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这事吧早有预兆。前几天他妹妹村里来人,带来个口信。他妹妹家的小孩得了白喉死了,他妹妹葬小孩的时候又被疯狗咬了,也死了。”
“现在想想,他当时就是在等机会,一等等了八年。不说装疯卖傻的,就是让人觉得他这人精气神没了,谁也不会在意这样一条癞皮狗会报仇。他和妹妹相依为命长大的,估摸着也是撑着最后一口气。”
“直接把人弄死吧,人家富户都是沾亲带故的,他妹妹那边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对不起他妹妹。不弄死吧,对不起自己女人。”
“这口气一撑就是八年,我估摸着他心里也想了,自己骗自己说不是不想报仇,是怕妹妹过不下去。反正照这么活下去,肯定比他妹妹先死,到时候魂儿见了他女人也好说说为啥没动手。谁想他妹妹死了,对面也没了警惕,便动了手。”
“当年动手也不行,让人打一顿,治安官再给他抓走收拾一顿,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两回事。再说人家家里还有打手,就算打架,人家也打得起,就算治安官秉公办理,最多也就是各去劳役两年,人家的打手出点钱就回来了,他却不行。”
“睡佃户媳妇这事,从法律上讲也是你情我愿的事。从国法上来讲,谁也没逼谁,是你自愿的。女人死,那也是你自己找人拿钩子往外钩孩子钩死的,从法律上讲也怪不到人家头上。”
“就像你说的,法律就特么是富人统治穷人的工具,你一说这话我就觉得真有道理。听着挺合理的法,细细想想还真不合理。”
“你说当初他不同意能干啥?没地种了,能去哪?说句难听的,且不说城里能不能容得下他有事做,就算去城里也得有费用吧?再说也不准随便迁徙啊,他可不像你,闽城那边管的松不说,你们公司的掌柜又和闽城大人物都有来往,别说路引了,盐都能卖,真不一样。”
“再者,地在人家手里,讲道理根本没用。按着道理讲,人家都占理,都不违法,可你说不违法就是对的吗?这法,是谁的法啊?就说讲理吧,当初立国金表上说利息地租不能超过多少多少,问题是地租如今就要五成,你爱租不租,不是我逼你租的。”
“说起来,说是去了都城,只要申明自己的情况,就能借贷到最低利息的农用贷款。问题是我们还能抛家舍业地跑去都城借贷去?说是这么说,如今这地方有没有了还不知道呢。”
年轻人听完这个故事,点点头,拿出那个随身携带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写了些东西,又拿出一本书来,翻看道:“也是,今天就不讲故事了,我给大家读一段《国、法、人》吧。我们公司三掌柜写的,挺好懂的,都不是些难懂的东西。”
从这一天开始,这间杂货店的夜晚就不再只是讲故事了,而是间或开始读一些粗浅的、以宣扬仇恨和不公为主的小册子。
这一天晚上众人意犹未尽地散去后,村里新来的年轻人在一张准备了一年的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已有进展。申请一部分银币、一台手摇轧花机和改良的长绒棉花种子、一个铁制摇蜜离心木桶、一部分土豆南瓜和玉米花生种子,以及尽快派一名实践过种植和养殖的同志前来。如有可能,请送来几支短铳以作防身之用。另,上交上个季度的营业额和详细账单,我不小心打碎了一瓶煤油,请在我的工作津贴中扣除。”181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