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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阙 犹记初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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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听得出来,但就是这么轻轻一声,屋里的人都不敢出声了,好像有什么在空气中突然破碎,涌出淡淡的不易察觉的气息,却让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那是无形的却让人恐惧的东西在破土而出时的气息。

    就是那一瞬间,屋中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盖着红盖头的蝉儿,看不到表情,却似乎和刚刚完全不一样了,喜娘叹了口气,招手带着几个侍女离开了。

    蝉儿伸出手碰到了红盖头,掀起一角,只是一个轻轻地动作,却带了千金沉重的痛楚,犹疑不堪的叹息,手又放下了,这红盖头是要夫君亲自掀开的,蝉儿是知道的,可是,如果中然就真的不来呢?难道她叶梳蝉就这么可笑的等着吗?

    可是,再等等吧,再等等――

    金炉麝香袅袅青烟,凤帐流苏,却是只有一个人独坐。

    那麝香烧了一夜竟好像越来越浓了,蝉儿闭了闭眼睛,居然觉得酸痛,忍不住就想落泪,是熏香太过浓烈了。

    其实,蝉儿一向不喜欢熏香的,尤其是麝香,而且岂止是不喜欢,根本就是厌恶之极,闻到那种浓烈的香味就让她本能的想避开,所以国公府从来都是不用熏香的,而宫中王府却到处都是这种香,蝉儿觉得已经忍了太久了,久到已经不能再忍下去了。

    蝉儿霍的站了起来,还盖着盖头就走了几步,一手就掀了盖头扔在了地上,向那三足金鼎炉走去,忍了这么久,这么久――

    看见铺着龙凤大喜字红绸布的桌上那对金合欢杯,蝉儿冷冷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酒壶就向金炉泼去,滋啦啦的一声声,麝香中混了酒香,本是新婚之夜的交杯酒原来还有这种用途,屋中一时浓烈,然后金炉渐渐熄灭了。

    此时却是嘎吱一声,门开了。

    蝉儿没有回身,仍然拿着酒壶站在那里,酒壶向下一滴滴的滴着酒,滴在她的嫁衣上,滴在地上,身后的人也没有做声,但蝉儿知道是谁,她一向七窍玲珑,此时却不知应该说什么。

    那人也是静静地,一句话也没有。

    许久,就这么站了许久,那人似是叹息,终于沉默,却好似要向蝉儿走去,蝉儿一下子就绷紧了身子,然而,门又被推开了,一个侍女慌张的冲进来,向他耳中轻声说了什么,他便转身欲走。

    蝉儿蓦然回身,他竟不觉生生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她,蝉儿脸上仍然是淡淡的,眼神却是凄厉,中然从未见过这样子的蝉儿,不禁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蝉儿一步步走近,近到身前。

    蝉儿眼中是水一样的光,却不是泪光,更像冬夜渐渐冰封的水凄寒的光,中然心中一痛,任蝉儿执了他的手向妆镜前走去。

    绕过蓝赤片镶珍珠屏风,并蒂莲花铜镜中,只有蝉儿一个人穿着红色的嫁衣,中然是平常所穿的白色燕居服,看着镜子,蝉儿眼中的泪水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脸颊上的胭脂泅晕开来。

    蝉儿在妆镜前坐下,仍然紧紧的握着中然的手,中然感觉到她的指甲似乎都要嵌进自己的手中,尖锐的刺痛,却没有做声,看她另一手一一打开镜前几个雕花象牙胭脂盒,盛着各式压印着梅花荷花桃花的香粉,指尖清柔的滑过那些深深浅浅的纯白和水红,而握着中然的手却更紧了,两个人就这样一站一坐,都不出声。

    又进来屋中的喜娘和侍女们都不知所措的隔着屏风看着这两个人,情形极其诡异,明明是欢喜的红色新房中,红烛燃尽,交杯酒洒在地,金炉中麝香烟冷,屏风后那一坐一站的红色和白色的身影,竟是同样的凄艳,即使满屋的绯红也透着悲凉一般,连呼吸都觉着冷。

    蝉儿看着镜中,那泪水慢慢滑落,落到膝上,竟是落在袖上那一对鸳鸯的眼中,水意盎然,那交颈互相梳理羽翅的难舍缠绵。

    蝉儿忽然对着镜中一笑,便是雨后荷花开镜台,连中然看着也是一惊,只见蝉儿忽然指着屏风上的翠山,轻声道:“为我画眉吧。”

    蝉儿说着便取出了盒中暗蓝星彩石,放到中然手中,中然只觉得握着彩石的手都有些要颤抖一般,看着镜中的蝉儿依然对着她笑,却像夏季多雨的午后,只是暂时晴了,却随时都会再次连绵的淅沥。

    “夫君――”

    蝉儿转过身,抬起头看着他,这一声夫君,却是春雪消融,万物如新。

    中然终于抬手在那淡淡的柳眉上轻轻描画,淡如烟,轻扫无痕,弯如月,钩人心肠。

    那一瞬间,竟让人有恩爱的错觉,这般轻描细画,清柔的几乎像是怕碰碎了,依稀有动心的感觉。

    终于画完,中然放下彩石,两人就那样静静的对视着,小心翼翼的看着彼此,他们自小一同长大,可却直到今日才发现彼此似乎是这般的陌生。

    中然似要说什么,却听门外几个声音响起,片刻就进了屋,为首的正是皇后身边的侍女翠翘,翠翘也不管屋中僵立的众人,径直来到屏风前,看着两人,行礼娇笑道:“恭喜两位新人了,这般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啊!皇后娘娘有请,还请博王妃随奴婢进宫。”

    蝉儿缓缓站起身,中然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竟是似有些抖,然而只是一瞬,还未等他真实的感觉到,蝉儿便松开了一直抓着的他的手,那一瞬间的的落空,中然只想再次握住她的手,翠翘却走上来扶住蝉儿,好似才看见蝉儿依旧身着嫁衣一般,连忙吩咐侍女们为蝉儿更衣,而中然则被侍女们委婉的请了出去。

    出了新房的门,才见到刚刚那个来报信的侍女仍然在门外焦急的等着,这才想到刚刚是绵蛮身子不舒服了,才有侍女来请自己,便向曲晴轩走去。

    那个侍女却忽然失声惊叫道:“王爷,你的手!”

    中然看向自己的手,这才发现手上竟然被抓破了,掌心处居然在滴着血,滴在了白色的燕居服上,格外刺目,而他刚刚竟是半点也没有感觉到这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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