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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一夜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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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一夜倾城

    科汗淮将他扶起笑道:“并非师徒,不必行此大礼。咱们颇为投缘,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再说答应了雨师妾的事情,我又岂能失信?”当下与拓拔野一道坐在沙滩上。明月当空,海风吹拂,他淡然说来,逐步讲解这潮汐流的精妙之处。科汗淮道:“潮汐流所练的不是气,而是意念力。倘若要练气,需得从最为简单的气流练起。但你体内真气充沛,已经足够了。你需要修炼的是,如何以意御气。真气不管有多少种属性,都如这水流。深山瀑布也好,冰山春流也好,要想练成浩然真气,都得汇水成溪,再聚合为江河。”

    “所有江河支流汇合处,必是最为凶险的所在。这便好比你体内真气,来自不同属性,不同地方,在经脉间游走,要想汇合,必要相交,但相交之时,便是至为凶险的时候。稍有不慎,经脉便要被震伤冲断。”拓拔野感同身受,连连点头。科汗淮道:“倘若这水流太过凶猛遄急,势必要毁坏甚至淹没河床。你可知如何才能将这支流顺利汇合,而不让河床毫发无损呢?”

    拓拔野沉吟片刻,目光一亮道:“是了!倘若我能将这河床加宽,多一处回旋的余地,自然便能使得支流顺利汇合!”科汗淮微笑道:“正是如此。因此随时随地改变经脉,便是潮汐流的第一要义。”拓拔野颇有茅塞顿开之感,连连点头。

    科汗淮道:“经脉便如河道,不能阻挡河流,阻挡则崩。而应因时应势,变化如意,将这滔滔江水导引到你想要去的任何地方。”

    拓拔野皱眉道:“可是经脉又怎能改变呢?”科汗淮道:“意在气先,气随意走。经脉可以由你的意念来调整。”科汗淮不急着教他意念力的方法,又往下说道:“黄河九曲,千古长存,便是因为她常常改变河道的缘故。只是这九曲之处,其实早已不一样了。但黄河、长江,并非至强的水流。”

    拓拔野点头道:“至强的水流自然是这海洋。”科汗淮颔首道:“正是。不管江河如何泛滥,到了这海洋中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要想将五湖四海的真气浑然合一,你便要有大海般的容量。”拓拔野瞧瞧自己的肚子,又瞧瞧波涛汹涌的海洋,笑道:“我的饭量至多是两斤牛肉而已。”

    科汗淮微微一笑,右手指在拓拔野丹田处:“你的大海在这里。”

    他盯着拓拔野困惑不解的脸,一字字地说道:“练气先练意。意守丹田,将它变为万里汪洋。所有真气到此,便如江河入海。那时无论是冰泉还是山溪,都不过是海洋的水滴而已。”拓拔野在心中不断重复:“经脉是河道,丹田是汪洋。意在气先,气随意走。”反反复复念了几十遍,只觉得这道理仿佛十分浅显,却又说不出的艰深。他先前诸多苦痛,便是因为体内真气太盛,如黄河泛滥,冲击全身,倘若能将周身真气如江河般导入丹田气海,那自然妙不可言。但是丹田方寸之地,如何容下许多真气,他脑中仍是一团迷雾。当下相问。科汗淮指了指中天圆月,又指了指呼啸奔腾的大海,微笑不语。拓拔野心中更加糊涂,心想:“难道这与月亮有关么?” 突然心中一动,隐隐想明白了某处,但又说不出来。海浪轰响,潮汐高涨,逐渐已漫到他们脚边。科汗淮道:“你瞧这大海,平常时和风丽日,微波不惊,但一旦发怒起来,便海啸狂风,不可抵挡,什么岩石大山,也挡她不住。但是,拓拔兄弟,你知道这日夜的两次潮汐是因何而起么?”

    拓拔野摇头。科汗淮淡然道:“那是因为这天上的月亮引起的。”拓拔野大为奇怪,心想:“月亮引起潮汐?那太阳岂不是要引爆火山么?”

    科汗淮道:“大荒所有星象家观测到,每逢月圆之夜前後,必然有较大潮汐。虽不知因何缘故,但是必定与这月亮有关。月亮离地千万里,竟能影响大海涨落。你的念力为何不能控制你体内的真气呢?”这句话如青天霹雳,登时将拓拔野震得愣住。

    科汗淮道:“真气汇集丹田,就象大海。你的意念力就象月亮,每日影响大海涨落,将真气回涌到全身经脉,循环周转,再回到海洋之中。感应天地之力,化而为一,万里汪洋,涨退随心,恣意来去。这就是潮汐流的修炼之道。”拓拔野听得心跳如鹿,热血沸腾,连呼吸仿佛都突然停顿。仿佛眼前黑布陡然被揭,突然瞧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光明世界。科汗淮道:“以意御气,以气养意。在每日的潮汐中接纳江河百川,循环周转,所以大海才会有这样的活力与能量。”

    他见拓拔野满脸顿悟的狂喜,微微一笑道:“其实这不过是极为粗浅的道理,潮汐流原也不是什么艰深难懂的神功。眼下你体内诸多真气,如黄河大潮,肆意奔流。倘若不知控制,必成大害。但若是持之以恒,每日两次修炼潮汐流,则可以将它纳入丹田气海,化为己用。”拓拔野听到“持之以恒”四字,不由面上又是微微一红,笑道:“科大侠放心,我一定每日认真练功。”

    科汗淮微笑道:“如此便好。月有盈缺,但修行却不可以偏废。潮汐流的根本在于修炼你的意念力。倘若你意念坚定强大,如琅琅明月,那你体内真气潮汐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他突然微举右臂,“嗤”的一声,青色真气蓬然冲出,淡淡道:“断浪气旋斩的气旋出鞘,是因为我的意念力出鞘。它力量的强弱决定于我意念的坚定与集中。”气旋斩随意吞吐回旋,忽大忽小。

    他接着又道:“但是修炼意念力的方法,只能意会而无法言传。有九字口诀你可以牢记于心:意守丹田,念散意不散。你的意念力扎根于丹田气海,但力量却可以传达千里之外。”意守丹田,力达千里。这是何等境界。拓拔野悠然神往。倘若是其他人听到科汗淮的这一番话,定然要大大吃惊。盖因其时大荒,分为“气”、“意”两大修炼派系。各族的勇士、兵将崇尚炼“气”,追求以气御剑、御气飞行的境界。而各族巫祝、法师则更崇尚炼“意”,以意御物,天人合一。

    意气两立,不能混修,乃是上古遗训。虽然大荒中许多勇士亦会法术,譬如乔羽便颇为精通青木法术,但仍是将意、气分开修炼。打破“意、气”界限,以意御气,以气养意,实是闻所未闻。

    拓拔野素无经验,自然不会有惊疑排斥之念,是以对这奇异的御气之术,反倒理解得甚为透彻。

    科汗淮又在沙滩上,用手指画出人体周身大穴及经脉图,道:“你体内真气被雨师妾与我,分别蕴藏在十六处大穴。但这只是权宜之计,需得由你自己将这十六处真气,逐步吸纳入丹田气海。因此你需将这经脉与穴道图熟记于心。”逐个指点拓拔野身上各穴,直至他能准确无误地一一说出。科汗淮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子,道:“拓拔兄弟,以后之事,我可无法再帮你什么了。需得由你自己慢慢领悟,逐步将真气消解。你天资极好,想来不是难事。但千万记住,贵在坚持。”

    他望望天上明月,又望望汹涌海浪,道:“今夜潮汐极剧,你可以好好感应这天地间的玄机。等到海水漫过你膝盖之时,便可以回房休息了。”科汗淮不再言语,径自转身回集贤苑。

    拓拔野独自一人,盘膝坐在沙滩上,面对圆月潮汐,心中波涛汹涌,默念潮汐流口诀:“……练气先练意,意在气先,气随意走。百川入海,气入丹田。气如流,意如月。天人合一,以意御气,气如潮汐……”当日在桃花源洞中,时间紧迫,科汗淮不过授其口诀,拣紧要之处解释。仓促间他虽然天资绝顶,但也不过学会皮毛而已。今夜听他深入浅出,娓娓道来,再复颂这口诀,登时心中一片了然,喜不自胜。比之当日初窥门径的狂喜,又多了一分顿悟的澄宁。拓拔野摈除心中杂念,意守丹田。耳中轰鸣的潮声逐渐淡去,心中一片宁静。不知过了多久,只觉丹田处空空荡荡。他脑中尽是科汗淮所绘的经脉与穴位表图,渐渐地竟然当真感到自己体内经脉纵横,如江河流淌。诸多真气宛如湖泊一般,隐隐鼓动。

    当下集中意念力让膻中穴的真气随着经脉朝丹田流去。过了半晌,那真气竟然当真缓缓流动,朝丹田涓涓而来。前些时日,他御气调息,是以气御气,偶有以意御气,也是无心之作。但今日刻意以意念力控制真气流动,却是从未有过。虽然气流缓慢,但意到气随,滔滔不绝,此中畅快自如,远非当日被气所御,真力乱转可以比拟。拓拔野又惊又喜,热流真气圆转随心,终于流入丹田处,果然如江河入海,瞬息空荡。真气周转,气海潮汐。丹田处隐隐如大潮涨起,又缓缓退下。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腿上冰冷,睁开眼一看,波涛如雷,白浪滚滚,已经涌到他的腿上。月如玉盘,清辉普照,海面上一道长长的白光,摇曳波荡。他心中说不出的宁静欢悦,仿佛已与这午夜大海同化一体。

    此后二十余日,拓拔野每日涨潮、退潮之时,必悄悄来到海边沙滩,盘膝修行这“潮汐流”。

    他悟性甚高,很快便将其精要了然于心。只是还有些微地方始终不得其解,想起科汗淮所说,一切需靠自己慢慢领悟,便暂不焦急,循序渐进。三日之后,体内真气已经可以随意缓慢周转。

    此后进展神速,一日千里,逐渐将体内三处穴道蕴藏的浩然真气吸纳入气海之中。但他体内真气实在过于强沛,要想完全消解,远非一月之功所可以奏效。白天与众游侠相处之时,拓拔野也向他们讨教五族功夫。神帝使者相求,自然无人敢不应允,纷纷倾囊相授。拓拔野东学一招,西学一式,一个月下来,也学了不少庞杂的五族武功。

    闲时则与蚩尤拆招,蚩尤神力过人,武功、法术素有根基,拓拔野自然不敌,但若是较以真气,则蚩尤必败无疑。

    初时,拓拔野御气调息尚不圆转如意,待到十几日后,气随意转,意到气到,拆招之时,蚩尤自然大大吃亏。好在两人玩闹第一,蚩尤虽然好胜,但对拓拔野素来佩服,又是挚交,对于胜负也是毫不在意。

    拓拔野修行潮汐流一些时日,对武学之道兴致日浓,想起神农授于他的那本《五行谱》,便取出来翻阅。但那语句太过艰涩,只瞧了片刻,便头昏眼花,于是又收起不看。闲时则依旧与蚩尤以及众少年漫岛游玩。

    蜃楼城的夏天凉爽而美丽,岛上城民保留大荒昔时淳朴、平等之风,虽对乔城主等十分敬仰,却是由衷钦佩感激而生,绝非敬畏之故。生活颇为悠闲,渔猎耕种,知足安乐,没有任何严酷律例束缚,迥异于其时大荒其他城邦。

    拓拔野自小父母双亡,流浪天下,从未体会过家的感觉。到了这蜃楼城之后,人人友爱,家家和睦,彼此之间宛若亲人。

    科汗淮亦师亦父,纤纤如妹,又有蚩尤等不少好友,十余年来,从未这般温馨安定、发自内心地快乐过。每日夜里睡觉时,嘴边也总是噙着微笑,便连那梦也是彩色煦暖的。

    在他心中,早已不知不觉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内心深处,也希望从此不再漂泊。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夜深人静之时,常常会想起那飘渺如幻的白衣女子和那蜜意浓情的雨师妾。

    但月有盈缺,世无圆事,若非如此也便没有潮涨潮落,这也算是他修行潮汐流的一点顿悟。岛上少女美丽多情,对这年轻俊秀的神帝使者颇为钟情,常有少女尾随拓拔野,或是在集贤院门前远远地候着。若非那古灵精怪的纤纤与不怒自威的蚩尤形影相随,只怕早有许多少女要上前与他搭讪了。拓拔野瞧见那些美貌少女,虽然难免心动,偶尔也会与她们玩笑,但不知为何,想起白衣女子与雨师妾,登时便有了歉疚之意,那荡漾的心波登时又被对她们的思念代替。偶尔失眠之时,便将那玛瑙香炉与泪珠坠取出来,睹物思人,神飘万里。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飞快,弹指之间便到了八月十六。八月既望,是大荒的弯刀节。

    这一日是大荒中所有勇士搏杀猛兽,证明自己勇气与能力的时刻。尤其对于大荒年轻男子来说,这也是迈入成年的狂欢典礼。每一年的这一天是仅次于春节的盛大节日。

    八月既望正午之前,所有人都需将猎杀到的猛兽拉到城中心的广场上,由长老们评鉴,定出最凶猛难驯的猛兽。猎杀它的主人也将被赐予月牙弯刀,评为当年的弯刀勇士。

    蜃楼城中历年来的弯刀勇士都成了现今的肱股人物。譬如段聿铠曾搏杀巨翼虎鱼,宋奕之曾活擒九节龙。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所有少年都跃跃欲试,梦想由此一战成名。但是也总有许多少年因此葬身兽腹。成长总是需要用鲜血和勇气来证明的。

    眼见离弯刀节只有三天了,各家张灯结彩,筹备庆典。城中勇士纷纷出海或登陆大荒,寻找最凶猛的野兽。

    便连段聿铠也忍不住与少年人一较高下的少年豪情,悄悄驾船朝东海而去。只有宋奕之等人犹豫再三,留下来照看乔羽。

    蚩尤等少年摩拳擦掌,准备了甚久,自十日前便数次出海,寻捕各种凶兽,屡有斩获。

    拓拔野见猎心喜,又素喜欢冒险,自然不愿错过,岂料他还未开口,蚩尤便如知道他心事般,尴尬地笑道:“好兄弟,对不住。我爹有令在先,这次是决计不能带你出海了。”

    原来有了那次海上群鲨围噬的前车之鉴,众人便极为担忧,拓拔野贵为帝使,对全城又有大恩,倘若有个闪失,谁也担待不起。

    蚩尤与拓拔野交情极好,众人皆知,因此乔羽早已暗暗严令蚩尤,决计不能再如当日,带着圣使冒险出海。蚩尤父命难违,虽然心中也极想与拓拔野一道合作捕杀凶兽,但也无计可施。况且纤纤自那次之后又终日跟在拓拔野身旁,他要出海,她定然觉得好玩也斩钉截铁要跟着去。是以岛上群雄虽与拓拔野交好,但谁也不敢带他出海降龙伏兽,见了他都顾左右而言他。

    几日来,不断瞧见蚩尤以及一些交好的少年扛着狮虎得意洋洋地回城,拓拔野心中又是懊恼又是羡慕。

    蚩尤知他郁闷,也避而不提海上之事,拓拔野忍不住问起,便只淡淡道:“没劲,只是杀了一条海虎兽。”却不知越是轻描淡写,越是激起拓拔野的想象来,只觉那淡淡话语之后,有无数的乐趣、危险潜在,心中如被海刺虫蛰过一般,麻痒难当。

    白龙鹿似是也甚为遗憾,每每蹲踞窗边,颇为忧郁地眺望窗外大海,或是突然嘶吼,一溜烟出门,遍岛追逐龙马走兽,盖是将彼等想象为海中恶兽。到了十四日,有人在东海上瞧见数月之前的裂云狂龙,消息传来,登时举城震动,半日间又有许多人结伴出海,想将它收伏。

    拓拔野听了更加心痒难搔,但也只能徒呼奈何而已。但那裂云狂龙非比寻常凶兽,岛上少年虽有见猎心喜如蚩尤者,也被强令不许下海;海上未归的,也有巡游舰纷纷寻觅找回。八月十五正是当月大潮,当夜拓拔野到海边时,海潮汹涌,已经漫过珊瑚林,惟有集贤苑南墙下的那一片礁石仍高矗于波涛之上。当下涉过海水,攀上礁岩,在一块平坦而较少贝壳的岩石上盘膝坐下,继续修行潮汐流。

    夜空乌云遍布,那轮圆月在飞涌的云层中穿梭。海浪澎湃,层层叠叠的涌将上来,激撞在礁石上,轰然巨响,拍击起两丈多高的浪花,密雨般洒落。

    涛声轰鸣,狂风呼啸。黑漆漆的海面上巨浪奔腾,仿佛整个海平面在不断摇曳倾斜。拓拔野在礁石上坐了片刻,想着明日夜里的弯刀节,始终定不下神来。风浪越来越大,潮水又涨高了近丈,就在他脚下数尺处汹涌咆哮。突然远远地望见东面的沙滩上,有几个黑影推着一艘柚木船朝海中而去,心中登时起了警觉之意,立即提气跃下礁岩疾奔,口中喝道:“是谁!”

    那几人登时一惊,回过头来,月光照在他们脸上,竟是蚩尤与四个甚为要好的少年。其中两个是孪生兄弟,一个叫单九晟,一个叫单九锋。另外两个一个高大强壮,叫阿三,末一个虎头虎脑,叫做阿虎。蚩尤吐了一口气道:“拓拔,怎地是你。我还道是宋六叔呢。”

    原来这几日蚩尤等虽然捕猎了不少灵兽,但总觉离“弯刀勇士”尚有差距。听说裂云狂龙出现,心痒难搔,虽被宋奕之等人禁令下海,但眼见明日便是庆典,再也坐等不住,想乘着夜里宋奕之等人忙于准备明日庆典之时,偷偷溜将出来,下海碰碰运气。

    五人约了一道出海,想在明日正午之前同行,忌惮乔羽严令,不敢与拓拔野同行,岂料刚到沙滩便偏生被他撞见。拓拔野瞧他们神色,登时心中了然,故意嘿嘿笑道:“你们胆子倒不小,竟然背着乔城主和宋副领悄悄下海。要是现在被抓住,明日庆典可别想看啦。”

    单九锋等人面面相觑,苦着脸连连作揖。

    蚩尤对他肚里卖的什么药一清二楚,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乌贼想搭顺风船。”嘴角露出微笑,果听拓拔野声调一转,道:“不过,倘若你们带上我一起出海,自然就没人知道了。”众少年大喜,纷纷望向蚩尤。蚩尤沉吟不语。

    拓拔野拉过他,低声道:“咱们可是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小子背着我出海,实在太也没有义气。”

    蚩尤皱眉道:“乌贼,你知道什么?这次的怪兽极为凶险,比上次的鲨群还要厉害。况且我爹可是下过严令,决计不能让你再出海。”

    拓拔野臂上用劲,将他一勒道:“好小子,你爹不也有严令,禁止你们这几日下海么?要么带我去,要么谁也别去。”

    蚩尤喃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交友不慎。”心中犹疑不决。众少年见他们嘀咕半天,没有决议,眼见风浪渐大,心下着急,纷纷催促。

    半晌,蚩尤终于伸手与拓拔击掌道:“好!但是到了海上你可得听我的。还有,明日回来后,倘若当真捕杀了那怪兽,你可千万别说你有份。”拓拔野大喜,欣然应诺。当下众人一道将船推到海面上,纷纷跳入舱中。这艘柚木船共有六个座位,十支长桨。状如橄榄,涂满蜡油,可以合拢潜水,透明的树脂化石窗经得起十二级的风浪,是性能极佳的中小型潜水柚木船。

    狂风啸舞,海浪涌来,将柚木船冲得摇晃不已。众少年都是久经风浪的海岛男儿,迅速入座合舱。蚩尤坐在船尾掌舵。拓拔野从未坐过这种潜水船,瞧着两舱壁缓缓合拢,终于完全封闭,透过船尾与船头的树脂化石窗还能望见外面的海面,大感新奇。四少年训练有素的将船撑离岸边。白浪接连拍打,在树脂窗上留下阵阵白沫。船身急剧摇荡,过得片刻,已经进入海上。众少年运桨如飞,柚木船迎风破浪,如梭前行。蚩尤颇有乃父之风。镇定自若,一边掌舵转向,一边下令调速。张弛有道,节奏掌握的颇为挈合,柚木船在风浪间有惊无险的冲了出去。拓拔野微笑,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臭鱿鱼倒威风得紧。”柚木船出了港湾,风浪减缓,船速更快,朝东方急速前进。出了蜃楼城二十海里,风浪转小,但隔窗望去,仍是巨浪滔天。船身在波涛中跌宕起伏,震得拓拔野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过。他虽然水性极佳,但毕竟没有经历过海上的大风浪。蚩尤见他脸色难看,颇感有趣,扬眉笑道:“这点小风浪你便经受不起了么?”

    拓拔野强笑道:“我?嘿嘿,这船摇来摇去,真是说不出的舒服。要是再猛烈些,正好可以翻筋斗。”暗暗运转潮汐流,御气流动,烦闷欲呕之意登时大减。

    众少年见他强撑,无不哈哈大笑。又行了十余海里,狂风大减,海面平静了许多。乌云离散,明月藏露不定。海面上明明暗暗,波光聚合。突然,阿虎叫道:“那是什么?”

    众人望去,海面上悠悠荡荡漂浮着一个黑色的东西,相隔十余丈,月光迷离,瞧不真切。当下齐力摇桨,飞速靠近。相距两丈时,终于看清乃是一具尸体。众人将舷舱摇开,用桨将那尸体勾近。一看之下,蚩尤等人大吃一惊,齐齐惊呼。这死者竖眉怒目,面上满是悲愤神色,竟是三日前出海的蜃楼城第一舵手戚老大。戚老大为人和蔼,又与蚩尤等人极为熟稔,并有航海技术的师徒之谊。蓦然见他浮尸海上,惊骇悲伤登时涌上众人心头。阿虎“啊”的一声号啕大哭。

    拓拔野也尝与他有数面之缘,心中惊骇难过,忽然冒出一股不祥的寒意。蚩尤咬牙皱眉,忍住心中悲痛,将戚老大拉上船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但极为奇怪,周身上下竟看不出一个伤口。

    海上鲨鱼、龙鱼甚多,倘有细微伤口,也早被瓜食得一干二净。倘若是被风暴沉船,卷入海底,以他水性,保命自然不在话下。即算是被海水淹死,肺中腹内自当有大量海水,但他显是死后才被灌入海水。究竟他是怎么死的?众人心中疑窦重重。天黑海暗,云影如魅。万里波涛,冷月无声。一阵冷风刮来,海水起伏,扑溅在身上,冰寒彻骨。

    众人全身鸡皮疙瘩泛起,环身四顾,乌云翻滚,海浪渐起,仿佛有妖魔鬼怪藏身于憧憧黑影之中。拓拔野虽然胆大,也不禁有些发秫。突然海面上又出现了几十个横亘的黑影,随着海浪悠悠荡荡地飘来。

    蚩尤抓起千里镜凝神眺望,低呼一声。众人立知不妙。那几十个黑影竟然全是浮尸。飘得最近的几个,在月光下瞧得分明,正是蜃楼城里的水手,其中两个与蚩尤颇有交好。

    圆月当空,光晕昏黄,显得说不出的凄凉惨淡。柚木船随波飘荡,众人木立船上,心中惊怖。不过片刻工夫,海上又飘过几十具浮尸,无一不是蜃楼城中人。人人都是体无伤痕,死不瞑目。

    半个时辰之内,竟飘过百余具浮尸。众人心尽皆陡然下沉,仿佛突然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里。这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些饱经风浪的水手,竟会无一例外地神秘死亡?单九晟捏紧拳头,咬牙道:“一定是裂云狂龙!戚大叔他们定然是被它的双翼拍死的。”

    蚩尤摇了摇头,沉声道:“倘若是被凶兽袭击,即使没被撕裂,也必定被震断骨骼、内脏。戚大叔不是死于妖兽之手,而是死在妖法之下。”

    他自幼随着父亲东奔西走,眼界颇宽,在少年中素有威信,听他如此说,众人都纷纷点头。拓拔野心中那不详之感越来越是强烈,脑中瞬息间闪过无数念头,仿佛想到了什么,但思绪混乱,竟无法缕清。

    忽听单九锋低声说道:“瞧他们都死不瞑目,难道死时含冤,愤怒不甘么?”

    拓拔野突然灵光一闪,诸多疑问刹那间浑然而通,脱口道:“水妖!一定是水妖!”众人一惊,蚩尤目光闪动,脸色大变。拓拔野霍然站起,大声道:“水妖要进攻蜃楼城!他们并未死心,当日撤兵不过是缓兵之计,想让我们放松警惕,趁着这几日城里勇士四处寻找猛兽,筹备弯刀节,岛上兵力空虚时,再大举进攻!”

    蚩尤一拳击在船舷,恨恨道:“不错!他们定然已经埋伏在海上,只要我们有人出海,便以多攻少,用妖法狙击。”拓拔野越想越是挈合,道:“今夜又是月圆之夜,潮汐大涨。蜃楼城的城墙对他们来说,恰好矮了许多,更易攻破。蚩尤,蜃楼城最矮的一处城墙在哪里?”

    蚩尤道:“在北面。曾经被海啸毁坏过,大潮时城墙离海面只有一丈!”众人面面相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毕竟年轻,虽然猜出事情大概,但仍有众多细节之处推断不出,饶是如此,冷汗已涔涔而出,顷刻间爬满全身。蚩尤道:“立即返航,如果来得及,马上下令全城戒备!”

    众人应诺,各就各位,正要圆舱返航,突然海面狂风大作,拔起数丈高的大浪,险些将柚木船掀翻。北面十余丈外,蓦地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水疾转,强大的引力将柚木船朝漩涡吸去。

    蚩尤喝道:“海里有妖怪,大伙儿将船身稳住,千万别翻了!”从腰间取下断月弩,张弓搭箭,“嗖嗖嗖”接连三箭,径射漩涡中心。箭如闪电,突然海面上洇开几股血丝。平空一声暴吼,漩涡迸炸开来,巨浪滔天,船身剧晃,险些翻倒。这柚木船设计的颇为巧妙,船底纵轴以青铜木贯穿,重心极稳,风浪虽大,却也不易翻沉。众少年纷纷挽弓搭箭,瞄准那巨浪开裂处。浪涛盛放如菊,狂吼声中,一只巨大的怪兽冲天飞起,破云而去。拓拔野抬头望去,那怪兽在二十余丈高的空中霍然张翼,状如海蛇,长三丈余。背鳍尖锐如刀,头有两对犄角,肉翼巨大。凶睛寒光闪烁,蓦然甩颈怒吼,獠牙交错,红信吞吐。

    阿三叫道:“裂云狂龙!”众人心中大凛。想要寻它之时,踪影全无;不想与它相遇时,却又偏生跳将出来。蚩尤喝道:“放箭!”众少年连珠箭发,破风激射。

    那裂云狂龙怪叫一声,突然收翼,半空曲弹,闪电般猛冲下来,其势汹汹。以此高度、重量,这般冲将下来,直若泰山压顶,立时要将这柚木船击得粉碎。眼见箭矢没体,却不能阻挡它分毫,蚩尤登时起了好胜之心,被它激起豪勇骠悍的本性,忖道:“先杀了这妖兽,再全力返航!”

    正待出手,却听拓拔野笑道:“鱿鱼,我将那妖怪引开,你射它双眼!”他胆子极大,这些日子修行潮汐流进展神速,正想试试修行成果,猛然凝神提气,顿足跃起,箭也似的朝裂云狂龙电窜而去。众少年惊呼失声,想要阻拦已经不及,只有住手停箭,眼睁睁地瞧着他撞向裂云狂龙,心跳如撞。

    蚩尤大骇,虽知拓拔野近来真气修行极为厉害,但仍不由为他担心。当下喝道:“将船摇开十丈,只要那妖兽一扑下来,便射它双目,别伤了拓拔!”

    众人领命,八桨齐飞,瞬间便冲到数丈开外。蚩尤迎风伫立船头,张弩搭箭,时刻准备射出。

    拓拔野体内真气瞬息爆发,刹那间便冲跃到七八丈高处,抬头望见那裂云狂龙红目凶光暴射,巨口尽开,朝自己猛冲而来。

    相距数丈,那裂云狂龙突然在空中一顿,双翼横展,巨尾电扫,开山裂地之势朝他拍去。拓拔野此时虽已真气充沛,但所学招式却是东鳞西爪,不成系统,好在反应灵敏,且真力极强,随意使出的招式都已威力惊人。眼见那巨尾扫来,身在半空躲避不得,索性将真气调至双掌,一式水族最寻常的“排山倒海”拍了出去。但这最为寻常的招式由他使来,竟威力惊人,凭空卷起排山倒海的气浪。“嘭!”裂云狂龙的巨尾被他的双掌真气击得朝后轰然反甩,气浪如飙,重重撞击在妖兽腹上,硕大的身躯竟被震得朝上飞起。妖兽吃痛狂吼,双翼猛然夹击,滔滔狂风呼啸鼓舞。

    众少年失声大叫,蚩尤大喝一声,“嗖嗖嗖”地三箭连珠怒射,尽数没入狂龙背间。但那狂龙痛吼声中,双翼毫不滞迟,依旧闪电夹击。

    拓拔野叫道:“好凉快!”猛地气沉丹田,真气下冲,登时疾落如电,堪堪避过。身在半空,福至心灵,猛然双腿朝上一翻,空中一个筋斗,朝上高高翻飞而起,“呛”的一声,断剑白芒一闪,犹如暗夜闪电,破空飞舞。

    “吃!” 断剑恰好划过裂云狂龙的左翼末梢。那断剑削金断铁,仅此一滑,立时便将妖兽左翼连骨带肉砍去一块。

    妖兽痛吼,低头张口喷出一道黑色的毒液,朝他喷去。

    拓拔野身形下落,想起当日一掌反击蜃怪灼液,不顾三七二十一,依样画葫芦,接连又是三招“排山倒海”。掌风如墙,毒液尽数反弹飞溅,喷在裂云狂龙的身上,登时青烟缭绕,熔出几十个巴掌大的洞来。裂云狂龙痛极嘶吼,曲身急速朝下坠落,似是想潜入冰凉的海里减轻灼烧的痛苦。

    倘若由它入海,只怕后患无穷。拓拔野身形也在急速下落,灵机一动,真气灌顶,猛地朝下一冲,反手抄起妖兽的长尾,右臂挥舞,将巨尾紧紧缠住;左掌真气爆放,猛地朝海面怒拍。

    海浪狂涌,反冲之力登时将拓拔野与妖兽齐齐上托。见它下落之势稍有顿挫,拓拔野立即喊道:“蚩尤!”“吃吃”破空之声接连不断,妖兽双眼立时被十余枝长箭射中,张翼狂吼。

    蚩尤将断月弩一抛,猛地从船中跃起,踏波疾行,右手从腰上反拔出一柄四尺长的弯刀,左手自后背抽出一根六尺长的伸缩铜棍,刀柄与棍头对接,“呛”的并成一杆十尺长的大刀。裂云狂龙嘶声狂吼,巨尾摆舞,登时将拓拔野甩落,继续猛冲大海。

    即将入海之时,蚩尤踏浪冲到,大喝一声,奋力朝妖兽颈上斩落。妖兽双目尽盲,不能视物,但感到那锋锐无匹的杀气风声,惊吼声中,胡乱摆尾。刀光一闪,鲜血激溅,裂云狂龙悲声狂吼,大浪滔天。大刀刀锋夹在它颈骨之间,再也不能斩下半分。

    蚩尤立时撒手,朝前翻跃,堪堪避过它巨尾袭击,翻身骑在它的头颈上,重重撞入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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