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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此情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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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着这香气,立时清醒过来。只觉那芬芳之气醇厚浓郁,直冲脑顶。众目睽睽之下,真珠红着脸,轻轻地吐出一颗一寸大小,浑圆透明的珠子。那珠子宛如水晶,呈淡绿色,但中心竟有一尾小小的人鱼在自由自在地遨游,微小的气泡迭串冒起。从不同的角度望去,那珠子、水泡、小人鱼都变幻出各种绚丽的光泽。众人瞧得目瞪口呆,成猴子张大了嘴,半晌才道:“他奶奶的,天下竟有我没见过的宝物。”纤纤喜道:“这里面的小人鱼又是谁?当真有趣。”

    真珠低声道:“那人鱼便是我。”众人大奇,定睛凝望,那小人鱼果然与真珠分毫不差。人鱼姥姥道:“无邪鲛珠除了可以辟邪、驱毒、调养真气之外,还有一个最为奇异的功能,便是辨析真我,在任何困惑面前永不迷失。”

    她见群雄满脸茫然,又道:“鲛珠中的小人,乃是自己魂灵所聚。任何人只需将这鲛珠吞入肚中片刻,再吐出来时,便可以瞧见另外一个自己藏身于这鲛珠之中。这便是你最为倘诚的灵魂。倘若你有任何迷惑、难以抉择的问题,只需问他,他便会依照你内心给你最坦率而不加修饰的回答。”赤铜石点头道:“世间太多诱惑之事,有时人连自己内心真正需要什么都无法察觉。嘿嘿,年岁越大,便越是迷失自我。”他语中颇有沉重慨叹之意,似乎在暗指自己。

    纤纤格格笑道:“赤老爷子,既是如此,你不如把这鲛珠吞下去,再吐将出来,瞧瞧你最需要的是什么?”赤铜石哈哈笑道:“我怕我知道之后,多半会更加失落哪。”拓拔野微笑道:“如此说来,真珠,我可以问这鲛珠一个问题么?”言中颇有调侃之意,真珠大羞,连忙将鲛珠又咽了回去,情急之下,连脖颈也羞成了桃红色。众人哈哈大笑,只有纤纤面色大变,忍不住悄悄伸手,在背后狠狠地拧了一把拓拔野的手臂。拓拔野吃痛,微笑忍住,忖道:“这小丫头怎地还是这般小孩心态,非得众人眼光围着她转。倘若不是中心,便要吵闹。”他与纤纤朝夕相处,直如兄妹,仍是将她当成没有长大的孩子一般。对于纤纤时时的真情流露与眼下的吃醋,都并未深入寻思,只当作孩童脾性。蚩尤已渐渐从最初的对纤纤惊艳震撼中复苏过来,坐在她的身边,那幽香丝丝脉脉缭绕鼻息,心跳怦然,不敢转头看她。听人鱼姥姥说了半晌后,心中一动,皱眉道:“大荒五帝素来对大荒之外的国邦毫无兴趣,认为是化外之邦,夷蛮之地。水妖为何会大动干戈吞并东海各国呢?”众人都是一凛。

    成猴子道:“这有什么希奇?东海素来是瑰宝集中之地,单单龙宫,便不知道有多少希奇宝贝。他奶奶的,要是老子是黑帝,早就烂木疙瘩稀里哗啦抢个精光。还要东偷西窃,这般辛苦作甚?”

    群雄哄然笑骂不已。拓拔野脑中转得飞快,突然道:“是了,神帝死后,由谁即位?”

    众人一愣,赤铜石道:“神帝并非常设之位,只有五族长老会上公推出来的五族中威望最高的人才能担任。亦或是在五帝会盟时,击败五帝。但即便如此,也得声望隆重,令天下人心悦诚服才成。”

    拓拔野道:“下一届五族长老会何时召开。”

    赤铜石原就是族中长老,对此谙熟,屈指算道:“五族长老会每十年一次,但可由神帝随时召开。下一次当在后年六月。”拓拔野点头微笑道:“这就是了。烛老妖定是想做神帝。”众人闻言大凛,一片哗然。

    拓拔野道:“当日在荒原上逃亡时,科大侠曾经说过,烛老妖侵灭蜃楼城,乃是为了沽名钓誉,做五族出头人,谋求他日篡取神帝之位。果然不假。但今日看来,这不过是他的第一步棋而已。”群雄纷纷问其详。

    拓拔野道:“既然这神帝之位,只能在五族长老会上公推,他自然要想尽方法在此前出头露脸,成为五族共同利益的代表。他灭了蜃楼城,那是替五族出了口闷气。接着乘机据此地,大举攻灭东海各国,逼迫百夷朝拜,哈哈,那又是什么目的?”他故意卖了关子,目光炯炯地盯着蚩尤。蚩尤拍腿道:“是了!抬高自己的威望,凌驾五帝之上!”

    柳浪点头缓缓道:“当今大荒,黑帝闭关不出,青帝失踪,白帝执着神仙道,黄帝庸弱无能,赤帝也在闭关修炼。烛龙妖法武功,原本就称雄天下,倘若此时百夷朝拜,声望日隆,两年后的五族长老会非推他做神帝不可。”

    拓拔野嘿嘿笑道:“这就叫花花轿子人抬人,请不起家人请外人。”赤铜石嘿然道:“城主说的极是。常言说‘内圣外王’,烛老妖倒是反其道行之,‘外王内圣’,嘿嘿,厉害。”

    人鱼姥姥怒道:“为了你们大荒神帝之位,便要血洗东海么?”拓拔野道:“姥姥息怒。我们既然已经摸清他的如意算盘,那还能让他得逞么?这么多无辜性命,决计不能白白牺牲。”

    人鱼姥姥一顿拐杖道:“好!小子,凭你这句话,从今往后,鲛人国所有军民便听你调遣!”纤纤翻了个白眼,喃喃道:“一共便三十几人,调遣起来倒是方便的很。”拓拔野装做没有听见,笑道:“妙极!”起身大声道:“诸位兄弟,咱们汤谷军已经是出头露脸了,往后想要过太平日子也不成啦。”

    群雄叫道:“他奶奶的,老子等了四年就是今天啦。什么姥姥的太平日子,早过得清汤寡水了。”

    拓拔野笑道:“好极。打从今日起,咱们汤谷军便与水妖针尖对麦芒,处处对着干,决计不能让水妖的算盘打得叮当乱响!”

    群雄本就是诸多恶习的草莽,对这与人捣乱之事最是欢喜,当下狂笑着轰然应诺。蚩尤听得胸怀大畅,大笑道:“妙极妙极。烛老妖从今往后可没好日子过啦。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今日把水妖的十戈军打了个落花流水,瞧他们日后还敢不敢在东海横行无忌。”

    他心中期待复仇已有四年,今日一战酣畅淋漓,实是痛快已极。

    柳浪道:“这个……只怕不出七日,他们便要卷土重来。”

    赤铜石点头道:“水妖既已知道圣法师与城主还在人世,而且与我们汤谷重囚合流,必定要全力征讨。何况我们今日一战,已是大大羞辱了他们的脸颜,扰乱了烛老妖部署的全盘计划,岂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只怕是要大张旗鼓,倾力而出。”柳浪道:“从这里返回蜃楼城最快也需半月,倘若是飞鸟报信,则三日可到。蜃楼城至少还有两支水妖水师,若是立即出发,最快十八日后便可到达。”

    蚩尤见群雄面面相觑,都有忧虑之色,喝道:“来的正好,敢来八百,我就杀他一千!”

    拓拔野笑道:“正是。我们以逸待劳,又是正义之师,此战必胜。再说咱们还有十八日部署准备哪。到时非杀得水妖片甲不留,全变水鬼!”群雄哈哈大笑,纷纷叫道:“喝酒喝酒。”拓拔野笑道:“大伙儿别喝的太多,明日可是咱们纤纤圣女的典礼,总不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为她庆典吧?”

    群雄轰然称是。

    蚩尤的心突然咯噔一沉,蓦地想到大荒所有圣女,必须是处子之身,终身不得嫁娶。

    今日未见到纤纤之前,并未多想此节,只是想到既是独立之城,则必须有圣女,而汤谷中的女子不是凶霸的泼妇,便是妖娆的荡女,惟有纤纤才能胜任这圣洁之位。但见面之后,心神俱震,从未开启的少年情愫陡然如春藤缭绕,不能自已。倘若纤纤果真登上圣女之位,岂不是,岂不是……

    他猛然甩了一下头,心如刀绞,不敢再想下去。无意间瞧见辛九姑那又是忧伤又是迷茫的眼光,正怔怔的望着纤纤。辛九姑原是金族圣女西王母的侍女,对于圣女二字的含义,谁也没有她来得清晰。与纤纤朝夕相处四年,早已将她视如自己女儿一般。圣女乃是极为尊贵无上的职位,倘若纤纤能成为真正的圣女,那她比谁都要感到荣耀。

    但身为圣女必须清心寡欲,断绝情根,辛九姑原本就恨尽天下薄幸男子,以为男人无不如此,因此不觉得终身不嫁有何不妥之处。

    而她深悉纤纤之心,知她对拓拔野早已情根深种,还是孩童之际便魂牵梦萦,生死以系了。是以直到今日,她还未对纤纤说出身为圣女的紧要处。瞧着纤纤整晚目光都萦系于拓拔野身上,随着他的喜怒哀乐而一颦一笑,她的心中更为忧虑,极是矛盾。但她却没有瞧见,在这跳跃的篝火与柔和的月色中,还有一个少女的眼光,也从始到终,没有离开拓拔野片刻。篝火燃尽,海风微凉。群雄高歌着四下散去,纷纷回房休息。众人鱼也悄然朝海湾中的龙鲸游去。

    明月清辉,在海面上粼粼荡漾。望着姐妹们在冰凉的海水优美地摇曳,真珠轻轻的摸着尾上那银光闪烁的鱼鳞,心中的忧伤淡淡如这月色。

    她的鱼尾曲线柔美,素来为姐妹所艳羡,在诸多鲛人国少年人鱼的心中,更是不可触及的美梦。

    然而她今日却对这美丽的鱼尾充满了莫名的厌憎。尤其当她听到纤纤在拓拔野面前冷冷的说到“终究还是条鱼”时,眼泪几乎便要夺眶而出。那一刹那,她多么想拥有一双纤美的腿呵,哪怕是平凡的腿也好。回眸望去,海滩上早已空无一人。远处岛上,灯火辉煌,隐隐还能听见笑声与歌声。她突然觉得自己离那个世界是这般地遥远。轻轻地摇摆,潜入水中,让咸涩的海水冲去刹那之间涌出的泪珠,朝着那龙鲸款款游去。拓拔野扶着蚩尤跌跌撞撞地朝他的客房走去,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瞧你这般威风盖世,原来酒量也不过如此。”

    蚩尤适才想着纤纤之事,心中郁闷,与人接连碰杯,终于喝得烂醉。恍惚间听到拓拔野声音,咕哝几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过了片刻,已是鼾声大起。

    拓拔野将他背到屋中,往床上一抛,喃喃道:“本来还想和你小子聊个通宵,现在却要听你呼噜么?”他摇头微笑,忽然听到有人“当当”地敲着窗子,出门一看,却是纤纤。纤纤眼珠转动,眼眶内满是泪水,悲悲戚戚地望着拓拔野,突然“哇”的一声哭将起来。

    拓拔野连忙捂住她的嘴,四顾左右苦笑道:“小姐,深更半夜哭哭啼啼,倘若被人瞧见,还道是我欺负你呢。”

    纤纤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揽住,哽咽道:“你们全都欺负我!”

    拓拔野拍拍她的背笑道:“真是胡说八道。这岛上哪一个人吃了豹子胆,敢欺负纤纤圣女哪。”

    听见“圣女”二字,纤纤竟似突然悲从心来,号啕大哭。拓拔野连忙用肩膀挡住她的嘴,不断的轻拍她的背部抚慰。温言笑道:“又怎么啦?还是怪我没给你鲸珠么?”

    纤纤抬起头,眼泪汪汪地道:“我不做圣女!”拓拔野吓了一跳,笑道:“这倒奇了,从前你不是欢天喜地地叫嚷着要做圣女么?怎地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纤纤怒道:“那是叫你们给骗了!从前你可没告诉我,说圣女不许……不许嫁人!”说到最后四字,双颊禁不住泛起红晕。

    拓拔野虽然知道五族之规,但生性自由散漫,对于此节也从未曾留意,听她这般一说,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凛。脑中飞转,适才纤纤随着九姑一道走,难道是九姑告诉她的么?口中却仍是笑道:“敢情纤纤想嫁人了么?”

    纤纤“扑哧”一声,破涕为笑道:“你才想嫁人呢!”拓拔野笑道:“那便是了。既然眼下不想嫁人,就勉为其难,先委屈委屈作几天圣女。哪天纤纤想嫁人了,再拍拍屁股嫁鸡随鸡,做你的纺婆织女。你看如何?”

    纤纤喜道:“这样可以吗?”突然秀眉微蹙道:“可是刚才听九姑说,做了圣女便得清心寡欲,不能再喜欢任何男人啦。”

    拓拔野哈哈笑道:“那是大荒圣女的规矩。咱们汤谷军本就是造反的自由之师,哪能遵循那些繁文缛节。汤谷圣女想嫁人便嫁人,自由得很。”纤纤登时眉花眼笑,跳将起来,揽住拓拔野的脖子道:“还是拓拔大哥好!”那丰满柔软的胸脯紧紧地压着拓拔野的胸膛,巧笑倩兮,幽香入鼻。

    拓拔野心中突然腾起奇异的感受,立时将它按捺下去,掰开她的双手,将她放在地上,笑道:“好啦,现下可以回房睡觉了吧?” 纤纤突然想到某事,花容一变,娇嗔满面道:“还有一件事。”拓拔野道:“什么?”

    纤纤恨恨地瞪着他,冷冷道:“还装蒜!随我回房去。”一拧身,朝着那小木屋走去。

    月光如烟,交织在淡淡的夜雾中。

    树影横斜,花香扑鼻。小树林中声声杜鹃,伴着潺潺流水,宛如梦幻。纤纤那婀娜的身姿在夜色中瞧来,仿佛是花树的精灵,轻摇曼舞。

    拓拔野微微一笑,突然有些明白,何以蚩尤会被这个小丫头震得张口结舌,直如呆子。这条路自海滩,经过树林,抵达小木屋。四年间,他们已不知走过多少次。常常是拓拔野在海边修炼潮汐流,纤纤伏在他的膝上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她一路抱回去。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他半夜猎杀海兽归来,瞧见纤纤伏在路口的那块树桩上等他等得睡着了。

    刹那间,许多温馨甜蜜的回忆涌将上来,蓦然有时空错乱之感,仿佛四年的时光突然凝聚为这一条短短的路、这个夜雾凄迷的晚上。为什么忽然会有这样的感觉呢?难道是因为纤纤明日便要成为圣女了么?

    拓拔野有些恍惚,摇摇头,微微一笑,继续随行。“吱嘎”一声,纤纤打开木门,回首冷冰冰地道:“快进来。”

    拓拔野望了望辛九姑等人的木楼,低声微笑道:“明日便是你的大典,可不能再这般混住啦。要是让九姑瞧见,又要絮絮叨叨了。”

    纤纤啐道:“你不是自由之师么?我是自由圣女,想怎样便怎样,旁人可管不着。”

    拓拔野怕她气恼之下,大哭大叫,反倒惊动了群雄,只好苦笑道:“是,是。在下谨遵圣女之命……”话音未落,眼前素手一晃,香气袭人,早被揪住衣领,拖入了木屋之中。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两张木床孤孤单单地沐于月光之中。纤纤的众多东西已被搬到不远处的圣女御苑,明日起,便要在那里起居休息。

    拓拔野环顾四围,雪白的月光照了一壁,冷清萧索,他的心中突地有些失落。自明日起,他便要一个人在这木屋之中了。转头望见纤纤冷冷地瞪着他,泪光滢然,当下笑道:“圣女大人,不知有何吩咐?”纤纤咬牙道:“你倒真会装蒜,为什么不给我鲸珠?还不是瞧见那条人鱼有几分姿色,想讨好她么?”拓拔野叹道:“都快成圣女了,总得讲点道理罢……”

    纤纤怒道:“我说的不对么?瞧你看着她,眼珠都快掉下来了。跟她说话时笑得嘴都合不上啦,恨不能钻到她的耳朵里和她说话罢?”

    拓拔野这日激斗甚久,又喝了许多酒,本已有些困乏,被她这般絮絮叨叨地一说,忍不住困意上涌,打了个呵欠。纤纤见状更怒,气得眼圈都红了,哽咽道:“你和她说话便那般有趣,和我说话便要瞌睡么?”

    拓拔野最怕见她哭,登时醒了一半,笑道:“傻瓜,倘若你是想要鲸珠,我明日,不,现在便给你擒条龙鲸,还不成么?”

    纤纤顿足道:“你当我真稀罕鲸珠么?我,我……”她突然眼珠一转,道:“好,倘若你真想将功折过,你便将那无邪鲛珠取来送我!”拓拔野皱眉道:“越来越胡闹啦,那是人家的国宝,犹如权杖一般,怎能索走。”他见纤纤嘴巴一扁,便要哭将起来,连忙上前将她搂住,温言抚慰。纤纤每每要哭闹之时,只要被他揽在怀中,则必定止住。这招屡试不爽,今日也是立竿见影。纤纤被他揽在怀中,闻着那熟悉的气息,感觉到那坚实的胸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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