚步匆匆,眼见这王夫人急步进来,脸色苍白,神情惊慌,贾母看儿媳妇形状,就觉一股倒霉样。
贾母因儿子丢了官职,心中正迁怒王家,偏儿媳妇还到跟前现眼,心中实在膈应,但顾及宝玉不好太过甩脸子。
说道:“政儿可曾回府,你不在东院守着,怎么急忙忙过来?”
王夫人愁眉苦脸说道:“老太太,老爷方才已回府,我本想叫他到荣庆堂说话,可巧吏部陈尚书之子上门拜访。
老爷因为待客,暂时便不得过来,没想老爷见过陈昌吉,回来便说上表请罪,儿媳妇百般劝说,老爷毫不理会。
方才老爷写好奏本,不顾媳妇阻拦,便匆匆去通正司上呈,儿媳妇实在没法,只来禀明老太太,这可如何是好。
眼下朝廷只是将让老爷停职自省,并未实在罢黜官职,此事便还有余地,如今老爷上表请罪,岂不是不打自招。
此事便再也无法转圜,老爷的官职可是老太爷遗奏,宫中上皇隆恩殊遇,二房的支撑根底,可都系于老爷一身。
贾家东西两府虽有琮哥儿支撑门户,但俗话说独木不成林,老爷身上的官职,也是十分要紧的,关乎贾家荣辱。
儿媳妇实在六神无主,老太太位份贵重,见多识广,只能请老太太拿个主意,此事该如何应对……”
……
贾母一听这话,脸色大变,怒道:“政儿已近知命之年,怎做事还如此毛躁,这等大事不找我商量,这可如何是好!
如今他人已去了通政司,怎么也拦不住了,原本琮哥儿最会做官,也最懂官场上的道道,他如在家必定是有主意的。
可偏偏他有出门在外,我们这些妇道人家,那里能想出什么主意。”
王夫人说道:“老太太,你和皇太后曾为手帕之交,交情深厚,非同寻常,能否入宫求见,请老太后能够赐恩斡旋。”
贾母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入宫求见,非同小可,此事不能草率,自家总要先思虑清楚。
如今琮哥儿不在家,家中唯独林丫头出身文宦之家,受过家门熏陶,日常言语闲话,竟对朝堂之事,多少有些见识。
叫她来说说话,或许会有些主意,鸳鸯,你去东府叫二丫头和林丫头过来,就说我有急事商议,让她们快些个过来。”
……
王夫人心中膈应,却不敢多表露,说道:“老太太这等官场大事,林丫头毕竟是个小姑娘,她哪里会有什么主意的。”
贾母说道:“这你就说岔了,林丫头冰雪聪明,从小就是饱读诗书,闻一知十,又受他父亲教诲,可不比寻常姑娘。
我自己的外孙女,还能不知根知底,我看中她样貌出众,又是个极有主意的,才想让宝玉……,如今说这些也无趣。
这两年琮哥儿立了东府,她们姊妹都一起住着,多少也受了琮哥儿熏陶,比起以前也更有主意些。
年头年尾之时,但凡文官拜谒走动,同来女眷多半是二丫头和林丫头接待,这一桩更是多了阅历,也是极难得的事。
况且林家和陈家素有交情,陈昌吉是琮哥儿师兄,他曾两次到府拜访,他的夫人都是林丫头招待,据说相处很融洽。
林丫头对陈家人比咱们清楚,今日陈昌吉突然上门,政儿便做出这等事,叫林丫头来问究竟,她多半能说出意思的。”
……
王夫人听了心中不服,老太太如今也老糊涂了,老爷的仕途大事,她居然让个黄毛丫头说主意,听着也不嫌丢人。
只是过去稍许时间,堂外便响起脚步声,鸳鸯掀开门槛,将迎春和黛玉让进堂内,两人都是裙裳毓秀,钗簪生光。
贾母将事情缘故说了一番,其实方才鸳鸯路上说过原委,黛玉心中已然知晓,她思虑通透敏捷,也早已有了回话。
说道:“吏部陈老大人乃睿智练达之人,宦海沉浮,精深老辣,陈家大兄得父熏陶,非等闲之辈,处事向有章法。
正遇二舅舅新受朝廷责令,陈家大兄在这时登门,必定是有的放矢,二太太猜的也没错,上表请罪必定是他的主意。”
王夫人松了口气,说道:“老太太,林丫头也是这么说,老爷必受了陈昌吉唆摆,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如何是好!”
黛玉看了王夫人一眼,说道:“二太太也不必惊慌,二舅舅受了朝廷责令,虽停职羁府,事情却成定局,避无可避。
即便二舅舅不上表请罪,他的官职必也难以保全,如此时还毫无应对,反而要落下话柄,愈发自陷危地,难以转圜。”
王夫人听黛玉话意冷峻,像是看准了老爷要丢官,心中不由忿怒不已,这死丫头与她娘一样可恶,竟这般看死二房。
她一味亲近琮哥儿,学足了他的清冷腔调,眼见二房伦为旁枝,对老爷丢官之事,竟视为理所应当,当真可恶至极!
迎春冷眼旁观,见老太太听得仔细,但二太太脸色变的难看,有些怒气冲冲,她不禁微微皱眉,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却听黛玉说道:“二舅舅刚接朝廷停职责冷,便能当日上表请罪,足显二舅舅心胸磊落,不避罪愆,当真十分明智。
陈家大兄如此及时拜访,二舅舅上表请罪,若是受他点拨而行,贾家可是欠了陈家一份大人情。”
王夫人听了这话,已气得脸色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