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一同出征黑城,击退契丹,立下战功,被封为鹰扬卫副统领,众人心知,子楝若不是此次被苏竟抓了把柄,那孟筹淳转为豹韬卫统领后,这鹰扬卫统领的位子就是子楝的,还轮不到没有家世又出身西北平凉军的楚寒,即使如此,叶家得势,子楝日后封王拜将也可预知,而自己,又到底会怎样?
虽与子楝是兄弟,然而子枫的母亲甚至都算不得父亲的妾室,只是个烟花女子,那时父亲还是梁朝的将军,一次大捷还朝,酒宴之后便和这个烟花女子有了他,当时之人,任谁都知道颜秋冷为亡妻发誓终身不娶,这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自然也是不放在心上的,因此几日后颜秋冷便回了边关。
六年后,颜秋冷回到梁朝东京,却无意间得知自己有一个儿子流落烟花之地,子枫那时虽然年幼,却已被绝了念想,最初的日子究竟是如何过的,再不愿想,只是不想父亲竟接回了他,连他的母亲也接到了将军府中,只是母亲终于自尽,为了绝别人的口,为了给他一个更好的前程。
而因着母亲自尽早亡,青枫自小便孤僻,青楝年长他三岁,却心醉武学,不曾亲近,颜秋冷见儿子如此,便将他送上山学艺。
只当年有叶家在,无人敢再提这件事,但是若他想往上爬的时候,这些事就不可避免的都被翻了出来,帝台之中,已是人尽皆知!
如此身份,又将如何经营将来?
此生回首不堪,前路迷茫。
子楝拔下腕上细针,有些丧气一般,重新坐下,只低头喝闷酒。
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子枫开口道:“怎么,你不劝我?”
“我没学会叶家那一套,劝不了你。”
子枫闻言大笑,道:“说的好!不是这句话,我都要以为大哥改姓叶了呢。”
“胡说!”子楝怒道,似是又想起什么,叹息道:“这五年你是因此才和我疏远的吧?你觉得我是叶家的鹰犬?”
子楝为人极豪气,好似平日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一般,此时眉宇间却带了苦涩,子枫低下头看自己的手,那双手就如羊脂白玉泡在纯白的羊奶中,这世间就连女子也少有。
又是沉默,子楝喝着闷酒,许久道:“无论怎样,当年父亲战死,苏竟都不敢,收留我们的只有定国公,十几年养育之恩,不能不报!”
“大哥就是太顾念叶家的养育之恩了,可这些年你为叶家做了多少事,难不成最后要我们兄弟两个都搭进去才算完吗?”
看着地上那信笺的碎片,子楝只觉得这醇香的花雕酒都苦的难以下咽,叹道:“完与不完怕都不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唯一能做的,只有凭心而为。”
子枫忽然道:“大哥若是当真心向着叶家,便和晚风少些交情吧。”
“那你呢?便该离中虔远些!”
子枫一笑,道:“大哥是想要什么都可以,五年前为了让大哥同心诚出战契丹,定国公不遗余力,那一场狩猎之上种种铺垫也便为此,仅那两只海东青便是私下自契丹千金购来,终于让心诚适时引荐了你于戚王驾前。”
当时只未想到戚王竟能亲点自己也随军出征,未及欢喜,却被定国公一句玩笑轻易打断,子枫知道自己处处不及兄长子楝,可同样作为养子,难道他就这样让定国公觉得不堪提携?
若不是他突然出声谢恩,是不是连做一个小小侍卫也要被拦下,就这样怕自己给他的国公府丢人吗?本就寄人篱下,却又处处低人一等,这志气如何能平?
“而我却是不同的,但叶家不肯给我的,不肯帮我的,难道我自己也不能去夺取吗?”
“子枫,你最是聪明,应该知道中虔和叶家只隔面上一层纸,暗地里动的却是真刀子,以你和叶家的关系,他能信你?就算他赢了,日后能重用你?更甚你忘了他当年是怎样着人欺辱你的?”
“多谢大哥提醒,不过如大哥所言,我如今也只是凭心而为。”
子楝闻言大怒,然而发作之时便已觉无话可说,无处发泄,猛地再喝一口酒,子枫抬首见他一直在和闷酒,便指着桌上笑道:“大哥不是说过这把刀是的命吗?怎么看见酒就不要命了?”
这把刀是当年和心诚一起出征黑城之时,无伤所送,取名万古刀。
子枫却又冷笑道:“这把刀大哥用的趁手,只怕便已忘了,苏竟手中的腾空剑原本是父亲所有,原本也该是你我所有。”
子楝闻言,忽的拿起刀,酒醉生胆,一刀挥去,天牢木栏应声而碎,可巧内官捧着圣旨进来刚要扯开嗓子宣旨,被这一刀吓得顿时跪在地上。
戚王圣旨,子楝被调职为豹韬卫的副统领,虽同是副职,但鹰扬卫是皇上身边的差事,更是要紧的位子,已算是贬职。
“皇上调了孟筹淳到豹韬卫,定国公就想法子让你也跟到了豹韬卫,被这样利用,大哥难道还是没有一点怨恨?”
子楝不语,子枫冷笑道:“这昔日的恩师,我倒要看到时候你下不下得了手!”
子楝放了刀,重又拿起酒,子枫冷道:“你我今时今日所为所不为全是受人辖制,不得做主,可是大哥,你可曾想到,你我不该是今日的地步,大哥总是念着叶家的养育之恩,可是叶家给你的本来就是你的,而叶家却不肯给我的,原本也该是我的,定山王的爵位本来就该是父亲的——”
“子枫!今日的话我只当做没听见!”
子枫冷笑,道:“大哥尽管懦弱,我却不会如此,该是我们颜家的,如果大哥不想动手,那便由我来!”
两人出了大牢,子楝叹道:“你得空的时候,还是回国公府看看吧,这些日子国公他一直在担心你。”
子枫闻言心上一震,却是不语,兄弟两人各自上马,转身陌路。
那时太过年少,他们都不知,他们所以为的凭心而为,然而权欲之局中,所有人却都不过都是牵丝傀儡,只能由人弄由人收,而权欲之路上,最先被扯碎撕裂的,也不过是人心,那么最后,还有什么可凭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