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本是十五,毓秀却没有前往永乐宫,而是执意跑去了永禄宫。偏偏毓秀又在夜间发作了头痛症,之后与姜郁的见面也是面合心离,现下她要去见他,是要主动提出和解的意思吗?
毓秀快走了几步,周赟知情识趣地带人离远了些,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到永乐宫。
待到宫门口,她也不叫人通报,顾自进了宫门,直走到姜郁的寝殿前,傅容等才看到她的人。
姜郁原本坐在桌前喝茶,毓秀进门的时候,他刚起身,一边顺势跪在地上行大礼,“皇上万福金安。”
他低着头,毓秀看不清他的表情,犹豫之后,还是弯腰伸手,扶他起身。
“伯良不必多礼。”
姜郁起身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无喜无悲,低调到了极致。
兴许是午后阳光射进宫殿的缘故,恍惚中,毓秀看到的却是他一身血红。
毓秀望着姜郁的眼,良久也没有错开目光。
姜郁半点不心虚地回看毓秀,眼神坦然的像是挑衅。
两个人面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彼此,谁也不肯退让。长到熬人的尴尬之后,姜郁鬼使神差就低了头,将毓秀扶到座上坐了,“皇上的头痛症可好了?”
毓秀笑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多谢伯良挂心,只是耽误了一日早朝。”
姜郁亲手帮毓秀倒一杯茶,“皇上龙体要紧,好在前朝并没有什么亟待处理的事。”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没有一丝波动,看起来倒真像是对华砚的事一无所知。
毓秀知道姜郁是个厉害角色,她却不信他会不动声色到这种地步。姜郁也许真的对这场阴谋一无所知的念头才在她脑子里闪现,就被她否决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是姜壖一手培养的布局人,即便之前他曾口口声声自称自己是姜家的局外人,在她眼里也只不过是他用来惑乱视听的托词。
可若是他真的不知道……
若姜郁知道,更甚者,是他一手策划了华砚的死亡,他怎么能以如此清白无垢,蒙在鼓里的面目对她对视,若他确实并无参与其中,那谁才是幕后主使?
有没有一分一毫的可能,是姜郁真的对这一场阴谋一无所知,姜家幕后的布局人另有其人。
又或是,姜郁从始至终都是对手迷惑她的一个幌子,他以一个庶子的身份,从不曾打入姜壖智囊的核心。
如果承认这个推论有一丝丝的合理性,那么就必须要承认那日姜郁对她的投诚并不是演戏,而是真心。
短短的时间里,毓秀的脑子里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她只当是自己这两日精神迷乱,神思恍惚。
在当下这么一个断臂挖心,伤痛未愈的情况下,难免千头万绪理不清,分辨不出好坏忠奸。贸然做判断,恐怕只会弄巧成拙,造成严重的后果。
毓秀正失神,姜郁就拉着她的手笑道,“昨日庆典时,伯爵告知太妃,静雅的病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这一个月里她渐渐恢复了体力食量,也有精神重回国子监听鸿儒讲学了。”
毓秀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静雅经历了这一场祸事,伯爵不会再让她回到宫里。娴郡主进宫的事,伯良与太妃全权处置就是,细枝末节不必过问我。”
姜郁正色道,“七月是鬼月,伯爵自然是想尽力避开七月,八月中伯爵与太妃商议了两个日子,最后选定哪个,还请皇上裁夺。”
毓秀苦笑道,“太妃选定了哪两个日子?”
“初六与十二。”
毓秀不耐烦地摆摆手,“没差几日,你与太妃斟酌就是。可笑的是伯爵要规避鬼月,那正在鬼月出生的人,又该如何是好。”
姜郁陪笑道,“皇上出生在七月第二日,并不算在鬼月中,历来也是逢五大庆,并不要紧。”
毓秀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罢了,朕没有心思纠结这些琐事,由他们去吧。”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十分不安,如果对面的布局人不是姜郁,那就很有可能是舒娴,即便她不是布局人,也是姜壖的权利核心中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此番准她进宫,无疑就是引狼入室。
在此之前,毓秀一直觉得她与对手之间是一场针锋相对的对决,即便她在权臣面前处于劣势,却不至于连反击的底气都没有。可华砚的死却让她陷入深度的自我怀疑之中,她甚至错觉自己陷入了一张密密编织,不知从何时就开始铺布的大网之中,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无法脱身了。
陶菁说的不错,身为帝王,她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太过敏感多疑,不肯轻易地相信人,也无法轻易地与下臣交心。
从昨天到今天,不管是陶菁也好,凌音也好,洛琦也好,姜郁也好,她已分不清他们身上的颜色,看不清他们究竟是为她所用的棋子,还是对方等待一击致命的杀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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