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高兴你没有那样做。”马佩尔说,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见不到面已经足够困难,所以你的任何消息——不管是好是坏,我们都想要知道。”
“可一想到你们不得不经受长途跋涉之苦,连新年都是在旅途中度过的,我就无法不感到愧疚。”
“苏菲,我们爱你,这一点不会因为你结婚了而发生任何改变。就连爸比虽然嘴上不说,但他担心得甚至睡不着觉,以至于圣史蒂芬日就出发了。你对我们来说从来都不是负担,所以我不希望你对我有任何隐瞒,除非,”他垂下眼眸,“你不再需要我了。”
“别傻了,”苏菲曲起中指,毫不手软地弹上弟弟的额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看到马佩尔捂着脑门发愣的模样,她哈哈地笑出声来,“如果是个男孩,我会叫他‘伊曼努埃尔’的——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呢。”
或许是马佩尔真的对费迪南说了什么,也或许是父亲马克斯公爵对内穆尔说了什么,接下来的日子里,内穆尔对苏菲少了许多挑剔——虽然他的种种表现,更像是意识到苏菲已经无可救药,索性不再理会她了。
就连令苏菲饱受折磨的孕吐,也在某一天毫无预兆地停止了。
“苏菲,你看起来好多了,简直像是变了个人。”共进下午茶的时候,玛格丽特说。
“哦,你不会明白重新找回对食物的热爱是件多么棒的事。”
苏菲用精致的小银叉切开苹果卷洒满糖霜的外皮,之前令她感到反胃的肉桂香气重新变得无比诱人。松脆的酥皮和柔软鲜嫩的苹果在味蕾上翩翩起舞,她满足地喟叹,“它们把我带回了维也纳。”
玛格丽特抿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红茶,微笑:“我知道过去几周对你来说一直很艰难,看到你重新焕发活力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不打算试试苹果卷吗?它们绝对是天堂级的。还是说,你在为今晚的舞会节食?”
“真希望那个有充分理由缺席舞会的人是我。”
“抱歉——”一定是迷失在了甜蜜的苹果卷里,苏菲懊恼地想,才会拿这件事来开玩笑。她明明知道,接二连三的舞会并非玛格丽特自己的意愿。
“没关系。”玛格丽特轻声说。
父亲为了她的归宿不断奔忙,即使是为了这份慈父之心,她也愿意听从父亲的安排。至于婚姻——她深爱的少年早已在悉尼长眠[1],接下来嫁给谁,都没有什么分别。
这段往事,她从未对苏菲提起过。
看着苏菲内疚的模样,玛格丽特眨眨眼睛,反过来调侃道:“听说沉浸在幸福婚姻中的人,才总是热衷于关心周围人的感情生活。”
内穆尔公爵不在的时候,灌木庄园的气压仿佛都升回了正常值。
用过晚餐,苏菲坐到钢琴前。
因为严重的孕吐,她已经许久没有碰过钢琴了——白皙清瘦的手在琴键上划过,几条车尔尼的练习曲后,琴声也从偶尔的凝滞变得顺畅自如。
静谧安宁的夜里,只有琴键在浅吟低唱。华彩装饰的梦中,星光从天外流淌到手边——
肖邦降E大调夜曲,行板如歌。
“殿下!”管家于贝尔的敲门声打破了柔和幽澜的梦境。
苏菲停下演奏,手指却还在琴键上徘徊。
“进来。”她说。
“请原谅我的闯入。”于贝尔拿着一封密封的电报,表情中夹杂着急迫和犹豫,“这是给阿朗松公爵的。”
“所以?”苏菲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找电报的接收者。
“殿下,公爵大人吩咐过我今晚不要打扰他。但电报上加盖了紧急印章——是从西班牙发来的。”
苏菲叹了口气,从琴凳上起身:“交给我吧。”
薄雾遮盖了繁星,一钩残月遥遥地挂在天边,清冷的光芒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阻隔在外。夜莺也停止了歌唱,长长的走廊里安静得,连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你猜他现在在做什么?”苏菲问娜塔莉,她们的脚步声在狭窄的旋转楼梯上回响。
“我不知道,殿下。”
苏菲抬头看了一眼楼顶溢出的光亮,幽幽地说:“或许他正忙着把死去情妇们的白骨砌进墙里。”
“我的上帝啊,殿下!”娜塔莉险些打翻手中的鎏金烛台,微弱的火焰剧烈地摇晃了好几下,她才语调僵硬地回答,“……我不认为公爵大人会做出那种事。”
苏菲轻笑一声。
“娜塔莉,你还真是缺少幽默感。”
幽默感?!
娜塔莉觉得自己简直要昏过去了,殿下管这个叫幽默感?!
晚风带来猫头鹰孤独忧郁的叫声,在寂静的暗夜中回荡。
他藏着一个秘密——苏菲有些心神不安,民间故事里,过盛的好奇心通常会带来可怕后果。
房间的门虚掩着,烛火的光亮从缝隙中透出。隔着门,她听到里面隐约的声响。
心在胸口越跳越快,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苏菲犹豫了片刻,手中的电报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