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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冰心玉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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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妖兽身侧,便被银光激得冲天迸断。

    “哐啷”一声震天锣响,众人头晕目眩,踉跄跌倒。一道隐隐金光闪电般击中寒荒梼杌,妖兽全身一震,银光乱舞,发出一声狂吼,倏地跳将开去。

    “惊神锣!”众卫士大喜欢呼。江疑右手疾舞,青铜棍密风急雨般敲击着惊神锣,发出轰然巨响,妖异而奇特的节奏,在这山崖狂风中听来,更加急促险恶,催人欲狂。

    众人心惊肉跳,纷纷撕下布帛,塞住双耳。

    眼尖之人隐隐可以看见,无数道淡淡的金光从惊神锣上飞舞怒射,将妖兽团团交织。梼杌狂吼奔跃,始终挣脱不得。

    拔祀汉大喜,强忍剧痛,俯身急冲,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将楚宗书与芙丽叶公主双双夹起,急速冲回。妖兽目光瞥及,暴怒如狂,但被惊神锣真气所困,围囿不得出,突然狂声怒吼,巨头倏地膨胀,一道圆形白光从口中怒爆而出,硬生生突破惊神锣金光真气,朝拔祀汉狂飙电射!

    天箭低叱声中,又是接连三箭,电光石火之间尽数射在那圆形白光上。“仆仆”连响,箭矢突然凝为寒冰,铿然断折。那白光其势不减,“砰”的一声撞在拔祀汉后心,光芒一闪,拔祀汉大叫一声,重重摔下,全身僵直,转瞬间凝固一层厚厚的坚冰。

    众卫士围涌而上,将他扶起,连声呼叫,拔祀汉面色青紫,昏迷不觉。几人将楚宗书、芙丽叶公主抬到一旁,检查楚宗书鼻息心跳,竟依旧在微弱活动,众人大喜,稍稍心定。

    江疑惊怒交加,喝道:“好禽兽!”锣声密集,真气倍增,与那梼杌交缠恶斗,难解难分。

    他手中惊神锣生平不知降伏了多少西荒恶兽,从未遇见过如此凶狂暴戾的妖兽,穷尽浑身解数,竟也不能将之降住。

    当是时,妖风恣肆,腥臭逼人。黑云飞涌迸裂,白雾逸扬离散,突听狂吼如雷,震耳欲聋。无数飞兽突然破云怒舞,黑压压地漫天盘旋,放眼望去,少说也有数万之众。

    众人大骇,环身四顾,恶鸟凶兽层叠飞翔,巨翅交叠纷织,尖叫怪吼,嘈杂刺耳。忽然如天河倒泻,轰然俯冲,怒吼着朝南峰上的众人汹汹猛攻。

    众人大惊,纷纷弯弓射箭。如雨箭矢漫天激射,数十只凶禽悲鸣着簌簌跌落。但相较之下,伤亡鸟禽不过九牛一毛。转瞬间漫天飞兽便呼啸而至,如乌云一般轰然席卷,旋即冲天飞起。

    悲呼惨叫被淹没于狂雷似的兽吼中,数百卫士顷刻间便被扑杀了近一成,另有数十名卫士被漫漫飞兽拎抓半空,手足乱舞,又被周围鸟兽轰然争相撕扯啄食,刹那间只剩下森森白骨,被狂风吹得不知东西。

    那群鸟兽方甫冲天而去,又有数千飞兽怪吼着层层扑击。如此循环,如滔滔狂浪,层叠汹涌。远远望去,南峰犹如笼罩于滚滚黑云之中,又如在险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众卫士团团围集,护卫楚宗书与诸神女、长老,高唱战歌,挥舞戈矛,殊死相斗。每一次兽群俯冲扑击,便如风暴卷席,一片狼籍。断头破膛的卫士们仿佛风中麦杆,怆然断折,成片成片地倒下。

    腥风血雨之中,战歌却越发嘹亮,悲壮雄浑,伴着惊天锣声,响彻这寒荒暗夜。

    漫漫鸟兽,盘旋冲击,诸将接连战死,拔祀汉重伤昏迷,众兵失却号令,渐渐不知去从。

    江疑虽是西荒驯兽第一高手,但与这梼杌苦苦缠斗,惊神锣真气萦系其身,稍稍分神,便有被妖兽瞬间反噬之虞,是以无暇他顾,空有惊神锣,却不能将万千鸟兽奈何。

    众人心中都是雪亮:如此死守惟有死路一条。倪长老高声长呼道:“大家围成方阵,冲到甬道中去!”众卫士齐声答应,朝着山壁甬道缓缓移动。

    飞兽群鸟似是知道他们目的,纷纷尖啼震吼,滔滔冲击,万千翅膀在甬道入口之前簌簌交织,封住去路。秃鹫、翼鸟龙诸多凶禽盘旋飞舞,狂猛俯冲;巨翼飞虎、刀牙翼龙等凶兽索性盘旋立地,扑扇翅膀,跳跃扑击。众卫士招架不住,节节败退。

    英招皱眉心想:“倘若再不出手,众人都要命丧于此了。”喝道:“风云神,我来对付这孽畜,你将这些鸟兽驱赶开来!”右手白袖蓬然卷舞,“呼呼”怒响,一道白色光轮呼啸盘旋,朝着梼杌疾撞而去。正是他的韶华风轮。

    梼杌狂吼声中,巨尾如崩雪悬河,挟带耀眼银光,轰然怒击在韶华风轮上。“轰隆”巨响,韶华风轮呜呜,笔直破空,登时将上方飞舞的众恶鸟绞杀得断羽缤纷,血肉模糊。

    梼杌被风轮与惊神锣齐齐一击,银尾飞扬,悲吼后退。

    趁着这一刹那的空隙,英招与江疑相互交叠,由英招挥舞韶华风轮,压迫梼杌凶狂气焰,而江疑则抽身而退,对着漫天鸟兽轰然敲击惊神锣。

    锣声高越激烈,破云裂雾,滚滚云层被那隐隐金光摩擦,登时亮起眩目的闪电。万千鸟兽悲啼如狂,轰然冲天。那凶暴的刀牙翼龙、巨翼飞虎被锣声所激,也纷纷悲吼溃散,朝着高空层层退却。刹那间,南峰大殿之后的空地上,只剩下那凶狂无匹的梼杌依旧在怒吼奔跃。

    众人大喜,急速奔向山壁甬道。

    突见一道绚丽金光破云而出,天地陡然一亮。狂风呼啸,震天的悲吼中,隐隐响起若有若无的弦琴之声。那声音含着说不出的杀伐暴戾之意,在这暗夜听来,更觉诡异凶残。

    江疑面色突变,被那琴声侵扰,节奏登乱,青铜棍敲击在惊神锣上,竟然发出失调的噪音。琴声悠然低鸣,似乎淡不可闻,却又仿佛无处不在。越来越快,节奏跳跃急促,阴邪可怖。

    遥遥望去,漫天鸟兽惊啼狂吼,纷乱交错,突然崩泄汹涌,仿佛天幕坍塌,不顾一切地冲涌而下,发狂似的朝着众人倾压扑击。

    江疑大喝一声,惊神锣激昂高越,千山响彻。漫漫飞兽发出凄冽的悲鸣,崩散开来,密雨似的簌簌陨落。在空中乱作一团,茫然交错。

    黑云之中,那道绚丽的金光以一种妖异的韵律,跳跃闪烁。琴声森冷,如寒山夜雨,极地悲风。江疑蓦地大叫一声,虎口震裂,嘴角沁出一丝鲜血。锣声刹那间竟被琴声压倒!

    众人惊呼,女丑尖声叫道:“寒荒大神!这是寒荒大神的冰甲龙筋筝!”

    众人闻言大凛。传闻远古之时,寒荒大神归化密山,尸首化为诸多怪兽。其中最早出现、也是最为暴戾凶狂的,便是冰甲角魔龙。那妖龙周身冰甲,坚不可摧,头顶独角极具魔力,在寒荒危害极重。寒荒八族受其所累,苦不堪言。

    神女祭祀,祈祷寒荒大神将此妖龙收服。寒荒大神遂转世为一个无名女子,在西荒群雄围猎妖龙之时,以缝衣骨针化作神器镇天杵,将妖龙封印于众兽山上。并剔其脊骨,凿为琴盒,抽其龙筋,以作琴弦,制成冰甲龙筋筝。

    无名女子以这冰甲龙筋筝慑服寒荒诸兽,使得寒荒重归太平。而后将此琴赠予寒荒国主,作为镇国之宝,自己则乘云归去。

    八百年前,八族大乱,寒荒国主被叛军所杀,藏于寒荒城的冰甲龙筋筝也随之不翼而飞,再也没有听闻下落。想不到竟然重现于此夜此地。众人心中震骇凛然之余,纷纷忖道:“那弹奏筝琴的人又是谁?当真是寒荒大神么?”

    漫天鸟兽狂吼悲啼,顺从那妖异的节奏,仿佛万千急箭,倾盆暴雨,轰然冲袭。

    众卫士猝不及防,刹那之间惨叫四起。漫漫鸟群如黑云般发狂冲击,鲜血激射,断肢飞扬。

    江疑惊怒若狂,他生平驱兽降魔,罕逢敌手,究竟那琴声是何人所奏,竟能将自己惊神锣压倒,驱使鸟兽发狂似的攻击?难道果真是寒荒大神?心中升起强烈的不祥之感。

    当下蓦地大吼,施放两伤法术,奋力聚意凝神。一道白光从他手心没入青铜棍,又绽爆为一条耀眼白蛟,怒吼着撞击在惊神锣上。

    “哐啷!”仿佛山崩地裂,鬼哭神泣。万道金光从锣上冲天怒射。漫漫鸟兽悲呼哀啼,炸将开来,万千双翅膀缤纷扑扇,朝着高空仓皇飞散。

    众人惊魂甫定,倪长老大叫道:“撤回大殿!”话音未落,那琴声急奏,如冰霜雪雨,迫面而来。漫天鸟兽呼啸盘旋,再次交相汇集,犹如几道黑色的龙卷风,朝着南峰急速冲来。

    众人不敢恋战,急速后撤,退回大殿之中。

    江疑白衣鼓舞,干瘦的脸上,皮肤竟如波浪一般急速起伏,细眼光芒大作,周身上下笼罩着一层白光。锣声崩雷裂电,浩荡雄浑。

    黑云中的那道眩目金光突然笔直地照射在惊神锣上,“铿”的一声巨响,铜锣剧荡,江疑瘦小的身躯簌簌震动。当是时,那琴声蓦然拔高,如飞瀑,如崩雪,凌厉凛冽,咄咄逼人。万千鸟兽发狂吼鸣,无数道黑影急电扑落。

    江疑闷哼一声,平地飞起,倒撞在身后崖石,鲜血狂喷。众人大惊,正要冲出大殿相救,漫天鸟群已然密集扑至。

    兽吼如狂,大殿瓦顶“笃笃”爆响,仿佛无数冰雹急速击打。万千黑影扑朔迷离,四壁窗口的水晶石铿然碎裂,翅羽扑闪,恶鸟接二连三地俯冲而入,均被凝神戒备的卫士及时击杀。

    江疑与英招尚在殿外,众人不敢关闭殿门,一面高声呼唤,一面以弩箭射杀意欲从殿门冲入的漫漫鸟兽。

    江疑面色惨白,颤抖着爬将起来。眼前黑影漫漫,尖叫怪吼如密集雨声,突然头上一痛,竟被一只秃鹫悍然啄击,既而眼花缭乱,全身剧痛,鲜血四射。弥漫的血腥气令围击而来的鸟兽更加发狂,刹那之间已如血人一般。

    他经脉伤毁,无力反击,一生驯兽无数,今日竟反被这些禽兽如此折辱。心中狂怒,哈哈大笑。

    英招惊怒交集,大喝一声,韶华风轮轰然电舞,光芒迸爆,巨大的冲击气浪将梼杌硬生生迫退。趁势飞掠,韶华风轮风雷怒吼,将围击江疑的密集鸟兽打成肉酱血泥,悲鸣四逃。正要扶起气若游丝的江疑,撤回殿中,却听身后传来惊天狂吼,一股凛冽杀气汹汹冲来。英招心下大骇,猛地回转韶华风轮,毕集全力,呼啸飞舞。

    寒荒梼杌闪电奔窜,突然贴地俯冲,避过风轮的雷霆猛击,揉身飞扑,怒吼声中,银尾如霹雳一般当头劈向英招。

    英招不及回避,惟有奋起神威,凝集周身真气,双拳朝上并击。岂料那妖兽极是奸诡,突然起身咆哮,巨大虎爪奔雷横扫。

    英招大惊,再要变招却已不及。“轰”的一声,被那虎爪拍个正着,登时拔地横飞,重重撞在崖石上,浑身鲜血淋漓,徐徐滑落。

    梼杌昂首狂吼,状如妖魔。万千鸟兽轰然电冲,如黑丝织茧,刹那间将英招与江疑紧紧包拢于内。

    众人惊怒悲惧,为妖兽气焰所慑,竟不敢出殿相救。英招与江疑乃是金族仙级高手,两人之力,便远胜于殿中数百之众。两人尚且如此,何况他们?

    倪长老沉声道:“关门罢!”

    众人正要动手,突听空中传来一声惊雷怒吼,一个英伟剽悍的少年,驾御七只火红的太阳乌闪电冲来。斜眉入鬓,目光如电,满脸桀骜狂野的神色,浑身鲜血,犹如凛凛天神,正是蚩尤。

    “轰”的一声爆响,拓拔野闪电格挡,右臂酥麻,断剑几乎拿捏不住,喉中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前冲,紧紧将姑射仙子护在怀里,心中大骇:“究竟是什么妖魔,力道如此狂猛?”

    身后狂吼如雷,扭头望去,竟是一个身高丈八的白毛巨兽,铜铃血眼狰狞无匹。身形如雪猿,长臂粗硕,巨掌似扇,四爪如虎,尽是钢钩铁趾。血盆巨口,一对獠牙颇为特异,如牛角般朝前交错翘立。

    白毛巨兽咆哮声中,大步跳跃,双掌雷霆猛击,朝着拓拔野节节进逼。这畜生巨力惊人,白光卷舞,每一次拍击必定碎石裂壁;且钢筋铁骨坚不可摧,以拓拔野的滔滔真气与无锋剑之锋利,短时之内竟不能将其奈何,反倒被它迫得高窜低伏,颇为狼狈。

    九毒童子大喜,在拓拔野与那巨兽之间鬼魅游走,逍遥伞忽而旋转,忽而收拢,万千毒器神出鬼没,偷袭电射,逼得拓拔野更为险象环生。

    西海鹿女将烛鼓之拉到一旁,以真气迫出体内毒器,接连不断地朝他口中喂服诸种解药,烛鼓之浑浑噩噩,转眼之间便吞下了数百颗丹丸,原本紫黑的面色逐渐恢复正常。

    当是时,洞外大呼小叫,吼声不断,似乎又有众多人兽朝此处赶来。

    拓拔野心下暗惊,瞄了一眼怀中脸如桃花、眼似春水的姑射仙子,忖道:“再不冲出此地,只怕要大大不妙。”纵跃跳脱,凝神察看,见那白毛巨兽虽然大步跳跃,但每一步必定是先跨左脚,而后再跟上右脚,并拢之后再跳以左脚,如此反复。心中一动,计算它的步伐,待它方甫跨出左腿时,猛地聚气涌泉,闪电似地从它左侧俯身冲过。

    巨兽狂吼,长臂抡扫,堪堪从拓拔野头顶扫过。想要拧转硕大的身躯,追赶拓拔野,但步伐已老,这般硬生生一拧登时失去重心,“轰”的一声重重倒在地上,如小山一般将九毒童子阻在一旁。

    拓拔野哈哈大笑,抱着姑射仙子电冲而出。九毒童子大怒,尖叫一声,逍遥伞蓦地急旋飞转,骤然收缩,怒射而出。拓拔野头也不回,断剑回旋,青芒轰然电舞,“当”的一声挡个正着。

    被剑气所激,逍遥伞倏地打开,五颜六色,缤纷飞舞。拓拔野小腿、背心忽然一痛,已经附上了三十余只大小各异的彩色虫子,吸附蠕动,震飞不得,瞬间没入拓拔野肌肤,在皮下鼓动扭舞,缓缓爬行。

    拓拔野双腿、背心蓦地麻痹,全身乏力,登时仆然倒地。九毒童子尖声厉笑道:“我的九毒神虫如同附骨之蛆,你就等着被吸干脑浆骨髓罢!”

    拓拔野心下大惊,哈哈笑道:“区区小虫,何足道哉!我留着喂鸡去也!”咬牙聚气,起身朝外冲去。

    九毒童子、西海鹿女齐齐一怔,想不到他被九毒神虫钻体噬咬,竟然还能聚气逃离,心中的惊异更盛,心中不由都冒起一个念头:“这小子果然了得,竟有如此能耐!”猛一定神,背起烛鼓之朝外疾追,口中呼喝不已。

    拓拔野双腿发软,眼前昏黑,豆大的汗珠簌簌滚落,几次便要摔倒在地,心中那念头却越发清晰:“决计不能让仙女姐姐落在他们手里!”聚意凝神,调集浑身真气,跌跌撞撞朝外冲去。

    甬洞幽深,灯火眩目,许多甬道交错参差,不知哪条才是通往山外的捷径。洞壁火光摇曳,无数呐喊声、脚步声回音激荡,潮水般席卷而来。

    眼见真气不畅,难以为继,体内那三十余只毒虫又已钻入血脉之中,朝着心脑游去,奔行越快,血流越速,这些毒虫将越快到达心脑之中,拓拔野不敢托大,念力积聚,默念解印诀,叫道:“鹿兄,出来罢!”

    白光一闪,嘶鸣如雷。白龙鹿跃落在地,欢鸣跳跃,回身朝拓拔野奔来,龙须扬舞,撒欢磨蹭。突然发现拓拔野怀中的姑射仙子,火目一亮,张大了嘴,喉中呜呜鸣叫,摇尾欢嘶,极是兴奋。

    拓拔野微微一笑,心道:“原来你也这般喜欢她么?”翻身跃上白龙鹿背,叫道:“鹿兄,走罢!看到有人就冲他个落花流水!”

    白龙鹿欢嘶一声,闪电般冲出。它久未出来,早已憋得不耐,又遇见久违的姑射仙子,欢愉激动,莫可言喻。

    钟山在临近西海寒荒之地,气候苦寒,因此在山腹中凿壁穿洞,筑成行宫。甬道众多,错综复杂,犹如迷宫一般。

    白龙鹿一路狂奔,蹄舞如飞。拓拔野怀抱姑射仙子,凝神调气,想要将体内的三十余只毒虫迫出。

    迎面正好冲来数十名黑衣少年,弯刀闪闪,火炬跳跃。白龙鹿嘶吼一声,旋风般冲卷而入,刹那间便将众人撞得东倒西歪,披靡而去。

    拓拔野强忍浑身麻痒痹痛,蓦地探手提起一个黑衣少年,喝道:“出口在哪里?”黑衣少年被他指掌掐得透不过气来,满脸惊惧,赫赫乱叫,手指朝斜前方的甬道指去。拓拔野随手将他抛落,抱紧姑射仙子,伏在白龙鹿背上,疾冲而去。

    奔行片刻,又遇见十余名黑衣少年,拓拔野再抓获一人,逼问出口,那少年惊慌失措,比画的方向与先前一人并无二致。当下拓拔野再不迟疑,催促白龙鹿急速狂奔。

    三十余只毒虫在血脉中急速游动,被他真气所迫,时退时进,僵持不下。他半身越来越加麻痹,手腿酸软,心中焦急不已。

    姑射仙子软软地躺在他怀中,浑身滚烫,春毒炽烈,水汪汪的眼波春水迷乱,脸颊娇艳似火,若非经脉被封,必定已经缠绵而上。

    身后传来九毒童子的尖利叫声以及烛鼓之的狂声咆哮,左右两侧的甬道中又有汹汹真气夹涌而来,显是又有不少高手围追而至。

    钟山是玄水真神烛龙的发迹之地,现下又是其子烛鼓之的行宫,是以高手云集。拓拔野念力扫探,便知两侧涌来的众人中,至少有三四人真气极强,丝毫不在九毒童子等人之下,心中微凛。

    若在平时,拓拔野单身独斗九毒童子或西海鹿女,决计不在话下;遭遇强敌断断不会就此逃之夭夭。但此时身中剧毒,全身乏力,怀中又抱着姑射仙子,诸多顾忌,不敢与彼等缠斗。当下轻拍白龙鹿脖颈,加速飞驰。

    前方蓦地一亮,竟是一个颇大的洞口。洞外白雪纷扬,清光普照,狂风呼啸卷入。白龙鹿长声欢嘶,疾冲而去。

    身后有人叫道:“他逃不了啦,前面便是断天崖!”众人欢呼,“嗖嗖”连声,无数箭石飞射而来。拓拔野浑身麻痹,真气不畅,无法以气反激,唯有凝神聚气,奋力挥剑将箭石一一格挡开来。

    奈何手臂酸软沉重,如悬千钧,终于有所不逮,“扑嗤”一声,被一枝玄冰铁箭贯入后背,直没箭羽。低呼一声,剧痛攻心,险些便从鹿背上翻身落下。

    众人欢声长呼,有人叫道:“不许放箭!切莫伤了姑射仙子!”风声凛冽,似乎有四五个真人级高手同时奔跃窜掠,朝着他疾追而来。法咒绵绵,念力滔滔,如海浪呼卷。

    拓拔野体内真气突然奔岔四逸,如群蛇乱舞。双腿蓦地“咯咯”脆响,凝结一层坚硬寒冰。与此同时,热血沸涌,不住地冲击着血脉皮肤,将欲破体而出。

    拓拔野大骇,知道必有数大高手同时施展妖法,念诵“凝冰诀”、“海啸诀”与“开落花诀”,眼下自己念力涣散、真气岔乱,若要强行对抗,必定不是对手。眼见距离那洞口只有七八丈之遥,当下凝神聚意,默诵潮汐诀,猛地将浑身真气毕集于右臂,断剑青光激舞,回身疾刺而出,大喝道:“鹿兄!看你的啦!”

    “轰隆!”三丈余长的碧光剑芒与身后缤纷涌来的念力真气霍然激撞,绚光爆舞,气浪崩飞。

    洞内乱石怒射,块垒坍塌。白龙鹿长嘶声中,被那狂猛气浪推送,登时霹雳闪电一般平直飞窜,刹那之间便已冲出洞外!

    拓拔野奋起全身真气,使出火族的“崩天雷”,便是要借这反撞激爆之力,尽快逃出洞穴。但他此时真元衰竭,不比往常可以因势力导,从而不伤分毫,激爆中被巨力撞击,背上又遭石雨迸锤,登时痛不可抑,骨骼内脏仿佛都寸寸碎裂。大叫一声,紧紧曲身护住姑射仙子,随着白龙鹿破空冲出。

    这洞口平素乃是钟山宫中抛丢废弃之物的甬道,洞口之外,便是钟山绝壁,万丈深渊。

    寒风狂舞,冰霜雪屑缤纷缭乱,拓拔野两人一鹿蓦地随风冲天而起,又倏地朝下疾坠而去。

    千山万谷,天旋地转。

    拓拔野凝神念诀,突地一声大喝,雪羽鹤清鸣嘹亮,从簪中振翅怒舞,翔空盘旋,蓦然俯冲,将拓拔野二人稳稳接住。

    拓拔野抱紧姑射仙子,强振精神,默念法诀,无锋剑青光闪舞,白龙鹿在半空发出一声嘶鸣,倏地被吸纳封印于断剑之中。

    彤云压顶,滚滚奔腾。大雪茫茫,纷扬飘舞。雪羽鹤急速俯冲,忽然高翔,朝着万千冰山白崖之间的空隙,迤俪飞去。群山之间,尽是冰河水泽,倒影参差,越发显得山崖险峭,嶙峋突兀。

    拓拔野适才重伤之下的解印、封印,已将费力凝集的神念尽数耗尽,此刻精疲力竭,真气涣散。那三十余只毒虫如鱼得水,在血脉内急速溯游。转瞬之间,他胸部以下已无知觉,双臂也酸软无力,惟有借助下巴之力,方能将姑射仙子紧抱怀中。

    忽听后上方怪叫汹汹,扑翅声如狂风骤雨。回身望去,数百只奇形飞兽正怒吼追来。飞兽上骑乘的尽是钟山水妖,剑芒刀光,漫漫连成一片,在冰雪清辉的映照下耀耀夺目。

    为首数人,除了烛鼓之、九毒童子与西海鹿女之外,还有三个长得颇为丑怪的汉子,真气凌厉逼人,想来也是西海九真中的人物。

    拓拔野暗暗叫苦,此时身中奇毒,重伤无力,一旦被钟山水妖追上,惟有束手待毙。他素来乐观镇定,但此次关系姑射仙子贞洁生死,不免心旌大乱。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倘若水妖追上,便以两伤法术激发周身真气,拼死护卫姑射仙子突围而去。

    烛鼓之大声咆哮,在风雪中听来更觉刺耳之至。有人叫道:“先杀了那只雪鹤!”“嗖嗖”连响,几件奇形神兵破空飞舞,在真气驾御之下朝着雪羽鹤包抄围攻而来。

    雪羽鹤长声鸣叫,冲天电飞,瞬间没入厚积的云海。“仆仆”轻响,电光星火,一柄冰晶棱光剑和一只青铜半月环率先穿透云层,呼啸射来。既而猛犸牙斧、白铁弯刀……纷纷裂云穿雾,奔雷怒舞。

    雪羽鹤在云浪雾海之中高翔低冲了片刻,终于躲避不开,被那青铜半月环蓦地错身击中翅膀,悲啼声中,倏地翻转,险些将拓拔野二人抛下背去。

    那冰晶棱光剑亮起眩目无匹的白光,光芒如闪电般怒射而来,雪羽鹤登时被洞穿,鲜血喷射,刹那凝结为嫣红冰晶,纷纷铿然掉落。雪羽鹤苦苦强撑,哀鸣悲啼,奋力飞翔。

    拓拔野又惊又怒,纵声笑道:“无耻水妖,只敢对鸟儿下手,羞也不羞?”话音未落,那白铁弯刀与、猛犸斧齐齐斩在雪羽鹤的侧腹,“咄”的一声,几已入骨。雪羽鹤再也抵受不住,扭颈望了拓拔野一眼,悲鸣着朝下急速摔落。

    拓拔野脚下一空,登时随之坠入万丈虚空,心中恐慌惊怒,蓦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上苍注定我要与仙女姐姐同葬于此么?”一念及此,心绪竟倏然平定下来,隐隐中倒觉得颇为喜悦安乐。

    奋力凝神,默念封印诀,将重伤的雪羽鹤瞬间吸纳。低头望去,姑射仙子眼波如醉,红唇鲜艳湿润,饱满欲绽。想起适才与她赤裸缠绵的旖旎春光,心中激荡,忍不住俯首吻在她的唇上。

    雪花片片飞舞,不断地落在拓拔野、姑射仙子的发鬓、脸颊,丝丝寒意沁入心脾,雪花融化了,泪水一般流淌而下。

    两人紧紧相拥,急速坠落。风声迅猛,冰霜飞舞,刹那间便化为一对雪人。四唇交接,被寒冰冻住,就连呼吸也仿佛被瞬间凝固。

    “轰”的一声巨响,拓拔野二人撞在一座巍峨雪山的斜坡上,雪屑迸飞,激起漫天白浪。冰寒彻骨,倏地陷入丈余厚的积雪中。

    二人从如许高空急落激撞,斜坡上方的累累积雪登时剧震崩塌。轰然连声,整片雪坡滚滚塌落,惊雷迸奏,仿佛万千雪狮咆哮着席卷冲下。

    烛鼓之等数百人御兽追至,遇此雪崩,不得不勒缰盘旋。

    遥遥望去,只见漫山银蛇乱舞,崩云裂浪。隐隐看见拓拔野二人被激涌的雪浪高高抛起,又被后方更高更猛的白涛雪雾瞬间拍击掉落,刹那之间便吞没于汹涌的滚滚雪滔,再也瞧不见任何身影。

    眼前漫漫白雪,目不视物。

    拓拔野二人身不由己,被雪浪卷溺,跌宕奔泻,突然重重撞在一块巨石,眼前一黑,几欲晕厥。迷迷糊糊中被巨力推送,高高飞起,突然身下一空,掉入一道狭长的缝隙中,“扑”地撞在寒冷的坚冰上,急速下滑。

    大片大片的雪块当头落下,周围一片漆黑。两人紧紧抱着,朝下翻滚滑落,顷刻之间,接二连三地撞在巨石坚冰上,终于脑中嗡然,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拓拔野方才悠悠醒转,周身骨骼仿佛散裂开来,疼不可抑,经脉火辣辣地烧痛。睁开双眼,突见黑暗中一双惨碧色的巨眼阴森狞恶地瞪着自己,猛地大吃一惊,双手一撑,朝后疾退。既而本能地劈出一掌,碧光爆舞,那双巨眼登时迸碎开来。

    拓拔野蓦地一惊,继而大喜:“怎么又恢复了强沛真气?”念力四扫,身上酥痹麻痒之感荡然无存,血脉内那三十六只毒虫也丝毫感觉不到了。虽然经脉有几处伤毁,体内亦有重伤,但丹田中真气充沛,比之先前可谓天壤之别。心下惊喜诧异,不知发生了何事,

    殊不知当日流沙仙子为了令他能在灵山“药神之争”中击败灵山十巫,在他体内下了数百种罕见剧毒,以为疫苗。自那时起,他已是几近百毒不侵之身。九毒童子的奇毒虽然厉害,也只能暂时麻痹拓拔野的经脉气血,不能造成真正伤害。那三十余只九毒神虫抗争良久,业已不支,终反被他血中剧毒所杀,化为脓血,排出体外。

    拓拔野突然想起姑射仙子,心中一凛,不及多想,霍然起身,默念燃光诀,指尖上登时窜起一道火光,将四周照得明亮。

    环首四望,身在巨大的长形洞穴之中。四壁皆是坚冰,滑不留手。不远处躺了几具极大的尸骨,象是巨兽残骸。其中一具头骨粉碎,两只巨大的绿眼被打得残缺不全,当是适才自己所为。

    拓拔野心下惊诧,不知这里又是什么所在,何以有许多猛兽尸骨?心中牵念姑射仙子,极是焦急,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借着指上火光,四下凝神扫望。

    绕过一个弯儿,终于发现了姑射仙子,心下大喜,连忙抢身上前。

    她斜斜地倚靠在冰壁上,半身陷在冰雪里,双眼紧闭,双颊依旧艳如云霞。再过去数尺,白雪厚积,凝成坚硬冰块,将洞甬严严实实地封住。想来方才那场雪崩将二人冲卷到山谷缝隙内的甬洞之中,倾泻而下的冰雪堵住洞口,凝为冰壁,将二人封在这甬洞之内。

    拓拔野此时最为关心的乃是姑射仙子的安危,一时间也不去想究竟身在何地、究竟如何才能离开此处。见她仅是昏迷,并无大碍,舒了一口长气。连忙将她掘出,脱下身上的衣裳,小心翼翼地裹在她身上,轻轻横放于身旁。将周围的巨兽尸骨一一拾来,搭架燃火,磷光火焰奔窜跳跃,洞中登时一片光明。

    姑射仙子在冰雪中掩埋了许久,经脉又被封住,半身都已冻僵。拓拔野将她经脉尽数解开,与她双手掌心相抵,将浩然真气滔滔传入到她体内。她气海之内依旧空空荡荡,殊无真气,

    十二经脉中那九九极乐丹所衍化的邪热之气仿佛被冰寒所镇,大大微弱;但余丝缭绕,缓缓游走,驱之不散。

    再一留神,却令拓拔野大为惊诧。在她奇经八脉之中竟然隐隐蕴藏着极为强沛的真气,只是奇经八脉似乎被什么妖术或是奇毒所制,宛如瘫痪一般;其中真气各自沉淀散落,始终不得凝合。这等情形诡异之极,见所未见。

    拓拔野心下惊疑,猜想多半又是那九毒童子与西海鹿女使出什么卑劣方法所为。当下运气疏导,想要将她奇经八脉中的真气引入丹田之内,岂料那些真气被他所激,立即涣散迸飞,始终不能汇集输流。一时之间,也莫能奈何。

    过了片刻,姑射仙子低吟一声,徐徐睁开双眼。拓拔野大喜过望,叫道:“仙女……”突然脸上滚烫,“姐姐”二字竟叫不出口。屏息凝视,心跳如狂,忖道:“不知她还认不认得我?”掌心满是汗水,极是紧张。

    姑射仙子目光迷离,徐徐移转,妙目凝视在拓拔野的脸上,双靥红霞在火光映衬下赤红欲流,蓦地嫣然一笑。那笑容清丽之中又带着说不出的妖媚之意,拓拔野不由得目眩心迷,意夺神摇。心下一凛,蓦地想起烛鼓之所言,知道她体内春毒果然尚未消除,神智依旧混沌不清。

    姑射仙子素手闪电般拽住拓拔野衣领,蓦地将他拉扯伏低,嘤咛一声,经咬在了他的唇上。拓拔野“啊”的一声,烧灼刺痛,她低声呻吟,丁香温柔卷扫,轻吮伤口。

    拓拔野酥麻难耐,热血登沸,知她情热如火,不敢缠绵,强自收敛心神,奋力抬起头来,低声道:“仙女姐姐,对不住了!”手掌轻拍,不得已又将她经脉重新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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