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手艺本身的价值啊。我学了七八年,本来可以得到一些尊重,可忽然之间工资少了,连这份尊重都没了,和那些最底层一样了。”
陈健哈哈笑道:“仿佛绘画、诗歌的艺术?传统、手艺的价值与荣誉?说的这样好听,最根本的其实不还是钱袋子吗?旧行会不需要革新,就能获得巨额的收益,而且会排挤一切试图切入到他们行业中的新手,于是编排出这样或是那样动听的话,为钱袋子笼罩上一层神圣的光辉,掩盖着钱袋的叮当。咱们要干的,恰恰就是把这层神圣都抹下去,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为了钱,哪来的什么神圣?神圣之下,还是利益。”
湖霖叹了口气,无奈道:“话是这样说,但传统的道德或是价值,还是很稳固的。人们已经相信手艺中蕴含的人生价值,虽然如你所说钱是很重要的原因,但这种光辉还是让问题比钱更为严重。这和行会师徒传承是一样的,行会师傅必须要告诉徒弟尊重、礼仪,以及将安身立命的手艺神圣化。大家都相信,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
“不是有徒工法吗?”
“法是法,冷冰冰的法。道德传统是道德传统,热乎乎的。两个都要有才行啊。只靠徒工法,学徒甘愿免费当几年苦力?还不是需要一些东西来填充这冰冷的法。至少让大家舒服些。我当学徒,是出于礼仪、尊重、对师傅如同父亲一样的孝,所以这一切的辛苦都理所当然。以此才能抵销学徒心中的不满,不然只靠法有什么用?”
陈健点点头,问道:“那这位工匠……后来呢?”
“后来?被砸了之后报官。据说当时地方官名声不错,声望极高,可以算得上是个为民的好官。只是越为民,这种事就越难办。一方面是整个呢绒行会的压力,还有可能数百人失业的风潮。另一边则是一个人。”
“怎么选,那还不是很容易吗?你不能说这个官是坏的,到了那一步,数百人生活困苦甚至失业,相反这还是为大多数人着想的好官。”
“按照法律赔了打砸的钱,可是名声在城中却是臭了,很难在城中呆下去了,每天都有人骂他要毁了几百人的饭碗。议事会经过表决后,提议不准他改进自己的机器,就这样流落到了闽城。机器被毁、图纸被烧,这人也是心灰意冷,再也不敢做这种事。”
说到这,湖霖想到了什么,笑道:“就像是当初和玻璃行会之间的冲突一样,骂名和你承受的差不多。问题是你有钱有势,那个工匠师傅可没有,有你那么多的钱和势力,谁当工匠啊?”
“每天都有人堵着他骂,还有几次被人用铅弹威胁。他损害了太多人的利益。牙行、中间商、呢绒行会、起绒师傅……连起来在羊毛产地,那就是最大的势力,谁能招惹?”
“行会领袖不会去买机器,否则他就会被行会的人怨恨,他们必须要维护旧的传统;从业的谁敢买,第二天就会被砸;新入行的买了也没用,粗呢、绒线之类的就根本到不了手中;产羊毛的地方都是一些姬姓亲族的基本盘,盘根错节利益交织,寻常人又招惹不起。”
“当初资助他的人,知道斗不过呢绒行会,也不敢涉足。再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官员也是反对这种变革的,大规模的失业必然要造就动乱,谁也不敢承担这个责任。”
“一边是一个人的权益,另一边是数百人甚至上千人的利益。这种事,难说。”
说到这,陈健笑道:“柱乾兄,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湖霖摇头道:“不是我话里有话,是咱们内部都话里有话。大部分人对这件事意见有分歧,而且分歧巨大。这个工匠的遭遇,引起了咱们内部大范围的讨论。这么说吧,势同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