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口不择言,你只当没听见便是。”拓拔野正要回答,忽然窗外卷进一阵阴风,将桌上蜡烛吹灭。窗外不知何时乌云漫布,黑压压地笼罩上空。
树木摇摆,越来越剧,整片树林开始翻卷如浪。龙马惊嘶声此起彼伏。狂风大起,飞沙走石,黄蒙蒙的一大片席天盖地卷了进来。驿站内的灯火登时全熄灭了。众游侠已喝得脸红心跳,咬着舌头道:“怎地今晚风刮个不停?堂倌,快来掌灯!”科汗淮忽然起身,气运丹田,沉声道:“大伙儿小心,有敌人来了。”声音虽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众人登时为之一醒。屋外风声呼啸,“格啦啦”地倒了几株大树。突然听见四面八方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凄厉狞邪,悠悠荡荡,说不出的可怖。群雄酒意全消,纷纷拔出兵器,骂道:“什么东西,在这里装神弄鬼!”科汗淮道:“火族的朋友,请点燃三昧真火。大伙儿背靠背围成一圈,听我号令。小兄弟,你和纤纤站在圈子里面。”
众游侠对科汗淮极是敬仰,欣然从命。
群雄围成一圈,将拓拔野和纤纤护住。几个火族游侠点燃一个暗紫色的火折子,火焰跳跃,任凭狂风卷舞,越烧越亮。那凄厉的嚎叫声越来越响,仿佛就在窗外、头顶。阴风阵阵,众人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将起来。科汗淮大声道:“故人来访,为何藏头缩尾?出来罢。”一人冷冰冰的道:“一别十年,科兄风采依旧,可喜可贺。”突然哭声四起,狂风怒舞,“蓬”然巨响,几只巨大的红蟒也似的东西破墙而入,尘土激扬,那几条东西纵横飞舞,突然向上卷起,勾住屋梁。
“咯哒哒”巨响声中,偌大的驿站屋顶蓦然被硬生生拔起,如稻草般被卷得七零八落,在空中飘舞。四壁迸飞,桌椅“哗啦啦”四下倾倒,陡然腾空飞起,从众人头顶掠过,飞到远处的树林中。刹那间,众人周围空荡无物,站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众人“啊”的齐声惊呼,只见夜色下,一只巨大无比的怪兽昂然而立,蓝幽幽的巨眼如鬼火燃烧。
那怪物高约七丈,通体鲜红,身形如巨大章鱼,九只硕大的触角如巨蟒般游走跳动,想来适才撞破墙壁、卷走屋顶的便是这九只触角。口中万千触须在风中张舞。章鱼怪上坐着一个蓝衣人,长得倒算清秀,只是那张脸惨白得接近透明,青筋条条可见,眼睛似闭非闭,偶一张开,精光暴射。身形瘦长,坐在章鱼怪上如弱柳扶风,随时会被刮倒。
他腰上挂了一柄长约八尺的长剑,剑身如他一般细长。四周六十余颗骷髅环绕飞舞,骷髅黑洞洞的双眼似有荧火闪动,口中竟发出惨烈的凄号之声。水族游侠见到此人,脸上纷纷变色。
此人姓海,无名,所以叫做海少爷。性格阴郁好杀,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居于北海白水宫,年幼时沉于海底险些淹死,大荒传闻他实已淹死,现在的这个不过是幽灵而已。故又有人称“水鬼海少爷”。
他每杀一人,必取其头骨,制成“水鬼灵仆”,据称可以封印死者亡灵,御鬼杀人。被他的水鬼灵仆咬中则必死无疑。
坐骑灵兽是北海九爪章鱼兽,水族凶兽,嗜杀成性,勇悍绝伦,性子倒是与他自己颇为相近。十年前他忽然消失,不知所踪,想不到今日却出现在这里。科汗淮淡淡道:“十年前紫石崖一别,以为海兄当洗心革面,没想到一点长进也没有。早知如此,当日我便该取你一臂。”听得此言,众人隐隐猜出海少爷昔年的神秘失踪必与科汗淮有关。
海少爷面色微变,依旧冷冰冰的说道:“只要科兄有本事,莫说一只手臂,今日连我的性命也一并拿去。”他将十年前的那一次败战视为生平奇耻大辱,十年潜藏北海,日夜苦练便是为了一雪前耻。眼下见科汗淮当众揭短,心中怒极。科汗淮原非如此刻薄之辈,说此话不过是为了激怒海少爷,见他已然动怒,便又道:“既然海兄如此慷慨,那么科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缓步走出,昂首立身。海少爷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奇异的桃红,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竟比那骷髅发出的悲嚎还要可怖。
他森然道:“科汗淮,海某十年来每时每刻都在等待今日。当年听说你葬身昆仑,海某简直痛不欲生。上苍有眼,要让你活到今日。”阴风惨淡,乌云压顶。
十数枝三昧火炬光芒闪烁,照得海少爷的脸上阴晴不定,恍如鬼魅。六十余只骷髅凄号旋转,在空中盘旋成一道圆弧,随着海少爷的手指缓慢飞舞。那九爪章鱼兽触角扬舞,体内红光明暗闪烁,发出低沉而怪异的吼声。阴风呼号,森冷的寒意丝丝渗入众人体内,四周尽是腥臭之气,令人烦闷欲呕。群雄甚为紧张,屏息静观。
拓拔野感到那腥臭之气如波浪般,一道道汹涌拍来。体内的真气自然而然被微微激起,热流在经脉缓缓周转,过得片刻,那烦闷之意稍减,气浪的排击感也不如先前明显。他突然想起纤纤,便移身挡在她的前面。海少爷手指一转,那六十余只骷髅突然散开,漫天旋转,厉嚎着向众游侠、拓拔野等人扑下。
科汗淮喝道:“全部后退!”十指飞弹,十道蓝光闪动,将冲在最先的十个骷髅射中,如事先计算好了一般,次第撞在后面的骷髅上,乒乒乓乓击得冲天飞起。
便在科汗淮弹指之际,章鱼兽突然怒吼一声,前冲疾冲,六只巨大的触角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击而下。同时一道亮光一闪,海少爷的长剑向科汗淮当头斫去。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却包含诸多变化,更有开山裂地之力。众人惊呼,海少爷这声东击西的狡计虚中有实,又可谓一石二鸟。
科汗淮闪电般掠起,在六只触角的空隙间穿过,六只触角猛击在地。
轰然巨响,尘土石块四下激溅,地上赫然多了六道深一丈余的裂坑。剑光迎面劈到,科汗淮屈指一弹,一道蓝光电射剑锋。
火光激迸,强大的气浪将两人震得向后退去。科汗淮借势后掠,在十丈之外站稳。海少爷如树叶般飘忽不定,又轻飘飘地回到章鱼兽身上。
两人心下均是一凛,适才这一击,看来并无普通之处,却已发出至少六成的力道,竟不能将对方击倒。科汗淮衣袂翻飞,真气流转不息,周身衣服朝外鼓起。十年再战,海少爷的真气虽有长进,但武器与招式似乎并无变化。但他并不因此掉以轻心,倘若海少爷没有必胜的把握,又怎敢来此挑衅?他必是将杀手锏雪藏,待自己轻敌大意之时蓦然攻击。当下凝神戒备,瞧他有何后续之力。海少爷剑光纵横,章鱼兽触角如巨蟒飞舞,向科汗淮接二连三的攻去,每一击皆是千钧之力。地上尘土岩石四下飞溅,尘烟弥漫。科汗淮只守不攻,外人瞧来似是他为海少爷迫住,不断闪避而无还手之力。骷髅在空中翻滚哀号,突然又疾冲而下。众人兵刃飞舞,叮叮当当将骷髅击飞,骷髅去而复返,鬼哭神号地不断攻来。
拓拔野与纤纤站在中心,被众人保护得颇为安全,透过重重人影,望见科汗淮游龙般闪舞,在章鱼兽的触角与道道雪白的剑光中腾挪闪避。
纤纤不住地叹气。拓拔野奇道:“你叹什么气,担心你爹么?”
纤纤摇头道:“这病痨鬼功夫也太过稀疏,砍砍柴,捕捕鱼哪,那也罢了,要与我爹爹斗,哼哼。”她噘个嘴哼鼻音的模样颇为有趣,拓拔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与雨师妾分别后的郁闷之意稍解。人影翻飞,巨兽嘶吼,转眼间那两人便斗了一百余合。
海少爷除了最初一剑气势滔滔之外,随后一百余剑虽然剑势凌厉,但如银蛇吐信,蓄劲不发。科汗淮也是如此。两人只是互相试探,未尽全力。
科汗淮瞧微笑道:“海兄这十年潜心苦练的,就是这么一点雕虫小技么?”
海少爷脸色转为惨绿,冷笑道:“科兄也未有什么长进呀,倒是嘴上功夫犀利了不少。”突然手臂也转为惨碧之色,通身泛起幽绿的光晕。手腕一抖,“嗤”的一声响,那长剑突然断裂,漫天剑光迸散为点点银光,急风暴雨般朝科汗淮射去。科汗淮双掌拍出,气浪翻涌,将那漫天银珠倒射回去。
海少爷手腕转动,银珠刹那间凝集,竟然重新聚合为那柄长剑,长剑仿佛融化了一般,在空中如水一般的流动,上下左右,回旋如意。众游侠瞧得目瞪口呆,水族游侠中有人呼道:“春水剑!白水宫的春水剑!”海少爷傲然道:“正是春水剑。科汗淮,今日我要拿你的血来祭剑。” 剑光如水,倾泻回旋,聚散分合,无孔不入。瞬息间将科汗淮全身罩住。春水剑是水族白水宫的玄秘妖法,据说已经失传四百多年。这种法术由白水宫第三代宫主海石光所创,可以化剑为水,也可以化水为剑,运转如意,聚散随心。有“水族第九神兵”之誉。
之所以失传,据说是因为四百年前的白水宫主认为“春水剑”太过妖异,练此法术,需将自身经脉倒转,使得血液冷热不定,以自身的血液的顺流、逆流、聚散离合来控制手中之物的变化。春水剑消耗真元极大,倘若自身真元减弱到不足以控制春水剑时,手中液体倒流至体内,周身血液逆转,非死即伤。
不知海少爷从何处觅回妖法心经,冒险修炼。春水剑已经四百年未现于天下,知者虽众,见过者却没有一个,更不用说知晓如何破解了。
科汗淮促不及防下,被剑光逼迫,处于下风。剑无形而聚散无常。剑光如水银泻地,分流合聚,不可阻挡。饶是他武功卓绝,刹那之间衣袖仍被刺穿了十数个洞,而那章鱼兽九爪扭转飞扬,又让他不得不分心两用。海少爷面目扭曲狂笑不已,春水剑光芒纵横,道道银光划破夜色,仿佛要刺透乌云而去。
周遭树枝断折纷飞,在尘土中旋舞。而树梢草地的夜露被春水剑吸引,四面八方凌空飞起,汇聚而来,漫天晶莹,巍为壮观。那春水剑凝集露水,越来越大,越来越长,银带般飘舞不定。众人瞧得手心满是汗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相比之下,那些呼啸而来、凄嚎而去的水鬼灵仆倒没让他们这般担心,刀剑挥舞,便可将它们击飞。大半的时间都在紧张地观看科汗淮与海少爷的对决。
那姓齐的汉子叫做齐毅,与拓拔野已颇为熟稔,不住口地与他解说诸种险恶之处,拓拔野听得入神,心想,不知我何时才能有这么一身功夫?纤纤却大为不屑,只是摇头叹息,倒象是非常担忧海少爷一般。突然众人齐齐惊呼,那章鱼兽九爪并飞,将科汗淮全身紧紧缠住。
海少爷狂吼声中,春水剑猛然炸开,在空中弹吐回旋,变成数十道剑光从四面八方激射向科汗淮。他这一剑倾力而发,势在必得。剑即是水,而且是圆转如意、变化多端的水。突听科汗淮大喝一声,周身衣裳暴涨,隐隐青光护住通体,“扑”的一声,九只巨大触角如受雷电击打般蓦然收缩,章鱼兽发出一声狂烈的痛吼,朝后疾退。
科汗淮右臂衣袖“嗤”的裂开,一道青色的气体破衣而出。纤纤拍手笑道:“爹爹的断浪刀出鞘啦!”
众人又惊又喜,心下均想:“科大侠的断浪刀不是长六尺,白如冰雪么?怎的今日只见青气?”正迷惑间,只见科汗淮右臂挥舞,那道青光蓬然纵横,气旋飞舞。春水剑几十道强劲无比的剑光突然在空中迸碎,飞花碎玉般洒落开来,落入气旋之中,回旋斗转,又被那道青光吸附。猛然间那青光暴涨十倍,将春水剑尽数吸纳,变成一道长四丈余的无形长刀。科汗淮侧身昂立,右臂高举。气旋回转,青光吞吐,无形长刀迎风傲立。海少爷面色惨碧,满脸惊愕,突然捧住胸,喷了一口鲜血。
他倾尽全力砍下的这一剑,居然被科汗淮轻而易举地化解,所有滔滔真气竟被他的“断浪气旋斩”一举吸纳。十年不分寒暑的苦练眼看付诸流水,心中之颓唐悲愤远比内伤的疼痛为甚。众人欢呼雀跃,鼓掌叫好。那漫天骷髅仿佛也在刹那间失去力量,突然自半空纷纷跌落,在地上翻滚呼号。海少爷盯着科汗淮,眼中失落、悲愤、难过、惊疑、仇视诸多神色闪烁不定,咳嗽道:“这便是你的断浪气旋斩么?”
科汗淮淡淡道:“科某的气旋斩不过是这十年在东海上百无聊赖时随心所创,比不上白水宫春水剑博大精深。但是比海兄略强之处,在于科某一腔正气,所以气刀不可阻挡。而海兄的水剑虽然气势滔滔,但是心不正气不纯,故而无根。倘若海兄能摈除心中邪念,必可练成浩然正气,那春水剑打败科某也不无可能。”
他苦口婆心,仍希望海少爷能就此领悟,斩断心魔。海少爷哈哈狂笑,森然道:“随心所创的功夫便要比我白水宫数百年的神功法术更强么?科汗淮呀科汗淮,你未免也太狂妄了!”他脸色由惨碧转为苍白,又逐渐泛起一丝艳红之色,全身簌簌发抖,摇摆不定。齐毅等人哈哈笑道:“水鬼,你也不必怕成这样吧。”“原来不是水鬼,是胆小鬼。”
众人对海少爷原本就是鄙夷多于畏惧,此刻更是讥嘲笑骂,不绝于口。海少爷厉声长笑,全身突然滩了下来,仿佛液体般熔化了。众人惊呼声中,那九爪章鱼兽的头顶蓦然裂开,竟将海少爷整个吞了进去。
章鱼兽嘶声狂吼,周身陡然膨胀,又忽然缩小,九只巨大的触角胡乱翻舞击打,将几块巨石轰然击裂。有人突然醒悟,惊道:“人兽合一,这病痨鬼要和章鱼怪并体!”
众人正议论不已,忽听四周狂风怒啸,隐隐有怪兽嘶吼,林间簌簌,黑影闪动,仿佛有千军万马隐伏其中。
乌云层层翻涌,如同海浪般汹涌奔腾。
阴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发丝飞舞,凌乱如她的思绪。雨师妾三处大穴被制,惟有头颈还能转动。她被木面人横置于龙兽背上,素面朝天,动弹不得。龙兽极惧那木面人,向驿站狂奔。木面人摇了摇头,道:“如果你这些天没有给那小子疏导真气,耗费真元,又怎会这般轻易地被我制住?你这多情的性子,何时才能改上一改?”
雨师妾冷冷道:“我宁可多情,也不愿象你这般无情。”木面人嘿然不语。
雨师妾咬牙道:“如果拓拔和科大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回雨师国,终身不再踏进大荒!”
木面人过了半晌,淡淡道:“倘若他们识时务,转戈相向,或许我可以网开一面。但科汗淮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怕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距离驿站已经十分近了,还未听到任何杀伐之声。木面人心道:“难道科汗淮这般不济,这么快便被拿下了么?”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当下一掌拍在龙兽背上,龙兽惊嘶狂奔。奔到驿站周侧处,木面人大吃一惊,雨师妾瞧不见前面的景象,但见他目中惊诧的神色,登时放下心来,格格笑道:“他们已经走了么?原来你的伏兵都是些泥塑、木雕。”眼前树木断折,残垣断壁,一片狼籍,地上深坑纵横,横七竖八地倒了许多人,也不知是死是活,但放眼四顾,又哪里有科汗淮等人的踪影?
突然天上桀桀怪叫,正是那人鸟般旄。般旄扑簌翅膀,落在地上,伏首颤声道:“主上,龙牙侯还……还是那般了得,海少爷和水鬼军团全都拿他不住,让他们跑了。”木面人大怒,厉声道:“他们朝哪里走了?”般旄极为害怕,颤声道:“他们似是担心东边有埋伏,向北边走了。”
“北边?”木面人一怔,喃喃道,“好一个科汗淮,竟朝北走了!当真有胆有谋。”驿站东面不到两百里便是蜃楼城的海岸,如是常人,必定望东而去。正因如此,水族已经在东面布下至少三道防线,守株待兔。岂料科汗淮不往东,也不往西,竟往北边水族边界而去。
其时,水族征调之兵大多布于东西两翼,阻断来自土族、火族和金族的游侠援兵。北边由于是朝阳谷势力范围,反倒处于真空状态。科汗淮原为水族右军使,熟知水族用兵之道,度势行兵,避实就虚,让水族伏兵候了个空。木面人道:“海少爷怎生败给科汗淮的?”他十年未见科汗淮,不知他究竟如何,需要问个明白。
般旄道:“海少爷的春水剑起初将科汗淮打得落花流水,眼见便要将他杀死,岂料科汗淮突然使出什么‘断浪气旋斩’,竟然将海少爷的春水剑吸了过去……”木面人眯起眼,嘿然道:“以气为刀,不愧是龙牙侯。海少爷潜修近十年,难道就这样败了么?”
般旄道:“海少爷自然不甘认输,又与章鱼怪人兽合一,变成一个章鱼怪和科汗淮相斗。但是不过战了三合,便被科汗淮的断浪气旋斩劈断兽甲,砍掉一只手臂。”雨师妾听得格格娇笑,道:“原来堂堂白水宫主连科大哥三招都抵挡不住。你们的伏兵可当真了得。”
其实海少爷人兽合一之时,自己已因水剑倒流、血液逆转而负内伤。他性子偏执,执意为之,自然大败。木面人更为惊异,望着地上那被劈为两半的章鱼兽,徐徐道:“水鬼军团呢?”
般旄朝那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瞧了一眼,道:“他们死伤很多,没能拿住科汗淮。让他带着五族反贼朝北边跑了。海少爷象是极受打击,径自朝东走了。水鬼军团大多赶着去追杀反贼,现在恐怕已在三十里之外。”木面人突然哈哈大笑,道:“驿站往北,便是天壁山。现在东南西北全都是我水族雄兵。科汗淮呀科汗淮,我倒要瞧瞧你有什么飞天入地的本领,能逃出我千里围猎!”天壁山南北绵延两千里,阻断东西。山高千仞,西侧如被巨斧所断,峭直险峻,不可攀援。传闻盘古开天辟地,精疲力竭,将斧头随手望地上一劈,将天壁山砍成两段。是以两千余里的山系,竟如被从中劈断一般。
天壁山西侧是万里荒原,虽有森林河流、局部丘陵,但是一览无余,无所依伴。科汗淮等人奔到这天壁山西侧,那便极难东进,进入蜃楼城了。
唯一东进的方法便是向北绕过天壁山的断谷,再南折向东;或是重新杀回驿站,朝东挺进。况且此时距朝阳谷与蜃楼城开战之日仅有两天,纵然科汗淮朝北拐过天壁山,再朝东朝南,抵达蜃楼城,那也是七天之后的事了。七天之后,蜃楼城已灭,拓拔野手中纵有神木令,又有何用?想到此处,木面人心情大畅,朝般旄挥手道:“你继续跟踪科汗淮,有任何异状,立即回报。”
般旄点头领令,松了一口长气,展翅桀桀尖叫而去。木面人低头瞧着雨师妾,微笑道:“没法子,还得借你苍龙角一用。”乌云散尽,月朗星稀,众游侠骑着龙马,风驰电掣地朝北疾奔。
众人谈笑风生,回味适才的那一场大战,无不兴奋已极。齐毅哈哈笑道:“石头姥姥不开花,好久没杀得这般痛快了。跟着科大侠真是惬意!”科汗淮抱着纤纤,策马微笑道:“朝阳谷不会轻易放过咱们。他们知道拓拔兄弟身上有神木令,定然会想方设法将我们赶到蜃楼城之前除掉,杀人灭口。”
陆平摇头道:“朝阳谷这些水妖可当真胆大包天,连神帝的使者也敢追杀。”科汗淮淡淡道:“水伯天吴当然没有这个胆量。但是烛龙野心勃勃,又有什么事作不出来?”
拓拔野听他们说了许久,心中迷惑,插口道:“烛龙是水族的大神么?”
科汗淮道:“正是。此人三十年前代掌族中大事,便党同伐异,将长老会中反对他的人尽数赶出。水族一百六十余城中有七十余座城的城主被扣以谋反之名,全家问斩。这些年,族中剩下的侠义之士寥寥无几啦。”说到难过处,微微摇头。陆平道:“科大侠,水族这次围攻蜃楼城,以蓝翼海龙兽为借口,实际上打得又是什么主意呢?”
众人心中都有这个疑问。蜃楼城不过是大荒的一个小城,又在东海之上,并无重大战略意义,何以水族倾力而出,志在必得呢?科汗淮瞧了众人一眼,微微一笑,道:“请问各位为什么要离开族里,做一个四处漂泊的游侠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回答。拓拔野听来,大多是因为族中日益腐败,少数贵族与巫祝权力日大,长老会名存实亡,百姓日益清苦等等。
科汗淮点头道:“三十年前,蜃楼城尚未独立于五族之外时,所有游侠只能在五族边境处游猎为生。人数少得很。自从蜃楼城成为自由之城后,游侠集聚,天下归心,声势一天比一天浩大起来。”
众人纷纷点头,倘若没有蜃楼城作为精神归宿,他们中又有多少人有勇气与族中决断呢?科汗淮道:“蜃楼城号称自由之城,吸纳五族所有游侠,早就被五族仇视。如果不是当年神帝下诏庇佑,恐怕早就被灭城了。这几年神帝飘忽不定,大荒上尽是他已经化羽登仙的传闻。神帝一死,天下无主,又有谁能继任呢?”拓拔野道:“敢情那个什么烛龙、烛蛇的想做神帝么?”
科汗淮微笑道:“想做神帝的又何止他一人。但是神帝可不是单凭武力便可以自封的。需要有让天下臣服的德行。既然五族都视蜃楼城为眼中钉,那烛龙便将它铲除了。这样一来,他不是成了五族的英雄么?”科汗淮平日不喜多言,众人只道他不善言辞,岂料此番听他分析局势,入情入理,均大为佩服。
科汗淮道:“烛龙此次唆使朝阳谷动兵,还想试探神帝。倘若他还在世,必会阻止。那么他纵然退兵,也会在五族中留下美名。”众人眼睛都齐刷刷地朝拓拔野望来。
拓拔野一楞,忽然醒悟,心想:“神帝化羽这件事如果眼下传扬出去,大伙儿恐怕都要着慌。要是落到水妖耳朵里,那就更加不得了。”当下哈哈笑道:“烛龙简直是做梦,神帝身体结实得很,前些日子他把神木令交给我时,还在东海游泳,抽龙筋玩儿呢。”众人大喜。科汗淮道:“所以咱们必须在这两日内赶到蜃楼城,拓拔兄弟和这神木令可都不能有半点闪失。”众人道:“这个自然。拓拔少侠是蜃楼城的救星,也是咱们游侠的救星。”
拓拔野微笑不语,瞧见纤纤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这一路上不管众人说什么话,她都充耳不闻,只盯着他看,仿佛他脸上有什么好玩的物事一般。此时天已将亮,身后的水鬼追兵好象也并不敢追将上来,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
科汗淮道:“朝阳谷要调兵追来,没有那么快。咱们先就地休息,养精蓄锐。等到明日再带他们捉迷藏。”
众人轰声叫好,纷纷下马,在树林里休息。拓拔野倚着树干盘腿休息。众人喝了许多酒,走了很长的路,又激斗良久,都已颇为疲惫,此刻又有科汗淮相伴,心中大定,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拓拔野想起这几日的奇遇,想起仙女姐姐,想起雨师妾,心中波澜起伏,丝毫没有困意。低头瞧着胸前的泪珠坠,手指把玩,想到雨师妾的音容笑貌、体态浓香,不由痴了。忽听旁边一人笑道:“瞧你这么宝贝,干吗不放在嘴里含着,怕化了吗?”回头一看,只见纤纤双眼亮晶晶地凝视着他,脸上依旧是那狡黠俏丽的微笑。
拓拔野笑道:“小女孩知道什么。快睡觉吧。”
纤纤鼻头一皱,吐舌道:“好了不起么?明日我也掉几颗泪挂在胸前。”当下侧头假寐,偷偷睁开眼瞧见拓拔野依旧怔怔的看着泪珠坠,忍不住又重重地“哼”了一声,以示不屑。拓拔野脑海中尽是白衣女子与雨师妾的脸容笑靥,耳边回响的也尽是两人的言语笑声。心中一片迷茫紊乱,怎么也睡不着觉。当下从怀中掏出神木令把玩,又掏出《大荒经》在三昧火炬下翻看。他想查查眼下方位,按书上所述,眼下当在天壁山西侧。书上写道:“…又北三百里,曰天壁山。南北两千里,西侧如被斧斫,桀然而断。曰为盘古开天地时所劈。其势险峭,不可攀越……”忽听南边远处隐隐传来凄厉的号角声,时断时续。拓拔野一楞,突然跳将起来,心中大喜,失声道:“雨师妾!”众人纷纷醒转,满面惊疑。
陆平愕然道:“是了,这不是龙女的苍龙角么?”
拓拔野喜道:“不错!一定是她放心不下,又赶来找我来了。”纤纤“哼”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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