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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九笔下的茫茫浊世by柳折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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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抓得住把柄,就是违反礼法,失了为人子的本分。对比当初曹荃灵堂上,给曹頫那毫不客气的一脚,曹颂这个做兄长的,或许更该劈头劈脑一顿痛打才罢。而后面,想要婚姻自主,在母亲、伯父等亲长皆在的情况下,这样的想法都是逾礼,更不用说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根本挑战男女大防。事实上,曹颂在礼教上的不检点、行事不谨慎随处可见。如韩江氏上门,明知兄嫂正见外客,因好奇就贸贸然闯上堂,更忍不住去看人家女客——虽然都知道他不怀恶意,但这样的举动,如何不失礼?曹家为大家、世家,如此行事,如何是大家公子的教养风范。而到男子责任一道,曹颂的思考、行事则更加不能令人忍受:功名不显,就想养老婆正经功课却不做,只会买鸟儿讨人欢喜;让出爵位,面对科场犹豫不决,逃避长子职责,也是逃避母亲的期望;好不容易谋来的差事,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让出去,完全不考虑兄长的辛苦,担负的人情债务,不通事务到极点。而最棘手的董鄂家的亲事,除了蒙,然后让哥嫂圆谎就再无办法;直到闹出断指表明心意一出,却是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得损伤都忘了,是为大不孝,并且将母亲和未来媳『妇』的关系推入死局。不守礼法,不通事务,不知人情,不恤母兄……遇到事情只会哭,只会依赖哥哥,这样的曹颂,让人心寒。

    有人说,曹颂的不成长,是因为有个曹颙。有个太早熟、太强干、处处照顾包庇的好哥哥,所以可以安心的不用长大,心安理得把所有的事情推给哥哥去解决。于是,这倒成了小曹教育不力。但问题是,小曹难道没有教导曹颂为人处事?静惠的事情,也算苦口婆心,处处提点:自己定好主意,立下章程;考虑前途,筹谋安排,立业才能养家;哄好兆佳氏,安稳讨媳『妇』过门;男女有别,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带累静惠名声,等等等等。但是,曹颂一样都不曾做到。或许,人可以蠢笨,却不能不听好话,不循正理。曹颙指明的道路,曹颂也明知正确,为何偏偏不听,更不照着去做?为了自己一时欢喜,在董鄂家宅前后窥探,存心私相授受,根本不考虑女子名节。曹颙告诫过他男女有别,名分未定前不得轻举妄动,却全不知收敛;事后证明,曹寅果然对此不满,连带对静惠也心存不悦。——须知,教导教导,只是教育、引导。曹颙虽是堂兄,到底上有曹颂生母与自家父母,又怎么好真如对待子侄般教训,若有做的不到处,尽管强迫着去执行?曹颂自己的不长进,又怎能全去责怪曹颙?

    通观第九卷《谒金门》到第十卷《游龙舞》曹颂相关的章节,不能不承认曹颂的舅母也就是如慧的母亲见识最好:曹颂“人品平平,爵位又低”,而曹硕更有长子风范。就连自己也说:“跟哥哥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不必说。就是跟老三、老四、小五相比,我这个哥哥,也是差了好几条街去,比不得老三有担当,比不得老四聪敏,比不得小五懂事儿……与家与国无益,我就是个废物点心。”事实上,曹颂真正令人气愤的,并不是本身的资质。憨厚老实,直率坦『荡』,都是优点;对哥哥嫂子的敬重,对姐姐的亲爱,都是亮处。然而,作为二房长子,始终没有长子的担当;知道自己的不足,却始终不曾见到努力去弥补;三五年时间,始终一副依赖哥哥的幼弟,不肯成长成熟的无赖——这才是真正令人痛恨的地方,这样的曹颂,怎么担得起这个家,怎么护得住妻子,怎么支持得到兄嫂?更危险的是,这样的行事莽撞,这样的无知愚钝,这样的不长大不成熟,迟早拖累亲人、造祸家门。偏偏又割裂不了,甩脱不得,让人怎么不气不恨?见了那一桩桩一件件糊涂混帐事,怎么会不看到“曹颂”二字就心生烦懑?

    兆佳氏。

    从出场开始,兆佳氏几乎就是一个反面典型。

    满洲大户的旗人姑『奶』『奶』,看不起曹家的包衣身份;初入门时不在长辈跟前伺候,辖制丈夫排揎妾室,在婆婆孙氏面前放肆跋扈,闹到差点休妻的程度。看不起嫂子李氏的绵和脾『性』,欺软怕硬,狠心善妒,私自卖掉怀孕的婢妾。凡事为嫡出子女考虑,拒绝承认庶女,排斥、敌视、防备庶子。贪财好利,虽精明,只能见眼前;会算计,却处处心存自私。侄儿侄媳守礼恭敬,却纵容了狂妄无礼,把客气当成福气;占用别人的好处理所当然,全不想着自己投桃报李。买庄子,添出息,却担心是否归到公中;知道初瑜这边折腾铺子,就立刻想着入股分红;曹颂的差事,理所当然想着曹颙或平郡王府那边可以走动,而自己对这种帮忙相助全无恭敬和感谢;惦记曹颐所嫁夫家身份,每次后悔自己当初舍不得嫁妆钱又拉不下脸,导致错失了一门贵亲,于子女前程不利,却从来没有一点对这个庶出女儿的悔愧心思。总之,从兆佳氏上京,买田、置产、求亲,满心满意都是为自己子女打算;而对庶子女和妾室的苛刻,对婢女下人的毒辣,对曹颙夫『妇』的得寸进尺吹『毛』求疵,生米恩、斗米仇,闹得整个家宅不平……全没有一点“寡『妇』失业”的弱势可怜,有的只是强凶霸道的十足威风。让人很难相信,怎么就会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人,这样没有自觉的长辈。同样也让人无法想象,满洲大户教养出来的女儿,竟能够如此跋扈、嚣张、凶狠,如此浅薄、贪利、短视,如此心胸狭窄『性』情不善,如此没有规矩不知分寸——哪里像大户人家出来的闺女,哪里像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

    但是,兆佳氏的可恶,并不在于她一个人,甚至不在于她本『性』的不善。她的相当个『性』言行,可以说是事出有因:心气高,是因为大族出身,旗人姑娘多尊贵;出嫁的曹荃本身平庸,则令她不满之余越发好强;辖制丈夫的底气在于她肚子争气,嫡子嫡女生了五个,也因此对于只生了一对子女的嫂子敢有不敬。但是,为人媳者该守的规矩,经过孙氏老太君的教训,到底都是守得住的;对于李氏,虽然不够恭敬,相处也是真心。人情世故方面,也不是不明白,比如初入京城,就想着和初瑜这个侄儿媳『妇』好好相处,还教训约束南边带来的下人;走亲访友,待人接物的礼数也都周到。而在礼数规矩,人情心意方面最明显的例子,便是开篇第一卷,曹颙被拐,李氏在二房府里一个月,兆佳氏怀着身子依然服侍生病的嫂子,“尽心照顾,差点没累小产”。而这其中的根源,就是同为人母,将心比心。站在母亲的立场上,她可以理解李氏,照应李氏;同样也可以理解初瑜,回护初瑜——这就是兆佳氏最大的优点,或者说令人同情处:纵有千般万般不好,她的出发点都是做母亲的为了自己的子女,这一点无人能够否认。从曹颙被赏了爵位开始,兆佳氏便忙于为自己的儿子打算,深知恩荣根源而常到孙氏面前奉承,其时曹颂不过五六岁。这样的『操』心,一直到曹颂年过二十也不能歇,可见辛劳。

    兆佳氏贪利苛刻,也是情有可原。当曹荃责备她对林下斋曹颖、曹颂每月五六百两银子分红的不餍足,兆佳氏的反应非常直接:“为的什么?为的还不是咱们孩儿?(不省些嚼头拿什么给他们娶妻送嫁)咱们是吃着官中的,可哪里有大房哥哥嫂子那本事日进斗金?”开源节流,男人在开源这块不行,兆佳氏自己再不把持着俭省了,日子怎么过?曹颂不知生计,虽慷慨,但事实上除了袭的爵位俸禄并无其他收入,且吃用都靠着哥哥,也不关心弟弟们生活。如果做母亲的再不管理,一家人还不喝西北风去。兆佳氏待下人婢女严苛,教训曹颂屋里人,甚至虐人死命。然而孝期行房生子,足够毁掉曹颂前程不说;玉蛛心怀鬼胎,不良愚蠢之极,更不是一个安分的——兆佳氏要给府里立下规矩,本来就不能算是错;她自己受了半辈子罪,不想以后的媳『妇』也吃这个苦头,更不许这些丫头下人们凭自己的肚子兴风作浪导致家宅不宁,更是包含了母亲的一片苦心。所以,当听说曹颂去去跪祠堂,第一反应就是心疼,天寒地冻,儿子病了如何;乃至对曹颙怒生无妄,越发的不招读者待见,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偏偏,兆佳氏最上心的儿子,本来就是个最不省心的。本身文不成武不就,没一样拿得出手上得了台面也就罢了,更不能真心孝顺、为母分忧。儿子跟做母亲的不亲近,不能体谅母亲的苦心用意,还往往胳膊肘往外拐,甚至常当着侄子给做母亲的没脸,怎么怨得兆佳氏生气?曹颂行事不慎,孝期闹出婢女怀孕的事情,前程眼看危机,怎么怨得兆佳氏为儿子的前途痛下杀手?“那是你生身之母,但凡你平日里能有些担当,她会这般对你屋里的那几个?”作为哥哥,曹颙看得清楚,为什么曹颂却不能明白母亲的行动?连蒙带哄说定长子的亲事,却是犯官死罪人家的女儿,怎么能够心平气顺?自己的骨肉,母亲不容易怪罪,不迁怒责难周围人,兄嫂、侍从、奴婢,她又能把气撒向谁?因此,兆佳氏的不好,根源却是周围男人的不好——丈夫不行,儿子也不行,劳累她『操』了太多原本不当由她『操』的心,或者说,让她面临的困难增加了两倍。从《谒金门》到《游龙舞》,兆佳氏的所有不好,几乎都可以归结到儿子曹颂的不成熟、不能担当上。让人在对她行事的厌恶上,对曹颂更多一份嫌弃和看不起。

    而有兆佳氏、曹颂这一对母子,曹家二房的曹硕、曹项以及曹頫再多的好处,也不能改变让人见之则气闷的状态。

    四,董鄂。

    董鄂大族,与曹家关系密切的,只有噶礼这一支。

    噶礼,贪官、酷吏、恶人,占得全了。而噶礼周围,妻室、弟弟、庶子、从子、外孙,没有一个好东西。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穷奢极欲,贪得无厌。对外,雁过拔『毛』敲骨吸髓鱼肉地方,对内,嫡亲侄女的嫁妆产业也不放过。苛待侄女,私贪财物,身为叔伯婶娘,拿她的婚姻当筹码作交换,百无禁忌,惹出笑话带累女子一生,全没有一点歉疚补偿。而为人处事更心狠手毒,自己造的孽犯的罪,母亲的实话不过一个由头,却以为一切源头在此,竟然生出弑母的恶念。忤逆不孝,是为十恶不赦。这样的人,这样的一家,自然让人生不出任何同情怜悯。但是,关于董鄂,真正让人齿冷的,却是周围人对董鄂老太太觉罗氏的看法,以及在噶礼获罪、伏诛前后的举动反应。

    “噶礼之母,为祸之祖”。在小说中,舆论便是如此。然而,御前奏对,觉罗氏老太太说的是实话,何错之有?为什么人都道她断送儿子前程?且不说什么大义灭亲的话,难道违法『乱』纪就是合该容忍的,难道母亲不该管教做了错事的儿子、甚至连点拨犯了错的儿子两句在理的话都不行?待到后来,闹出弑母惊闻,怎么没有人指责噶礼丧尽天良十恶不赦,倒说状告儿子忤逆的董鄂老太太心狠,不给子孙活路?这样的扣阍大案,市井传言纵使不尽不实,难道竟然不知道噶礼有这样的恶行?无论如何说不通。一句公论没有,更不怜惜老太被儿孙『逼』迫到穷途末路,反而一个个欺软怕硬地找上门去催还钱款,甚至以为她的窘况全在于自身为母不慈,两状败家灭子——人心人情之冷漠,人心人情之无理,人心人情之丑恶,毕『露』无遗。可是,又不得不说,这样的情况实在让人生疑:为什么?怎么会?如此颠倒黑白,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五,诸皇子。

    《谒金门》开始,诸皇子举动越加频繁,而做多错多,错多做多,循环不止,令人皱眉。

    三阿哥,本身有文人气,并不坏。但所有行事,包括诡计阴谋,都嗅得出那股子酸腐。如陈弘道一事,既然是要借他的名,就要想尽办法保他的名儿,怎如此短视,延揽为幕僚,又顺势为之保媒续娶,毁掉了声名?修建园林,请圣驾游幸,跃跃之心昭然,全不能稍敛志愿。此等皆可见不智。

    四阿哥,虽然从来感觉都好,可是这里,私心却显出过重,心胸眼界开阔不足。而门下谋士里也没个顶梁柱,就更没有“邬思道”这等能够筹谋布局的大阴谋家。可见不足。

    七阿哥,作为曹颙岳父,一切都好。只有府里福晋们却不消停。嫡福晋和侧福晋纳喇氏的争斗激烈而手段低级。被嫡福晋当枪使的两个外甥女巧芙、巧蓉更是不知礼数全无家教:巧芙不知自尊自重,落得与弘倬作妾的下场,正如纳喇氏所说“但凡是守规矩的,也不会闹出这个幺蛾子来!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自作自受。”巧蓉凶悍不驯,出口恶毒,全无大家风范,虽然是为维护姐姐,但损伤的岂止一人一家颜面。因为母亲们的争斗,为两个女子弘曙、弘倬兄弟生出嫌隙,虽事情最终得以解决;然试想若非曹颙,后果如何……七阿哥齐家之能,难不置疑。

    八阿哥,“贤王”形象和城府过于深入人心。因此当《谒金门》到《游龙舞》,越来越呈现一副意气消沉、惊恐忧思,任凭君父搓圆『揉』扁,半点不能筹谋举动的模样,不得不疑问:这个,果然还是我们知道的那个老八?一点才略也不能显……被穿了吧。

    九阿哥,看曹颙一直不顺眼,原因不过是曹颙初入京时贵山的事情伤了他的颜面。但这原是贵山一方的不是,追上去,为了内务府的茶园受了曹家的影响;然后又是为小汤山的地,因捞不到,见了曹颙竟似“吃了苍蝇似的恶心”。——总之一句话,都是为钱。见不得别人赚钱,恨不得天下的钱财都让他一人搂了去,其贪婪已到极点。门人也是嚣张跋扈,那个陈俊安,不过是个商贾、候补县令,当着曹颙就敢落座,还在言辞上放肆。有其主方有其奴,上行下效,可见此人气焰。心胸狭窄,对曹颙尚且如此,则明晃晃陷害十三阿哥,或许也是出于早些年的嫉妒。这样一个人,见之则难平恶气。

    十阿哥,原是粗鄙莽人一个,但自从作者描了一笔功能『性』障碍,此后凡笔锋触及,尽是为这一项枉送的『性』命。虽然那“补『药』”终究没喝,但所谓冤孽,早已纠缠满身。稍一思及,则寒『毛』立、冷汗生。

    十四阿哥,描写不多,却是自视甚高,睚眦必报的形象。故而那些因种种思量而对人所作的“亲近”,分外虚伪。加上从草原乌吉力世子,到宁春永庆之事,再到后来的“死鹰事件”,始终有其隐隐约约的影子在。阴蜮鬼魅,实在令人恐惧。

    十六阿哥,少年时代极其讨人喜欢。登场之初便显出的活泼、放肆、敏锐(对曹颙说“你一自称奴才,牙齿就打颤,我听了忒不自在”);与苏赫巴鲁的倾盖相交,跟一匹马“斗气”;为曹颙过生日讨恩典,要金银贺礼,真心实意相助;相助曹颙买地置产,时疫之后给他在九阿哥面前辩解;无论在山东的惊马,还是京城李鼎的暗箭,知道别人要计算曹颙的义愤……对待曹颙,也算是两肋『插』刀,难得的好兄弟了。而在康熙面前的活泼跳脱,无欲则刚的自在随『性』,又透出本『性』的通透和聪颖。然而,到《谒金门》、《游龙舞》,这些少年的灵『性』渐渐失却,虽然与曹颙仍旧极好,彼此间话题却再难离开“女人”二字——安分自在的闲王固然是聪明选择,但用这样的方式展现,由最初的轻佻、好风liu,到后来满嘴的女人、女人……这样的十六阿哥,让人放心,但,同样让人失望。

    十七阿哥,与十六阿哥情况类似。但他本身『性』情,前文更加不显。呈现出来的便是胸无大志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作为普通的一个人,作为身处一群优秀哥哥身后的汉妃所出的皇子,无可厚非。然而,终究显得意气消沉。

    而最让人伤心的,为十三阿哥——便是困龙,终究是龙而不是虫。一次又一次的意气消沉抑郁苦闷,让人怀疑他究竟如何撑过那一段岁月。骨子里最为坚毅刚强的“侠王”,究竟英气消磨到何种程度……时疫一节,“莽十三”令人击节赞叹,敢为浮一大白。然而从此以后,再不见这般豪气意气。

    于是,从太子二废,康熙的这一群皇子,再无一个让人眼前一亮。

    六,康熙。

    当儿子们消沉,个个显出阴郁气息,康熙,也渐渐失去前文的风采。

    前八卷的康熙,纵有帝王心术天威难测,可以说,不失英明神武,更不失仁心人情。对待子孙后辈,怀抱的是一种长者真心的宽宏和慈爱:南巡时候特别点出曹颙,“逗他说话”,板出脸来问话,内心却是真正喜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因爱才,所以欣赏曹颙的乖巧,也为曹寅有儿如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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