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路人荒,颠簸异常,一天下来我已是精疲力尽,如散了架子一般。好不容易才见荒野之中存有驿站,大概是靠近洛阳,倒也依稀有了人烟。我见驿站虽然简陋,但毕竟有泊夜休憩之地,便鼓起勇气打帘对他道:“不如在此停留一晚再行赶路吧。”
我因声细如蚊,起初还以为承影不曾听到,踌躇之际却见他已高扬马鞭,马儿长嘶一声,平稳地停住了脚步。承影回身,一言不发地向我伸出手来。那一刹,我心跳遽然加快,只低着头将袖口一角递了出去。然而即便是隔了一层素绢布,我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他掌心的温度。
“你的手一直这样冰冷么。”
我几乎疑心是自己听错,抬头一怔,他却已回身吩咐店家安排客房了。见我呆呆地杵在原地,扶碧轻轻唤我道:“娘子这是怎么了,可是从未见过这里的景致?”
听她这样一说,我才慌忙抬头去看——着四周本是一望无际的袁野,一场春雨过后,方才显出欣欣向荣之景。淡青的绒草混着不知名的花骨朵,在暖橙的夕阳光照下如茫茫花海,没来由地让人心旷神怡。
我入宫那一年仅有十五岁,那以后眼中所见尽是灰瓦红墙。宫道上狭长的一湛蓝天便足以让我驻足许久,我又怎会见过这般广阔的天地。我不觉得看入了神,然而见我如此,承影却并未开口催促,直到敛敛光芒流转,我才惊觉已过了许久。转身之时,他就倚在马栓一旁,静静看着我。
许是夕色太暖,光影之中,我仿佛见他神色并不再生冷。
我们只在楼下草草用了些晚饭,彼此之间依旧沉默无言。待到各回厢房,我却是愈发坐立不安了。与他共处已是第三日,却仍不见承影有任何亲近之意。所剩时间本就不多,我该如何让他回忆起曾经的一切。
月色澜滥,阒寂无人的荒外更使我倍感孤寂。扶碧累了一整日,一沾枕头便昏睡过去,我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平静。从前深夜漫漫,我便会这样惶恐不安。只不过那时是因为他不在,而现今却是因为他在。
我起身披衣,独自推开房门。只是映入眼帘的光景,却令我大吃一惊。
已近子时,这样人烟稀少的客栈便连店家都已坐在算盘台后熟睡,承影却孑然一人坐在木机之前,眼望幽深夜色,独饮一斛凉茶。那样寂寥的背影,仿佛是多年前我自房中送走先帝时,无意间瞥见他背靠栀子树,仰头望月的样子。我似乎从来不能为他驱走这样的孤独,也许只因我本就内心凄苦。我有时会情不自禁地想,若姐姐从未自作主张地派他来保护过我,那么是不是他会过得更好一些。
察觉到我的存在,承影向楼上投来淡淡一瞥。
我向他颔首示意,小步走下木阶,温然无事道:“公子还未休息?”
他只略点一点头,抬头看我:“姑娘亦未安歇。”他语气如此薄凉,甚至听不出是回应还是疑问。我擅自坐在了木桌另一侧,小声解释道:“一到此时,便总有心事于怀。”
他的目光悠远地投向茫茫夜色中,只留给我一尊刀斧削刻过一般的侧脸:“在下亦是。”
我才发现他手中正攥着那一枚小小香囊,心头骤然一暖,几乎便要笑出声来。平静片刻,方试探道:“关于这个香囊,公子当真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听我谈及此事,他才第一次认真看我。那一双如鹰的双目,不觉之间竟多了几许深邃之意。承影亦是这样的年纪了,即便他仍旧眉目清俊,却也不再如彼时偏偏风华,只是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岁月累积的味道。
“在下什么都记不起了。那位姑娘,也是宫中之人么。”
我要怎样告诉他,那个人曾侍奉过自己不爱的男子,并为他诞下过一个孩子。我要怎样告诉他,就在三年前她还站在权欲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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