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眼见若敖子琰似是满意了,提着的心脏终于放下,与李老低头相视一笑。
若敖子琰对于主动承办此事的李老也回馈了他的嘉许:“本公听闻此次收复郢都,李尹之子,李骊极力游说刘都尉,方能里应外合平定内乱,安定都城。李骊之功,本公记下了!”
“小儿嘴上之功不敢与楚公武定四国之功,相提并论,不过为了我大楚安定,略进绵薄之力。”李老垂首谦逊的又回了一顶高帽,然后稳稳托起铜冠请他一试重量尺寸。
李骊也适时推辞了一番,终于换来若敖子琰的两丝目光:“谁有功,谁有过,本公都记在心里呢!不用谦辞了!”
李骊激动道:“楚公圣明!”
临行前,李老再度小心的请求道:“楚公,老臣有一子侄还在城外等候多日,特请楚公恩准其入城探亲。”
“他叫李臣对吧?本公记得今年北伐之时路过申城,而他是一个得力的县尹,车马粮草准备无不充分,甚至就连接下来时日的天气时令也提前命人观测,对我军作战大有益处!”
若敖子琰看着他道。
“楚公盛赞,李臣少时父母早逝,一直养在老臣膝下,知道他本性木讷,至多勤勉罢了。”李老老老实实的答道。
“可惜很多人就连“勤勉”二字也做不到。”
“本公才如是操劳……”
若敖子琰轻抚着脱下的铜冕。
似在思考,又似只是单纯的心理施压,直到过了很久李老那双半弯的膝盖都快要撑不住了:“我等定竭心尽力为朝廷办事!”
“好了。”
他才大手一挥:“齐达,找个时间出城去宣诸位县公入宫,本公正好有军国大事与各位县尹相商!”
李老顾不得腿酸,直接喜极跪地。
“多谢楚公!”
命赵常侍草拟诏书,宣布将奖议讨伐越椒及北伐二战所有将领,并透露明年他将要南征吴越之地的意图,让群臣回去拟出一个奖议折子和奏议禀他议定,并当朝奖赏了曾国使者和工匠百金和丝绸。
众臣喜形于色,明白这代表若敖子琰施于众世卿的第一步考验已经通过。
“欲取北方,先定南方!”
“只有一场没有后顾之忧的北伐才能在十年之期内完成……”
“诸位可明白本公用心?”
对于吴越的征伐,若敖子琰早就有所计划,如今不过是提前拿出来让群臣商议,然后看看,军中还有哪些人反对他,然后一一拔出……也让军中的其他不安分的家伙有事可做,而不是把余力发挥在别的上面,整日探听着不该他们打听的事情。
“诺!”
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李老会在这一场政治风暴中,明明被废了右手,却又再度有了隐隐被起复的势头,甚至重获君心,比之往昔更得重用。
众人鱼贯出了议事殿后。
王尹,赵侯等人对李老那是真心佩服到五体投地,论揣摩人心,逢迎讨好,李老论第二,没人敢论第一。
“右尹,果然高招啊!”
“一招赢回君心。”
“还为我等赢得奖励。”
“老夫还有下一步棋,诸位要不要一同跟进?”李老走在前面,左手折了一枝枯叶,微笑道。
众人一路浩浩荡荡穿过渚宫议事殿。
赵侯第一个看向他。
“何棋?”
“女王身体不堪重负,不仅不问朝政,如今更是沉荒诞不经,悬牌拒谏,沉湎歌舞,快赶上荒淫无度的周幽王,我等不该为我国另择明君?”
李老笑道:“这不才是我楚国世卿共治之道吗……”
“哈哈哈……”
“李尹,所言有理。”
……
夜色深沉,眼见各家欢天喜地的离开,掌下抚摸着冰冷的铜冕,若敖子琰仰靠在虎皮铜靠之上,知道这一次他终于肃清完毕郢都内部各大世卿的各种反对的声音,剩下的只有……
若熬子琰幽深的目光远远投向城外及更远的北边,齐达会意说道:“城外的王卒和各地县师尚算安分,等我们将这些县师也牢牢掌握,就算欧阳这边不肯交出兵权也不足为惧!”
说完这些,齐达面露忧色。
“不过齐达最担心的还是宛城那边……孙侯已经几次去信前来询问都城安危,若让孙侯知道国中之事,只怕还会再生变节……”
若敖子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高居在主位,收回目光落在匆忙进殿的赵德身上:“今天侧殿里发生何事?”
“是……是夫人把咸尹庭杖了……”
赵德跪在地上紧张的答道:“不过打也就打了,夫人还……还命人在宫门前挂了一牌子……所以朝臣们就闹起来了……”
“不过老奴已经将人送回府上安置了。”
“想来太师定会理解。”
一阵风吹了进来,吹拂过男人的面颊,吹过他的衣袍,座上的男人隐于珠帘之后,半晌无语,只有黑暗将他彻底的吞没。
赵德眼见风越来越大,连忙奔下殿要命人关上殿门:“哎呦,起风了!”
“关门,快关门!”
“你们这些没眼力见的家伙,莫冻着主公!”
可是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摆驾!”
赵德后知后觉的回头……
……
冷冷清清的和宫,除了守卫的禁军立于宫门之上,还有红色的灯笼在寒风里来回折腾,点点红光,像是血色的眼睛瞪得滚圆晃的人感到害怕。
殿中,一人依在虎皮毛毯里抱着酒爵,还在不停要酒。
“酒,给我添酒……”
可是,殿内却一片死寂,无人敢上前,所有人,包括小苋,所有女乐在内,不知道跪了多久……
所有人屏住呼吸。
不敢出声,五体在地。
若敖子琰身着庄重的朝服和黑色大裘,头戴高冠,站在外室,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身露水沾湿了滚了毛边的披风,两旁跪地的人影就像他身后浓重的暗影拖拽一地。
良久,他沉声问道:“她一直如此?”
英俊的容颜,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不!”
冷汗附着在手心,司墨悠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位处在上位的男人的脸色,立即答道:“夫人平日里都十分安静,只是近日进膳时会传亚饭奏乐,消遣一番。今日若不是因为咸尹在宫外屡次咒骂诋毁才会放纵饮酒……”
“是吗?”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拇指摩挲着温润的羊脂白玉玉环:“那宫门上的木牌又是怎么回事?”
司墨伏身立即答道:“是……是夫人说烦了!这些言官没事就会跑到和宫,咆哮宫闱,吵得夫人不得安宁……”
“为何独独惩戒了申无畏?”
“因为独独咸尹大人屡次闯宫,非要夫人出来为成左尹之死作主,夫人不出,他就不走……”司墨越说越快,声怕慢了一句就会性命不保。
“以后再有人闯宫,一律依此行事。”
“啊……是!”
司墨微愣。
阴暗的室外,若敖子琰目光沉沉的落在女子酡红的朱颜之上,文服纤丽,长发曼鬋,艳陆离离,娇不胜力的倚靠在榻中,满嘴酒气的继续要着清酒,低声道:“候人兮猗,候人兮猗……你不歌,君何归?……”
若敖子琰阴郁的目光,慢慢回头,看向地上的司宫:“以后一滴酒都不准给她!”
“诺!”
司墨闻言身躯一震。
偷偷抬头,便见若敖子琰漠然离去的高大身影,青铜灯罩里透出的橘红光落在他的头上和身上,就像是披了彩霞,又像是落了血色,模糊了身影。
最后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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