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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冰心玉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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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冰心玉壶

    “砰”的一声闷响,烛鼓之低吼一声,平空飞起,倒撞在象牙床上,登时将象牙床撞得粉碎。他周身经脉被封,动弹不得,被拓拔野这般猛击,险些连五脏六腑都迸碎开来,面色青紫,险些晕厥。

    但他素来凶悍跋扈,竟不服软,喘气恶狠狠道:“小子……老子非揭你的皮,抽你的筋……”话音未落,又被拓拔野当腹一脚踢得说不出话来。

    拓拔野微笑道:“解药呢?”烛鼓之头上青筋爆起,犄角涨大了近寸,碧眼凶光闪动,哈哈狂笑道:“你迷倒了姑射仙子,却来向我讨解药,真是笑话……”拓拔野二话不说,青光一闪,将他右手小指闪电斩落。

    鲜血激射。烛鼓之惨叫一声,惊疑、狂怒、恐惧、不可置信地盯着拓拔野。他仗着自己是烛龙之子,素来跋扈凶狂,横行霸道,从没人敢假以颜色,更莫说赐以皮肉之苦了。孰料这陌生少年胆大若此,竟敢残伤他的肢体!

    拓拔野性子温和,颇为心软仁慈,若在平素,他断断不会下此辣手。但他奉姑射仙子为不可亵渎之神明,爱慕膜拜,眼见烛鼓之等人竟用如此卑劣之法妄图污其清白,早已怒不可遏;又听闻这烛鼓之乃是老贼烛龙之子,更加鄙夷厌憎。新恨旧怒一齐涌上心头,哪里还有手下留情之理?

    拓拔野扬眉笑道:“我的耐心可没这般好。你的指头也没这么多罢?”烛鼓之剧痛攻心,汗珠涔涔滚落,咬牙狞声道:“小子,你斩我一根手指,我就斩你一只手臂……啊!”惨叫声中,又被拓拔野剁去一根无名指。

    拓拔野笑道:“哎哟,我只有两只手臂,岂不是大大吃亏?是了,只需将你十指尽数剁了,你又能拿什么来砍我手臂?”断剑在烛鼓之右手中指上稍稍比画,微笑道:“解药呢?”

    烛鼓之痛得几欲晕去,狂吼道:“操你奶奶的乌龟海胆!没解药!”拓拔野剑光一闪,又将他中指齐根斩落。鲜血喷射,白牦牛地毯上尽是斑斑红点,宛如雪地寒梅。

    不想那烛鼓之虽然卑劣淫邪,却极是倔强傲慢,被砍去三根手指,犹自大骂不绝,倒令拓拔野颇为诧异,心下不由起了些微佩服之意,也不愿继续折辱毫无反抗之力之人,便想带着姑射仙子离开。但低头望见她双颊似火,眼波如醉,心下一凛:“事关仙女姐姐清誉,决计不能对这淫魔留情。”当下剑锋一转,在他胯间摇摆比画,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手指太多,所以毫不吝惜么?那我将这孽根剁了如何?”

    烛鼓之面色大变,连汗水也仿佛瞬间凝结。森寒剑气迫在两腿之间,一股冷冷杀气直贯脑顶。他知道这少年虽然满脸亲切微笑,但下手却极是狠辣,言出必践。关系子孙大事、快乐之源,任他凶狂倔强,也不由惧意横生。

    拓拔野微笑道:“解药呢?”断剑一送,立时将他裤裆撕裂。烛鼓之大骇,登时崩溃,叫道:“没解药!西海鹿女的‘九九极乐丹’无药可解!”拓拔野厉声喝道:“无药可解?天下哪有不解之药!”剑锋一撩,“哧”的一声,烛鼓之腿上血丝横流。

    烛鼓之惊惧欲狂,大吼道:“只有男女交合,才能清除春毒!否则二十四时辰之后,必定经脉寸断、热血迸爆而死!”

    拓拔野见他惊怖恐惧,满头大汗,知道他此时必不敢说谎。心下失望,怒意登生,喝道:“畜生!”一脚飞踢在他下颌上。烛鼓之闷哼一声,险些将自己舌头咬断,直板板冲天飞起,撞在洞顶,鲜血四溅,重重摔落在地,昏迷不醒。

    拓拔野怀抱姑射仙子,提剑而立,心中茫然,忖道:“难道当真要以交合之法,才能解救仙女姐姐么?”心中狂跳,面红耳赤。看见姑射仙子玉臂上鲜红的守宫砂,大转羞惭,又想:“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在胡思乱想什么?仙女姐姐乃是木族圣女,冰清玉洁之躯,断断不可玷辱。倘若我做出此事,与这淫魔又有什么区别?”旋即又想:“但若不如此,岂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仙女姐姐登仙化羽?”心下混乱,踌躇不决。

    当是时,突听背后“嗤”的一声轻响,两道凌厉杀气闪电冲来!

    拓拔野此时心乱如麻,丝毫没有防备,体内真气被杀意所激,蓦地破体而出,倏地化为碧翠光弧,绕体飞舞。却听“嗤嗤”连声,似有无数锐气破入护体真气之中。

    拓拔野大吃一惊,紧抱姑射仙子拔身前冲,断剑急电般回身飞舞。但为时晚矣,背心微痛,酥麻难当,似是瞬息之间中了数十剧毒暗器。心下大骇,大喝一声,念力积聚,定海神珠霍霍飞舞,真气四冲。

    “嗖嗖”之声大作,无数黑芒被激得缤纷乱舞,急速没入四壁之中。刺入背部的数十毒器也被瞬间激弹射出。

    只听一个女子脆笑道:“哎呀,好俊的小子,好俊的身手。”又一个尖利的声音冷笑道:“俊个屁!中了我‘寒蛛冰涎’,不消半个时辰就变成毛茸茸的黑蜘蛛了。”赫然竟是先前洞外的西海鹿女与那什么童子。

    拓拔野大惊,不知这二人从何处进入。旋身落定,凝神望去,只见三丈开外,一男一女并肩而立。那女子黑发似漆,身材高挑,雪白丰腴。笑吟吟的桃形俏脸上,彩眉弯弯,媚眼如丝,春意盎然。身着鹿皮大衣,衣襟半启,露出高耸的雪球。脚蹬鹿皮长靴,莹白的大腿上纹绣了一朵海棠,娇艳夺目。腰间悬挂了一只小巧的鹿皮鼓,右手上横持鹿角七星管,当是大荒十大妖女之一的西海鹿女。

    那男子乃是一个身高不过五尺的侏儒,眉清目秀,微有鸡胸驼背,仿佛一个稚嫩童子。但眼神凶狠凌厉,满脸暴戾神色。右手正撑着一柄九色丝绸伞,急速旋转。两人浑身上下,逸散出凶厉怪异的真气,抢占先机,气势凌人。

    “寒蛛冰涎?”拓拔野心中一凛,突然想起《百草注》上曾提到此毒,乃西海寒蛛的剧毒冰涎,一旦见血,中毒者立即昏厥不醒,半个时辰之内皮黑肉烂,长出无数黑毛,犹如蜘蛛一般,长则一日,短则两个时辰,必定殒命。惟有以棘丝草混合南海朵萨叠花,吞服外敷方能解之。

    拓拔野心中微起惧意,念力四扫,但除了背部微有酥麻刺痛之外,别无他感。惊诧疑惑,那寒蛛冰涎一旦入体,浑身瘙痒剧痛,绝不会殊无感觉。难道这侏儒是在恫吓自己么?

    西海鹿女眯起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拓拔野,啧啧有声,媚声道:“这般俊俏的小子,若是真成了黑蜘蛛那就可惜啦。”

    拓拔野哈哈笑道:“就这么几根黄蜂似的小针,一丁点寒蛛冰涎,也能奈何我么?”思绪飞转,寻思如何乘隙冲出,再以真气迫出奇毒。

    侏儒冷笑道:“臭小子不知死活。你当我九毒童子的逍遥伞是挡雨遮阳的么?他奶奶的,中了我四十八种奇毒,还敢口放狂言。”

    拓拔野心中又是一凛,九毒童子?这名字倒象是在哪里听过一般。是了,似乎也是西海九真之一,乃是西荒第一用毒高手。因豢养西海寒蛛、极冻银蛇、千足蜈蚣、五彩虫、镣甲蚨、珊瑚蝎子、杀鲸蜂、西海毒蚊、泪粉蛾九种西荒至毒恶虫,提其毒,制百药,故称九毒童子。其手中逍遥伞中更藏匿了万千毒器,杀人于无形之中。

    拓拔野心中寒意更盛,但念力四扫,始终没有发现体内有何异状,惊疑不定,忖道:“怪了,难道他的奇毒如此特异,中毒之后也察辨不出么?”

    九毒童子见他眼中闪过困惑惊异之色,尖声冷笑道:“臭小子毒已攻心,逼不出来了。我数三声,你必倒地!”逍遥伞手中飞转,森然道:“一——二——三!”

    话音未落,拓拔野面色果然聚变青紫,大叫一声,仰身跌倒,抽搐不已。银光飞闪,数十道寒蛛冰丝从逍遥伞中离心飞舞,将拓拔野连同姑射仙子紧紧缠住。

    九毒童子尖声笑道:“他奶奶的,都说拓拔小子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想不到阴差阳错,竟让咱俩抓住了。”极是得意。

    西海鹿女腰肢扭摆,到拓拔野身前,俯身下望。彩眉一挑,笑吟吟道:“小哥儿,姐姐真想好好疼疼你哩,可惜你砍了七郎三根手指,眼下便是神仙也保你不住啦。”

    侏儒尖声怒道:“骚婆娘,罗里罗嗦什么?还不去救醒七郎?”西海鹿女依依不舍地瞟了拓拔野一眼,走到烛鼓之身旁,柔荑推搡,将他经脉解开,腻声道:“七郎,七郎,你没事罢?”吃吃笑道:“我们昨日偷偷掘了这甬道,想看看你和姑射仙子颠銮倒凤的模样,想不到竟派上了大用场,抓住了这小子。”

    原来拓拔野无意间由山顶冲落这山洞的甬道,竟是西海鹿女与九毒童子为了偷窥烛鼓之迷奸姑射仙子而挖掘出的密道。适才两人等到烛鼓之进入洞内之后,立即赶往山顶,沿洞滑下,想要窥视春光,不料却恰好瞧见拓拔野制住烛鼓之的场景。当下乘着拓拔野背对甬道,怔怔出神之机,齐齐出手,以逍遥伞和鹿角七星管发出诸多毒器,暗算成功。

    烛鼓之大吼一声,猛地跳将起来,喝道:“操你奶奶的乌龟海胆!老子剁了你!”他被拓拔野这番折辱,狂怒已极,身形电冲,左手一闪,挥舞弯刀朝着拓拔野怒斩而下。

    突然青光爆舞,蛛丝飞扬,拓拔野哈哈大笑,一跃而起。“轰啷”的一声巨响,烛鼓之大吼一声,高高飞起,再次撞在洞顶坚壁,喷出一大口鲜血,手中弯刀骤然断为两半。

    原来拓拔野故意装做毒发倒地,等到烛鼓之毫无戒备,欺身进入时,猛地以断剑斩断寒蛛丝,闪电反击,登时将烛鼓之打成重伤。一击得手,大笑声中,气如潮汐,断剑似电,滔滔不绝朝着烛鼓之疾攻而去。

    西海鹿女与九毒童子大吃一惊,蓦地抢身冲上,鹿角七星管呜呜激响,逍遥伞旋起绚丽金光,万千毒芒密雨激射。拓拔野一声清啸,剑气如惊涛狂雷,碧光纵横迸爆,山洞内碎石四射飞舞。

    “轰”的一声,三人齐齐后退。烛鼓之惨叫一声,跌落在地。九毒童子二人发出的毒针暗器被拓拔野断剑气芒格挡,纷纷反弹,不少竟射入烛鼓之体内。

    拓拔野哈哈大笑道:“你们连烛龙之子也敢谋弑,敢情是不想活了!”九毒童子、西海鹿女又惊又怒,倘若烛鼓之当真因此而死,他们确实罪责难逃。

    突然“蓬”的一声巨响,山洞石门崩炸开来,平空一声惊雷爆吼。拓拔野只觉身后狂风卷舞,万钧之力当头压下!

    山风鼓舞,满殿灯火摇曳。

    女丑黑衣飘飞,铃铛脆响,纤指笔直地指向蚩尤,冷冷道:“就是他!来自东方的不速之客!”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纷纷失声低呼。

    满殿愕然,惟有蚩尤怔怔凝望女戚,兀自皱眉苦想,浑然不觉。突见众人目光突然齐齐集聚在自己身上,这才惧然惊醒,不知发生何事。正自诧异,又听女丑高声道:“今夜,我看见天镜湖水沸腾了,湖面的巨大涟漪便是他的脸容。这是寒荒大神的预示,这两个来自东方的男子,将为我们寒荒带来最为可怕的灾难!我以寒荒大神的名义,将他们赶出寒荒八族的疆域!越快越好!”

    满殿骚然,众人惊怖低语,有人叫道:“将他赶出去!赶出寒荒国!”登时又有十几人附和,此起彼落。

    蚩尤闻言大怒,便想拍案而起。拔祀汉连忙将他拉住,低声道:“蚩尤兄弟,对神女万万不可无礼!”

    蚩尤强行忍住,嘿然不语,仰头痛饮坛中美酒。其实对于去留他丝毫不在意,只是听那女丑大放厥词,无中生有,方才震怒难抑。大怒之下,倒忘了与那女戚似曾相识之事,也没有瞧见女戚笑吟吟地望着他的奇怪眼波。

    芙丽叶公主盈盈起身,淡然道:“女丑神女,倘若楚芙丽叶没有记错,去年三月十五,沸腾的天镜湖水中也出现了某人的脸容罢?”女丑冷艳的脸上微微变色,冷冷道:“不错。那是来自昆仑的白长老。”

    芙丽叶公主道:“白长老当日为我们八族带来了诸多荣誉和财富,可是我们的贵客呢。”女丑勉强道:“不错。”

    芙丽叶公主点头道:“既然两次情形相同,女丑神女又怎能断定此次蚩尤公子会带来极大的灾难呢?”

    众人讶然低语,微微点头。女丑冷冷道:“公主殿下,是在质疑女丑的通神巫念么?”芙丽叶公主摇头道:“楚芙丽叶怎敢对神女有不敬之心?只是蚩尤公子一行在众兽山中救出楚芙丽叶与九百童女,于我寒荒八族皆有大恩。倘若我寒荒国不予答谢,反倒将其贸然驱逐出境,岂不是让天下英雄耻笑我寒荒国忘恩负义么?”

    寒荒八族素重信义,知恩图报,听芙丽叶公主这般说,无不凛然,徐徐点头。

    女丑凤眼中闪过恼怒的神色,冷冷道:“如此说来,公主殿下倒宁愿触怒寒荒大神了?”芙丽叶公主淡然一笑道:“楚芙丽叶岂敢?只是希望以贵宾之礼招待蚩尤公子一行,三日之后再将他们恭送出境。”

    众人心下均觉此乃两全其美之良策,纷纷颔首。只有一个高瘦老者摇头道:“公主殿下此言差矣,蚩尤公子虽对我八族有大恩,但事关寒荒大神之喜怒,岂能因小失大?”

    这老者乃是八族长老会中的三大长老之一倪岱,极有威望,平素缄默少言,但每出一言必定为人所重。众人原已倾向芙丽叶公主所言,听他这般说,又有些摇摆不定。

    蚩尤心下早已不耐,哈哈狂笑,昂然起身道:“芙丽叶公主,多谢盛情款待。蚩尤不过路经此地,可没打算在这里赖着不走。既然有许多不便,等我兄弟回来之后,即刻告辞。”

    被他这般一说,殿中众人反倒颇感羞惭,纷纷出声挽留。楚宗书叹道:“蚩尤少侠,这可真是对不住了。近来寒荒怪事迭迭,大神时有震怒之象。祭祀在即,我们不敢有大意之处。不如明日起,请诸位稍稍退避,等到祭祀大典之后,寡人焚香扫榻,恭迎大驾……”

    话音未落,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满殿灯火尽数熄灭,漆黑之中“乒乓”乱响,石案倾倒,酒肉淋漓。酒爵樽彝、鬲甗簋盨叮当乱撞,四下横飞。众人惊叫迭声,乱作一团。

    殿外天昏地暗,妖云滚滚飞舞,阴风怒号。尖叫声中,有人颤声叫道:“你们听见了么?那……那是什么声音?”众人一凛,凝神倾听,隐隐听见呼啸的风声中传来崩雷似的怪异声响,越来越近。

    蚩尤心中突然升起强烈的不祥之感,满殿寂然,鸦雀无声,众人遍体侵寒。

    突听殿外哨兵尖声惊叫:“怪兽!好多怪兽朝这飞来了!”殿内殿外登时如沸鼎油锅般炸将开来,一片骚然。连日来,常有成千妖兽围袭寒荒城,杀人吸髓,掳掠童女,寒荒城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是以听说又是怪兽来袭,无不张皇变色变色。

    有人大叫道:“侍卫队!侍卫队快来护驾!”火炬闪耀,殿外数百军士持戈潮水似的涌入。

    蚩尤突然想起纤纤还在崖边,心下大惊,蓦地跳将起来,闪电般朝外掠去。拔祀汉与天箭也随之奔出。

    狂风呼啸,沙石枝叶扑面而来,夹带着冰冷的雨点以及浓重的腥臭之气。人流汹涌,崖上众人惊叫踉跄着朝殿中奔去。

    蚩尤凝神四顾,黑云汹汹压顶,群山之间夜雾苍茫,依稀可以看见纤纤俏立在崖石上,紫衣翻飞鼓舞。黑涯在她身侧,呆呆地站立着,仿佛泥塑一般。蚩尤心中一宽,飞奔上前,叫道:“纤纤!快回来!”

    纤纤听若罔闻,娇躯在狂风中摇摆如弱柳浮萍,仿佛随时要掉落山崖一般。蚩尤大急,闪电般冲去。拔祀汉叫道:“黑涯,快将纤纤姑娘拉回来!”黑涯身体摆了摆,突然笔直倒地,咽喉鲜血汩汩,手足抽搐,苍白的脸上满是狂怒苦痛的神情。

    众人大吃一惊,却听一声凄厉狞恶的尖啼,一道红影从山崖下冲天飞起,腥风鼓舞,纤纤随之拔地飘摇飞去!

    蚩尤青光眼瞧得分明,那红影竟是一只巨大的血红蝙蝠,双爪拎着纤纤,横空怒舞。蚩尤惊怒交集,便欲冲天追去,但见黑涯命在旦夕,连忙疾冲上前,默念“春叶诀”,将他咽喉伤口封住。

    黑涯口中“赫赫”作响,瞪大眼睛,费尽力气,含糊道:“他爷爷的……是血蝙蝠……蚩尤兄弟,对不住……”话音未落,已自昏迷。

    蚩尤拔身而起,目中闪过狂怒凶厉的光芒,吼道:“妖孽敢耳!”苗刀电舞,红光爆闪,七只太阳乌怒啼振翅,轰然破空。蚩尤御风冲天,稳稳地翻身坐在太阳乌背上,朝着那血蝙蝠闪电追去,刹那间便冲入滚滚黑云之中。

    崖上众人惊骇莫名,纷纷拜倒,颤声叫道:“血蝙蝠!血蝙蝠苏醒啦!”血蝙蝠乃是传说中的寒荒七兽之一,被寒荒八族奉为族中圣兽。生性凶厉,极具魔力,以吸食人畜之鲜血脑髓为生,传闻其牙中含有邪魔妖毒,为其吸血者,必定蜕变为嗜血妖魔,任其驱使。昔年西荒群雄费尽周折,付出惨重代价方才将这妖兽射杀在雪山顶颠,并将其元神封印入众兽山。

    近来寒荒怪事连连,多有人畜惨死,状如被血蝙蝠等凶兽所杀。四处纷纷流传盖因金族暴虐统治,寒荒大神极为震怒,故而解开寒荒七兽封印,引领八族举义。不久之前,许多人皆声称见着血蝙蝠、寒荒梼杌等传说凶兽,谣言更越传越烈,举国惶惶。今日,众人亲眼目睹血蝙蝠现身南峰,心中恐惧骇异可想而知。

    混乱中,女丑尖声叫道:“看罢!血蝙蝠抓走了那来自东方的妖女!这是寒荒大神的旨意!” 众人心中无不凛然。

    当是时,千山万壑迷雾之中响起震耳欲聋的狂吼声,如惊涛狂浪般四面八方冲击围涌,不知有多少凶禽飞兽汹汹而来!寒荒城众峰警钟长鸣,诸峰哨楼上的三昧真火接连燃起,在茫茫夜雾中闪闪跳跃,凄迷而诡异。众人惊骇难抑,奔走推搡,乱作一团。

    一人大声叫道:“凶兽离南峰尚有数里,大家不要慌乱,快随着高将军从后殿甬道下山!”声音镇定自如,正是那倪长老。众人稍稍安定,在众寒荒卫士的疏散下,朝着大殿之后涌去。

    南峰大殿坐落山腰,倚山临渊,大殿之后便是巍巍险峰。殿后山崖有一甬道,直通山腹,迤俪而下,可至山脚。

    山腹中又凿有极大的厅堂密室,亦可用于躲藏避难。平素这甬道并不经常开启使用,此时形势危急,正好派上用场。

    拔祀汉与天箭抱起黑涯,对望一眼,也跟着人群朝殿后奔去。毕竟黑涯受伤甚重,保护其安全乃是现下最为紧要之事。

    黑云澎湃,层叠压下。夜雾凄凄,茫茫缭绕。

    人潮汹涌,那高将军率领数十名卫士狂奔在前,拥簇着楚宗书父女、两大神女、少昊、江疑、英招以及众长老、贵族匆匆忙忙朝甬道入口奔去。绝壁峭平如斧削,纵横两丈的玄冰铁门紧紧闭拢,三道混金铜大锁巍然不动。高将军抢身上前,掏出巨钥开启,手指颤抖,半晌方才一一打开。

    狂风怒吼,沙石飞舞,滔滔黑云在头顶奔腾滚卷。万兽咆哮声如惊雷,如海啸,如山崩,越来越近,惊天裂地。大殿似乎被震得簌簌发抖,几块巨大的铜石瓦突然迸裂。

    拔祀汉抬头望去,黑茫茫一片,丝毫不见蚩尤与太阳乌身影,心中焦虑,心道:“难道蚩尤兄弟已经遭了那妖兽的毒手么?”心中寒意凛然。

    高将军喝道:“开门!”十个卫士齐声大喝,涨红了脸,将那厚重的玄冰铁门徐徐拉开。

    “嗷呜!”突听一声凶暴狂吼,众人耳中嗡然,险些晕倒。“砰”的一声巨响,玄冰铁门轰然震开,那十个卫士凄声惨叫,冲天飞起。白光爆闪,一股腥臭狂风从那绝壁甬道之中呼啸而出!

    高将军长刀还未拔出,只觉银光怒舞,眼前一花,突然脑顶热辣辣地生疼,“喀嚓”一声轻响,腥热的脑浆混着鲜血迸飞四溅。从头到腰,半身被击得模糊粉碎,哼也未哼,便已倒地身亡。

    众人惊呼声中,又有五六个卫士悲呼抛飞,瞬间殒命。那白光风雷电舞,咆哮疾扑,朝着楚宗书凌空冲去!

    众人大惊,叫道:“护驾!护驾!”数十名卫士长戈尖矛交错纷刺,将楚宗书父女团团护住。

    “轰”的一声巨响,一道银光如雷霆霹雳,当空怒扫。众卫士惨叫迭声,断戈四舞,血肉横飞,登时崩溃四散。

    那道白光在半空发出撕裂人心的恐怖怪吼,卷起银光旋风,朝着楚宗书径直扑下。

    突听“嗖”的一声,一枝铜杆铁箭破空电舞,直没白光之中!血珠飞溅,那道白光发出凄厉的吼声,在空中稍稍一滞,蓦地舞动银光,朝着楚宗书轰然扫落。劲风如刀,楚宗书登时仰面摔倒。

    芙丽叶公主花容失色,叫道:“父王!”猛地扑在他的身上,以自己赢弱娇躯阻挡。众人大惊失声。

    天箭低叱一声,霹雳弦惊,又是连珠三箭怒射而去。那道白光愤怒咆哮,眩光迸爆,三枝长箭登时凌空断裂。

    在他连珠箭干扰下,那怪物身形微微扭转,银光有所偏差,轰然击打在楚宗书身侧。“蓬”的一声,棱石迸飞,地上竟裂了一个三尺多宽,一丈余深的裂隙!

    “吃”的一声,芙丽叶公主被那银光真气扫及,背上衣服寸寸撕裂,雪白的脊背上登时现出十数道紫红色的淤痕,低吟一声,昏迷不醒。

    那道白光狂声怒吼,在楚宗书身旁昂然落定。众人凝神望去,无不惨然变色,纷纷怖声惊呼,连滚带爬,踉跄后退。十几个胆小的,竟连腿脚也挪动不得,面色惨白,簌簌发抖,尿水淋漓而下。

    英招与江疑低咦一声,大为惊诧,架住烂醉如泥的少昊,急速后退,与女丑、女戚以及诸多贵族一起,退缩到层层卫士组成的人墙之后。

    那道白光赫然竟是一只三丈余高、四丈多长的人面虎身的怪兽!灰睛凶光爆放,巨口血盆,刀牙森森,两支上獠牙长达一丈六尺,银毛黑纹,长毛拖曳在地,两丈余长的银毛长尾如钢鞭直立。

    那妖兽左侧肋上插了一枝长箭,鲜血滴落。虎爪轻轻刨地,喉中发出低沉的嘶吼声,周身上下,蓄劲待发。一股凶厉恐怖的妖气如那黑云浓雾一般,压迫在众人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拔祀汉与天箭心跳瞬间停止,倒抽了一口凉气,仿佛突然掉入深不见底的冰窖。这妖兽竟是寒荒七兽中极为暴戾可怖的寒荒梼杌!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南峰上竟先后出现了寒荒七兽中的两大凶兽!而这寒荒梼杌竟从封闭的甬道中突然奔袭而出。难道此前的一切传闻都是真的么?寒荒大神果然已经震怒了吗?

    众人心中都说不出的惊疑害怕。女丑站在人群之中,冷艳的脸上殊无表情,红唇翕动,默默念诵着咒语。

    众卫士远远地围成一圈,惊惶恐惧,手中戈矛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眼睁睁望着妖兽昂然站在昏迷的楚宗书父女身侧,此起彼伏地大声呼喝着,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寒荒梼杌灰睛冷冷地盯着拔祀汉与天箭,口涎丝丝滴落,突然怒目圆睁,狂声咆哮,周身闪起一道耀眼的银光。众卫士肝胆欲裂,情不自禁地朝后退去。

    拔祀汉与天箭心中惊惧,身形却巍然不动,冷冷地瞪着那妖兽,掌心汗水淋漓。那妖兽眯起灰眼,突然又是一声惊雷似的狂吼,六七个卫士魂飞魄散,再也抵受不住,大叫着回身便跑。

    天箭眉尖一蹙,突然拧身弯弓,“嗖嗖”连响,箭如流星,立时将那奔逃的六七个卫士瞬间射杀。拔祀汉厉声怒喝道:“寒荒男儿,岂有这等胆小怕死,不忠不义的懦夫!”

    数百个卫士齐齐一震,脸上都闪过羞惭的神色。寒荒诸长老、贵族也不禁微感尴尬羞赧。想不到如此紧要关头,敢与妖兽对峙、解救国主的,竟是今日方甫到来的乡下小子。一时之间,众人对这清俊高大的虎衣男子与那瘦削缄默的豹衣少年都不由起了敬佩之意。

    拔祀汉从背上缓缓拔出那两柄玄冰铁长刀,大声喝道:“各位寒荒兄弟,今日正是我们为寒荒八族尽忠之时,一起同心协力,救出国主、公主,将这妖兽杀了!”纵声高歌,在天箭的连珠飞箭掩护之下,率先朝那妖兽扑去。

    拔祀汉的歌声悲壮苍凉,高亢激越,正是寒荒八族的共同战歌,众卫士听得热血如沸,刹那间豪情激涌,将生死置之脑后,齐声高歌,潮水似的朝妖兽汹涌冲去。

    寒荒中人性情多勇烈,极是剽悍。之所以对这些妖兽如此畏惧,乃是敬畏寒荒大神之故,隐隐之中觉得,这些妖兽既是由寒荒大神解印复活,倘若冒犯,则就是逆抗寒荒大神,万死不足赎之。

    如此一来,心中已自胆怯,再见到妖兽凶威凛厉,更加惊惧难抑,是以不战而溃。但此刻目睹拔祀汉与天箭英勇无畏,一至如斯,心中羞惭之下,纷纷激起豪勇本性,决意殊死战斗,不辱寒荒男儿的声名。

    寒荒梼杌大怒狂吼,长尾横扫,银光爆舞,登时将六七个卫士拦腰打断。众卫士怒吼着汹涌围上,前赴后继地挥斫刺砍。

    长戈利矛闪电交错,被那妖兽迸放的白光一震,纷纷断裂激射,反弹没入诸多卫士的体内,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拔祀汉数次三番被那妖兽震退,眼见妖兽拧身错步,刹那间无法回转,大喝一声,乘隙冲到,玄冰铁刀朝着妖兽侧腹双双怒斩而下。刀光如电,气势万钧。他臂力惊人,这两刀威猛霸冽之极,全力而击,志在必得。

    妖兽突然扭头,怒吼若狂。气浪爆舞,拔祀汉脑中轰然一响,当胸仿佛被巨棰猛击,剧痛如狂,蓦地大喝一声,退也不退,硬生生怒斩而下。

    “轰!”妖兽遍体绽爆耀目银光,拔祀汉大叫一声,被震得冲天而起,手中双刀挥洒两道血线。众人见那妖兽竟被拔祀汉所伤,无不大喜。

    拔祀汉重重摔落在人群中,接连喷出两口鲜血,强忍断肠剧痛,跳将起来,哈哈大笑道:“原来这畜生也不过如此!”

    众卫士齐声欢呼,士气大振。高将军被妖兽瞬息所杀,军中无首,不免乱作一团,但此时见拔祀汉如此神勇,都不自禁地将他视为长官一般。在他率领下高歌猛进,层叠进攻。

    妖兽暴怒已极,跳跃嘶吼,蓦一甩头,獠牙如刀,瞬间将数人咬为两段。虎爪横拍,钢尾卷舞,在人群中如狂风闪电,恣意肆虐。众卫士接连不断地被妖兽撕裂咬杀,四下抛飞。惨叫悲呼之声不绝于耳,那高亢激昂的战歌声越来越响,异常雄浑悲壮。

    拔祀汉颇有大将之才,自小带着村中少年猎杀寒荒猛兽,极有狩猎经验。今日这凶兽虽然远非寻常猛兽可以比拟,但方法却是大同小异。眼见妖兽凶厉,己方伤亡惨重,寻思道:“眼下当务之急乃是从这妖兽旁侧救出楚宗书父女,不必与之缠斗。”当下指挥若定,围而不攻,激怒妖兽徐徐朝南侧转移。

    当那妖兽距离楚宗书有两丈距离时,拔祀汉一声大喝,北侧众兵立时围涌而上,架起楚宗书与芙丽叶公主朝后奔退。

    岂料那妖兽竟似脑后长了眼睛,突然回身闪电奔跃,狂雷怒吼,一道眩目的白光气浪从它巨口中喷爆而出。众卫士惨叫声中,脸容仿佛被重锤砸碎,蓦然扭曲碎裂,鲜血激射,四下抛飞。

    楚宗书身在半空,被那气浪扫中,登时“仆”地一声闷响,冲天飞起,喷出一大口鲜血,软绵绵地摔落,恰巧撞在一杆断戈上,“吃”的一声,戈尖直没腹中,身体抽动了刹那,再也没有动弹。

    众人尽数惊呆,半晌才发出惊怒的吼声,蜂涌而上。江疑、英招大吃一惊,身在异地,他们第一要职乃是保护少昊,不敢丝毫大意;是以虽目睹楚宗书危急,亦不敢贸然上前援手。眼见众兵即将救离楚宗书,正自暗暗松了口气,岂料奇变陡生,猝不及防,他们再想出手相救已丝毫来不及了。心中大凛,倘若在此非常之时,楚宗书暴毙身亡,只怕寒荒国不消三日便会陷于大乱!

    此时大风呼卷,木石横飞,南峰上空阴云惨雾,鬼哭狼嚎,那震天怒吼之声铺天盖地,万千凶禽飞兽似乎近在咫尺。

    寒荒诸贵族面面相觑,惊惶失措。

    忽听南峰西侧陡斜的栈道上,传来整齐划一的呼喝声,千余名卫士在数位将领的率领下由山下赶来。与此同时,周围数峰之上,也各有数百精兵经由山峰之间的飞索悬车,穿透茫茫迷雾汇集而来。

    那寒荒梼杌银尾飞卷,光芒迸爆,众卫士断头折腰,歪斜倾倒,丝毫近身不得。妖兽灰睛凶光如电,蓦地昂首咆哮,獠牙如长刀森然夺目,巨大虎爪高高抬起,朝着楚宗书猛击而下!

    众卫士失声惊叫,想要拼死相救却已不及。天箭的连珠飞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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