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四月初夏的一天。许广汉正在院里劈柴。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喊了声:“许广汉。有人找你。”
他随口应了声。继续埋头劈柴。正汗流浃背。一个细软的声音在他背后喊了声:“父亲。”
他浑身一震。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
“父亲。”那声音颤抖着又喊了声。
他霍然转身。因为直腰起身得的动作太快。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金星乱撞。但也只是这个瞬间。一个柔软的身躯已经扑到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
“父亲。真的是你。我可见到你了。。”
许广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许平君打扮成了一个小男孩的模样。穿了一袭半新不旧的蓝色绸衣。红扑扑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儿。
“平君。真的是你。”比比身量。他发现女儿在这半年长高了不少。难怪一开始觉得她的打扮眼熟。她这会儿身上穿的可不就是刘病已前年穿过的衣裳。那肩上撕破的一个口子还是他当时用针线缝上的。不用问。他马上猜到了女儿是如何混进宫的。“你用了病已的门籍。唉。你们这两孩子。怎么可以这样胡來。”
许平君泪汪汪的看着父亲:“病已哥哥说今天守作室门的兵卫终于换了新人。他始终从沒來过作室。所以这里的人也都不认识他。他之前把作室门到这里的路都画给我看了。虽然我还是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但是……但是能够看到父亲。我觉得真的好开心。”
听她的口气。这两个孩子谋划这一出李代桃僵的计策。竟是从他到作室服刑时便开始了。
许广汉心里一软。把女儿拖到沒人的角落。将她从头打量到脚:“长大了。我的平君更漂亮了。出落得像个大姑娘了。”
“哪有。”她娇嗔的扭动身子。见父亲头发凌乱。一张脸又黑又瘦。与她记忆中的形象相差得不是一丝半点。忍不住又红了眼。“父亲。你受苦了。母亲……母亲要是见了你这个样子。会哭得更伤心的。”
许广汉心口一痛。憋了好久才问:“你母亲……好不好。”
平君用力吸了口气:“母亲很好。先前她哭得很伤心。今年好很多了。已经不大哭了。”
虽然早有准备。可听到那句“已经不大哭了”。他的心仍是撕裂般疼了起來。
平君却一无所知。抹干眼泪。将自己随身带來的一只包袱塞到父亲怀里:“这里有两身衣裳。一件深衣是母亲做的。一套襜褕是我学着做的……权当换洗之用。”她进宫前原想不到原來服役如此之苦。身边的人也都不告诉她父亲到底被判罚做什么事。她总以为父亲仍是在宫里做事。只是沒了年俸。沒了休沐归家团圆的假期。今天到了这里才发觉所谓的作室原來就是一个超大的手工作坊。而自己一向尊敬的父亲。居然干着下等奴婢才干的贱役。
许广汉唇角滑过一丝苦笑。深衣。他现在落得如此境地。如何穿得这么正统的服饰。
“真是她做给我的。”
平君不解:“当然。母亲和我一起做的女红。”
他笑了笑:“替我谢谢她。”
平君虽不懂。但也察觉到父亲并沒有太多的欢喜。她以为父亲是太累太辛苦的缘故。心里不免一阵酸楚。拉着父亲的手说:“你坐下來。我给你梳个头吧。”
不由分说的将许广汉强按在一张破了角的席子上。平君从怀里掏出一把小木篦。散了父亲凌乱的发髻。从井边打了点水。木篦蘸了水。一绺绺的梳通发结。这半年多來。许广汉沒洗过澡。更沒怎么打理过自己的头发。那长发很多都凌乱的搅在一块儿。打成了死结。许平君不敢用力扯。怕扯断了头发。扯痛了头皮。于是梳得格外全神贯注。
许广汉满腹心思。脑子里一直想问女儿这半年來家里面的境况。可又怕问出他惧怕的答案。犹豫不决间。他忽然察觉不远处有点异样。抬头举目。很随意的一瞥。却让他一下子呆住了。
回廊的柱子后隐着一赭衣女子。露出半张雪白的面庞。目光出奇冷淡的凝视他们父女共叙天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