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让他跟着伤心。
“母亲,”袁训轻声唤她。
袁夫人不是猛的睁开眼,而是徐徐带着留恋,缓缴的睁开她的眼睛。见到是儿子和媳妇过来,就含笑上面颊。才要问,又笑容加深,显然是想到原因。她心情顿时大好,悠悠然:“进来吧。”
袁训和宝珠走进去,袁训的手还握住宝珠,凝视着母亲:“为什么不告诉宝珠呢?”宝珠愣住,什么没有告诉我?
“宝珠备的不是挺好?这是她的一份儿心,就用她备办的吧。”袁夫人和气的道。
宝珠就更糊涂,难免东张西望一下,在丈夫面上瞅瞅,又去看婆婆面容。手上一紧,是让袁训捏了一下,宝珠顿时老实的站好,不再乱看却不能阻止她的乱想。
有什么事情宝珠不知道呢?
袁训恰好在道:“请母亲拿出来吧,给宝珠看看她就明白。”宝珠稀里糊涂,也跟着点头,表示自己看过就会明白。
可又看的是什么?
袁夫人面上就飞起似喜似愁似甜蜜又似沉思的表情,对忠婆颔首。忠婆走进内室,取出一件东西来。
上面有把手,下面可拉开,不是太好的材质,却带着经人手摩挲过的光滑。又是一个考篮。
宝珠恍然大悟,晕生双颊有了娇嗔:“母亲,应该对我说才是。”
这东西带着有年头儿,竹子都微微发了黄,却纹理缝中全是干净的,带着没有用过,也其实就是没有用过。
这是公公以前备下的才是。
这没有用过,这过于干净,这摩挲的光洁……宝珠也不用再问。这是备下来以后,主人并没有下过一次科场。
但又很想去赶考,就时常的摩挲它。摩出无处不在的光滑,比打上桐油还要明亮。
只这一份儿有年头,干净,又光滑,主人的遗憾之心俱在其上。
果然是宝珠见到了,就会明白过来。
宝珠走过去,见打开的抽屉里,笔墨纸砚样样俱全。袁训今年十八岁,这东西少说也有二十岁以上,纸张跟着发黄,笔是新的,墨没有打开,砚台也全没有着过水的模样。
宝珠湿了眼眶,这是怎么样的一种遗憾,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含恨加泣血呢?
“就用这个,”宝珠回过身,屏气在婆婆和丈夫面上扫过。袁夫人虽在笑,却落下泪水。犹是泪落不止,她还是笑容绽放胜过春花。
这东西总算能用上……
而袁训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宝珠肩头,柔声答应:“就用这个,好不好?”宝珠自然是点头的,抚住袁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亦是柔声的回他:“你是一定会高中,高中的啊。”
袁夫人对着这一双小儿女,视线回到二十年前……有一回他擦过再擦,高兴的回头:“婉秀,这一科我一定会下的。”
“自然,”袁夫人的身影显露出来,却是坐在床前。而说话的人,就是在床上锦被里了。
他常年的卧病在床,常年的如此。
后来……自然是没有去考,他又染上时疫,病到科闱以后。
有时候宝珠的深情,袁夫人颇觉得像当年的自己。不过儿子比当年的他父亲要强,他是能下科场的。
他不但能文,而且能武。既发下誓愿要高中,又对外祖父前辅国公的征战事迹闻之欣喜。这是他的儿子,袁夫人欣慰的想。
小夫妻再回房时,宝珠自己抱着那考篮,不要袁训去抱。回房后,端正的摆在阁子上,把她亲手做的衣裳放在上面。
这是给袁训在科场里面过夜更换的。
考生下科场,那一夜是挑灯做卷,不出科场不回家。
正端详着怎么摆才更好看,身边多出来一个人。袁训把宝珠置办的考篮也拿过来,把阁子上原有的东西再去掉一些——适才宝珠已去掉不少——他亲手把这个考篮摆在父亲的旧物旁边,认真的看了看,还没有说话,宝珠羞答答起来:“太奢侈了是不是?”
宝珠特地买的镶玉的,买的上好竹子编的。竹子的比木头的轻巧,虽然表凶有力气,可宝珠也怕累到他。
和公公当年的那个相比,虽然宝珠的更贵重,但是奢侈感也扑面而来。
袁训跟着道:“是奢侈了。”他穿衣裳都不肯过于奢华,时刻牢记他还没有凭自己的本事有进项。虽然太子殿下对他满意异常,可这份儿差也是由姑母而来,不是小袁自己挣的。
等他中了春闱,再去中殿试,才是他自己的。
说完奢侈以后,袁训的感伤也就飞走。人不能总在感伤中,何况他就要下春闱,父亲在天可以瞑目。
小袁表凶又泛起坏来。
对着镶的那块玉,袁训摸下巴喃喃:“这总值个几十两吧?”然后坏坏地笑,他故意说得这么低,等着宝珠跳脚。
宝珠举起肥白拳头晃动,抗议道:“有眼光没有?我花了两百两呢!”
“两百两?就这东西!”袁训异常严肃的扭转头,腔调端得高高:“我说你不分我钱,就买这东西?”
肥白拳头晃到他眼皮子下面,宝珠已黑了脸儿:“作什么要分你钱,我总是想着你的就行!你的钱,宝珠还没有分到呢!”
进家门半年快有,宝珠还没有收到过那名叫“表凶薪俸”的东西。
袁训握住宝珠肩头,带着理论到底的坏笑:“你过年讨金钱,全都让你讨得精光,我以后只找你要钱!”
“你的薪俸就这么少吗?宝珠还嫌不够,你怎么还敢来理论?”宝珠嘟嘴,松开拳头揪住袁训衣裳。
夫妻两个人,一个人双手握住妻子肩头,一个人双手揪紧丈夫衣襟,都在摇晃着。
“分钱分我钱,拿块玉就把我打发了吗?不成!当我好糊弄吗?”
“薪俸薪俸!给你就不错了,还要什么,你还想要什么?”
两个考篮在阁子上,往下看着这眼睛发亮的一对人儿,要是有灵,估计也是会笑他们的。
……
“啪!”太子殿下把手中案卷往下一摔,在书案上溅出声来。他面上并没有太大的怒容,贵人并不轻易喜形与色,但是啼笑皆非的怒气还是冒出来。
窗外斜月挂起,已是夜里。他摔的东西,是阮梁明白天送来的,说殿下看过会生气的那公文。殿下支肘,用眼角瞍着摔得凌乱的案卷,寻思一下我是严厉惩治这些人呢,还是寻一个情节严重的出来,杀一警佰的好。
他从小就受君王教育,比一般注重自身修养的人更能清楚轻易说话的后果严重。就再取过那案卷,又看上一遍。
他喃喃出声:“吏部受贿,户部受贿……”忍不住骂出来:“就这几个摘官的官员,就能引出几十个人行贿!”
再往下看:“杨氏走私夹带珠宝玉器,恐系赃物……”
“这个女人!”太子殿下重又摔下案卷,往外面就叫人:“去,把袁训找来。”外面有人答应一声,太子殿下又改变主意:“算了,春闱没几天了,让他看书吧!”
独自负手踱步到房外,在台阶上看了一回月,还是想把表弟叫来商议商议,听听表弟是什么看法。
他犹豫了半天,才失笑对自己道:“我也盼着他中探花了,竟然糊涂着怕打扰他。天下举人尽皆汇于京中,这状元榜眼探花可不是好拿的。横竖他能中,那阮小二也不下这一科没有人挤兑他,叫他来又有何妨。”
不中一甲前三名,你中在一甲里就行了。就是中在二甲里,太子殿下想我也觉得不错,表兄我不会嫌弃你的。
又吩咐人:“去袁家,让他就过来。”天天看书也累,权当让你休息休息吧。
随从就出去一个,快马来到袁家,敲开门说是殿下找,顺伯不敢怠慢,就往里面传话。袁训正在房中摇头晃脑的念书,宝珠正在对面坐针指陪他。
红花在外面道:“殿下让爷速去见他。”袁训还没有怎么样,宝珠先慌忙起身,把针指一丢道:“我去取出门的衣裳。”
夜都二更已后,宝珠没想到表凶还要出门,离春闱的天数十只手指刚好数完,去掉今天的日子十只手指还数不完,轻易也没有人来打扰他,这出门衣裳就没拿出来,得开箱子去取。
等到取出来一件雨过天青色锦袄,又是一条绣五福团纹腰带出来,见袁训已经着装完毕。他乐陶陶的,早把阁子上给他下考场,在考场里面更换的衣裳换到身上,对着铜镜自己笑:“这衣裳真合身,珠儿,别说你这也是几年前不认识我的时候做的,几时做的,我怎么没见到?”
“你不在家我做的,让你见到,你早就穿身上。”宝珠过去就不答应,扯住袖子:“脱下来,这是给状元榜眼探花穿的,你今天就穿上,到那一天你进去了,你可换什么!”
袁训怎么肯脱,他从白天就瞅着衣裳不错,就是今天没有出门的事情,只能对着干看着。他不让宝珠解衣扣:“新衣裳哎新衣服,不穿还等什么!到那一天,那一天还有好几天,你快做了来。怠慢我是不是?十天里你就再做不出一件衣裳?”
“你说得轻巧,衣裳做出来容易,这镶边儿上绣的花,你当我容易绣的吗?这可是几年前绣的,如今我再没有功夫绣得这么好,快解下来,到那一天你下科场给你挣面子的,让人说我恭敬你,”
袁训挣开她往后就退:“你做的东西怎么能乱给别人看,再说我是去见殿下,就这一件最好,别再过来啊,我出门儿呢,只是纠缠的,我又不是不回来,”挤一挤眼,手已经扶门帘子上面:“等我回来再对付你,现在别再缠我了,再缠也没得功夫厮混,”
一面说,一面笑着溜出了门。
宝珠在后面跺着脚笑骂:“谁要同你厮混,成天的乱说。”见他出去追之不及,嘀咕着把手上衣裳往房中去放,一面道:“回来还要对付我?宝珠却要睡了,宝珠可不对付你,哎,”手上的衣裳里,雪衣还没有交出去。
“红花,快叫爷回来,他的外衣,外衣哎……。”宝珠忙出了帘子,见院子里黑沉沉,这一会儿功夫那个人已走得看不见,宝珠急了:“他就一件薄袄子就出了门?这个人!”红花忙接过雪衣,机灵地道:“我去送给顺伯,让顺伯送去。”
红花也一溜烟儿的走了,宝珠这才稍安下心。转身要往房中来,不防有冷风刮来,宝珠打了一个喷嚏,重新又忧愁于心。
“这春寒难耐的,他就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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