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了,你就不许吃饭!”
萧镜之打量了她一眼,啧啧笑道:“吆!还没进我萧家的门儿,就开始当管家婆了!小泼妇,看夫君我……哎呀……”脑袋上挨了一个大爆栗子。
宁宁冷声道:“你再风言风语,我可真不客气了。你是贱骨头麽,不挨打不高兴?”
萧镜之见她气得玉面潮红,胸膛起伏,另有一番生动可人,心道小丫头的底线在这里,忙道:“好了好了,不就是吹小曲儿嘛,宁妹,你别恼,我认真吹给你听。”
宁宁大喜,脸上却依然作色道:“你爱吹不吹,跟我可没关系。”
萧镜之微微一笑,移开两步,当真认真吹奏起来,却不是昨晚的那一首《清商》,箫声如烟云流水,飘飘渺渺,似柔声,如蜜语,欢悦之中,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惆怅,好像月夜下墙角里的花骨朵,想要悄悄绽放,又有些羞赧迟疑。
宁宁听了片刻,俏脸飞红,又羞又恼,暗想:“真不知这坏东西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调教出这么一个登徒浪子来。”
这首曲子欢快愉悦,情思缱绻,分明是在讲男女间的柔情蜜意。宁宁虽然凶辣,到底是黄花闺女,听了一会儿便觉得害羞着恼。可这曲子偏偏又极为动听,让她情难自已,由不得她不听。
唐晓珊坐在地上,听到这首曲子,柳眉先是轻皱,继而想起什么般,眉间一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箫声绵绵不绝,一叠跟着一叠,五音交织,越发热烈,忽而幽幽转低,哀怨迷离,如泣如诉。宁宁听得心口莫名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箫声的怨怅哀怜之意越来越浓,似乎随时都可能一口气转不过来,忽然箫声一扬,变得无比欢乐,兴奋急切,似乎要冲破云霄,恣意在蓝天白云中畅游。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刚过了转身的一瞬,又好像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不知不觉,箫声已从空中掉落在地上,不疾不徐,平淡如水。
唐晓珊松了口气,正以为箫声就此收束,箫声忽然拔高,激烈冲突,响如雷,快如电,忽而沉郁,忽而狂躁,悲痛愤懑,撕心裂肺,滚滚涌动如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唐晓珊心下骇然,简直不信这声音是从自己的露碧箫中传出来,意动神摇,想要说话,却如鲠在喉,偏偏发不出声音。
箫声激烈昂扬,摧肝夺魄,如雷声大作,忽然天河决裂,暴雨如注,人间成了沼泽,所有的一切都被淹没。
万籁俱寂,山水无声。
唐晓珊胸口憋闷已久,这时候大口地喘息,娇躯冷汗涔涔,早已遍体湿透。宁宁眉眼通红,俏脸惨白。史骏恩立在大石上,衣带飞舞,又飘飘落下。
萧镜之手握长箫,凝立半晌,叹气道:“情深不寿成故事,白头到老是寻常。在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莫过于山盟海誓,最难的事情莫过于地老天荒。宁妹,如果你爱一个人,是像火一样爱呢,还是要像水一样?你会选择璀璨热烈,然后骤然熄灭,还是选择平平淡淡,却持久绵延?”
宁宁心中颤动,如呆似痴,竟不知如何回答。萧镜之“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晃晃。宁宁大惊,掠上前扶住他,叫道:“你怎么了?”
萧镜之面如金纸,嘴角沁着鲜血,他摆摆手,就势坐在地上,轻轻地喘气,过了一会儿,才道:“这首曲子太长了,我气息不足,强行吹它,引发了痼疾。”
宁宁顿足道:“你个缺心眼儿,谁让你吹这首曲子来了?你又逞什么能?”
萧镜之勉强笑笑,从怀中掏出“阴阳补气丹”,连服了两粒。
宁宁忍不住道:“萧镜之,你到底有什么病?”
萧镜之叹了口起,道:“一种随时都可能死的病。”
他抬望着天上的流云,神色宁静,没了那种玩世不恭的模样,隐然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疲惫与怅惘。宁宁默然,轻轻抚弄着青鸟的小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镜之回过神来,问宁宁道:“你觉得这首曲子好听吗?”
宁宁抱着青鸟,眼中略带为难,道:“好听是好听,可是……”
萧镜之看了看她怀中木愣愣的青鸟,点头道:“是啊,再好听的曲子,总有一些家伙听不懂。”
唐晓珊冷笑一声,道:“我的青鸟可不是情种,听不懂你这调调儿。萧镜之,我道你是谁,原来是萧客玄的孽种。”
宁宁大怒,霍然起身,道:“老妖精,你还敢骂人?”
唐晓珊淡淡道:“我骂了又如何?”
宁宁讥诮道:“水仙不开花,到现在还装蒜!老妖精,教你看看本姑娘的手段。”
素手一扬,摄魂笛绿油油地发亮,宁宁正想也吹个曲儿,调出蜈蜂,把一个如花似玉的百花仙子,扎成一个人见人厌的麻脸猪头,手腕一紧,萧镜之拉着她站了起来。
萧镜之面带诧异,嘴上却笑道:“家父名讳幸蒙仙子齿及,幸何如之,不知道仙子是怎么知道的?”
唐晓珊见他并不生气,微有些诧异,冷笑一声,道:“成也《十相》,败也《十相》。你能完整地吹奏萧客玄的《十相曲》,又长了一副短命相,跟这假丫头又是熟人,身份可想而知。”
萧镜之讶然,这首《十相曲》他也只听父亲吹过三次,原以为只有萧府的人知道这首曲子,没想到唐晓珊竟然也听过。他笑道:“原来我父亲吹给你听过,这下子我可要吃亲爹的醋啦!什么短命相?你是在夸我俊吧!”
唐晓珊一怔,随即“呸”了一声,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萧客玄不是东西,他儿子更不是东西。”
宁宁奇怪道:“萧镜之,这首曲子是你父亲作的吗?”
萧镜之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全是,这曲子叫《十四相曲》。前十段是我父亲所作,‘相遇,相识,相知,相恋,相离,相思,相会,相伴,相许,相惜’,后四段是我狗尾续貂,‘相厌,相误,相负,相诀绝’。既然是道尽男女之情的曲子,‘相诀绝’应该是最好的收场吧。”
宁宁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有些呆愣。唐晓珊心中大震,想起刚才箫声最后如雷如电,响遏行云,如果辅之真气,足以惊神泣鬼了。她自负精通乐律,不愿相信这会是萧镜之这种小鬼所做,但心底却又不得不相信,惊羡嫉恨,懊丧泄气,种种情绪交集,实所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