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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阙 凤藻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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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酥莹莹的小桃一般的点心,连那初生的小桃子的绒绒的纤毛都用莲子粉给逼真的敷了出来,皇后便亲自为皇上夹了一个。

    “这便是蝉儿那丫头做的,皇上也尝尝,怎么样?”

    “确实不错,把这御厨都比下去了,看来这几年蝉儿端淑了不少,如晦怕是费了不少心啊。”

    “就是啊,皇上,臣妾上个月见珍绣坊的描金锦缎花样子比往年都更精致呢,还以为是刚进宫来的那几个润州的绣工做的,一问才知,竟是蝉儿在家绣的花样子,真真是把那几个在吴国斗场锦署做过的绣工都比下去了。”

    戚王也是极喜欢蝉儿,两人便说上许久,当真把蝉儿夸成了宝贝,中然听着也觉有趣,那个五年前还能和晚风在马上打架的小丫头,似乎真是长大了,又想起见不到蝉儿的晚风就跟只围着烛台滴溜溜乱转的小老鼠,这两个人也当真是有趣。

    却又会想起去年大哥中虔成亲,朝中都传言,皇上已对太子结党一事异常不满,因此太子才娶了无甚家势的小官之女,中然当时只想,若非如此,中虔与定国公家的蝉儿本倒是门当户对,朝中也多有传言,不过这样也好,蝉儿和晚风青梅竹马,免得拆了人家好姻缘。

    之后登门拜访时见了这位太子妃,也是他的嫂子,容色端秀,虽是小家碧玉,然而却有自然端庄,毫无大家养尊而成的骄矜,亲手斟一杯茶奉上,稍稍近些,竟有淡淡芸香,中然惶然羞涩后退,差点摔了茶盏,被大哥好生取笑一番,却满心为大哥欢喜安慰,如此女子,相携白首,也是好的。

    耳边仍旧是帝后笑语,这一瞬竟是难得的和气,中然心上只觉静好,虽然难掩伤感惆怅。

    “中然。”皇后忽然叫道,中然回过神,只见两人都正看着自己,皇后继续道:“母后听说你昨天拒绝的苏将军家的亲事,那苏竟的女儿是泼辣了些,我也劝过你父皇了,这亲事便算了。”

    中然只觉今天在这凤藻宫中一下午,唯有此刻终于可以真正喘口气了,却又听皇后道:“可是蝉儿乖巧温婉,又是同你一般长大,感情也亲厚些,便定了这门婚事,如何?”

    真好似平地一声惊雷,中然只觉太过震惊,看面前的父皇和母后竟是极认真的,全不似玩笑,中然忙道:“母后何出此言啊?蝉儿于我便如同妹妹,更何况她与晚风两情相悦,母后怎忍心拆散他们啊?”

    皇上闻言放了牙箸,冷了脸,一言不发。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皇后的口气也冷了下来,“只不过是小孩子家玩闹罢了,难道还因此便定了终身不成?就算他们两情相悦,也须得是父母之命,你怎可就这般断定,这话是在你父皇和我面前说,换得别人,岂不坏了人家女儿清誉?

    “母后!”中然起身跪下,道:“他们两个从小也是在母后眼下长大,这般情意,母后便不知吗?”

    皇后不答,中然噤了口,垂头不语,此时日已西落,残尾一般的薄光洒落在凤藻宫内,宫人已上了漆金红烛,罩了琉璃,宫中一时如昼,却多了些浮萍般的碎影,中然跪在地上,上坐着的是戚国的帝后,也是他此生父母,中然却觉心中一直坚持的东西在那两道模糊却又高贵刺人的目光中渐渐流失。

    中然忽然道:“儿臣愿意应下苏家的婚事。”

    皇后笑道:“你觉得母后是在用蝉儿吓唬你应下苏家?”而后又叹气道:“中然,你父皇和我容得下你一次任性,未必容得下第二次。”

    中然终于明白,今日这凤藻宫中层层步步到底是所为何了,似僵住一般的跪在那里,面前的父皇和母后,中然只见衣袍下襟上的九龙金钿丝纹,他们正冷冷的俯视着他,迫他屈从。

    不甘屈从,却也深知,意气于事无补,也曾深深见识,那些天真鲁莽的无用,除非他死,否则便是君命不可违。

    莫说是他,便是已权势炽热,手段高绝的大哥,于婚事上不也是不得自主吗?

    大哥虽从未明说,然而兄弟多年亲近,细微端倪,他心知大哥已有心仪之人,却只为避讳父皇猜忌,便要隐忍委屈,太子妃虽几尽白璧无瑕,心性温柔,此生夫妇可相敬如宾,然而,心之所钟,失之此生,如月之缺,何可堪补?

    如今,终于到他。

    “定国公也同意了吗?”

    此话一出,便是妥协。

    皇后立即笑了,皇上的脸色也缓了缓。

    “当然,你以为定国公这几年为何对蝉儿教养的这般严,不过是都早有默契罢了。”

    中然心中一震,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也不急,下月初契丹使节就要来帝台,正好让礼部好好筹备些时日,等送走了使节,你便和蝉儿完婚吧。”

    中然茫然的应了声是。

    琉璃灯下,只见那十几个美人瓶中今日新摘的桃花,竟不知为何,只这片刻,便纷纷落了,落满了整个绣榻,落在红绒锦毯上,悄无声息,也不知何时落的。

    而这花落得好不悲伤,开无人赏,落也无人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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