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走了这么远,你还不觉得累吗?告诉我,你还要去哪里?”
咏恩扭转头去:“我也不知道。反正,和你不是同一条路。”
霍景凄然一笑,就松开了,躬身替她把那块掉在地上的毛巾拣起来。低头的瞬间,咏恩发现他后颈的发梢里夹着一根白发。他居然生白发了,她内心恻然。他确实是变了,以前那个冷峻傲岸,意气风发的男人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苍桑感。她也何尝不是这样,婚姻的决裂太伤人了!
他又一次拥抱她,两凄恻相对:“咏恩,你看到合适的人,就再结婚。以前的事情我无法弥补,只希望你过得好,有人照顾着,而不是一个人孤苦伶丁地往边疆跑。善铭,我就他这个儿子,一定会照顾好他的。你要想念他,随时可以回来看他。”
“你为什么不再结婚?”
“我想,像我这样的人应该孤独终生。再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个黎咏恩。”
她想象得到霍景过得很不快乐。听他的意思,这辈子是绝不愿意再娶了。他担的职务很多,工作那样忙,又患了抑郁症,如何能顾及好善铭?想着这辈子深爱的这两个人孤单的生活,她心又是一阵绞痛。
离别在即。一起沉默无言地吃了一顿早餐,只有刀叉触碰时咣当一声响,默契地对视一眼,又微笑着垂下头去。未必能再相见,不如在最后一点时间里给对方愉快的感觉。回宾馆取行李之时,咏恩顿住,说还要去看个朋友,平平静静地轻声地说了一句:有机会再见!
说完就走了。霍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她已步伐轻快地钻入茫茫的人潮中,瞬间就消失了,消失得那样快,快就好像只有蛟子叮了一口的时间。
他僵着身子站了半小时,人们纷纷的擦着他的肩膀过去,他就像一尊化石一样杵在那里。天依旧瓦蓝,他觉得天像要塌下似的压抑——她就这样走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好。有机会再见?什么时候会有机会?她会去哪呢?……那已不是他能想象得到的了。
重逢还是要失去。觉得残忍,又觉得幸运——此生还能相遇!可在墨脱的相遇飘渺得就一场梦,终于到了醒来的时候。他心里被刺破了个巨大的洞,灵魂里从里钻出去飞走了——跟着咏恩走了。经不起一场梦的折腾,他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他不能再做多的停留,吩付林宁取了行李,一路匆匆奔赴机场。坐在候机厅时,这才想起来问咏恩的新号码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打电话给他。
一个念头未转完,电话铃声已响了起来。白玛打来电话说:“霍先生,我很崇敬你,认识你真的很荣幸——你们的故事我都知道了。”说着竟禁不住呜咽起来,她抹着泪说:“不知道说什么,你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祝你和咏恩姐姐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电话就断了。霍景苦笑——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很讽刺,咏恩已经走了。
广播里已在提示乘客该检票登机了。
林宁看他还在发呆,提醒道:“霍先生,走吧。”
他麻木地往前走,走入检票处时,回头依依不舍看了一眼,咏恩还在这里吗?
突然听到远远地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喊:“霍景!”
疑是幻觉。霍景回头,候机厅里所有的人都回过头去——一背着黑色背包的女人像只燕子似地从人群中飞奔而来!也许是跑得太急,脸颊浮起一片红晕,胸口剧烈起伏着,看上去上气不接下气。霍景奔跑过去,颤抖地拥住她:“你来了?”
咏恩额上冒着汗,因喘气而说不出话来。半晌,微笑地看着他:“白玛告诉了我你的航班,抄近路送我到这里。白玛说,我们千里迢迢到西藏来,为的就是相遇,那是佛的指引。再相遇就不要错过。”
“我们回家。”
“嗯,回家。”
飞机徐徐地升入高空,在云层里像一只羽翼丰满的白鸽,带着圣洁的希望,优雅地飞向远方。往下看,春意盎然的大地一派生机勃勃。万物复苏的春季,枯腐的木头上也会一点点地生出嫩芽。
回家吧!也许真的会白头到老、永结同心。以后的事谁又预料得到?未来的路也许仍需他们披荆斩棘,跋山涉水!痛与乐也总是并行着。
也许,感情总会这样循环地生了、又死,死了再生,因为他们那样眷念与不舍。如同,人脱离不了一趟趟的生死轮回。有时,明知道这一趟仍是劫难,可依然义无反顾——也因为命运无从选择。
她有重逢、重生的喜悦与悲伤,其实对于以后并没有信心。这些年来,远离了迷墙与陷井,她仍然未能得到超脱与快乐。她知道自己即使在爱情里受一千次伤,也仍然是脆弱的凡夫俗子。那就闭着眼睛沉沦,再沉沦一次,因为爱他——这世上只有一个霍景。一个深深忤悔,决定改过自新的霍景。那么,心存相信,携手走下去。
歌词里说,相爱太难,无论是热恋还是失恋中,请记住第一戒:不要睁开双眼。
记住,不要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