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报答,然你总要为自己谋个出路方好!”
“石某也知道。”
石砚喝了口粥,那松花软蛋的香,是入心入肺的,像是暌违了许久,这时候溶在胸口,使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琳琅”。
阮琳琅面色古怪地瞧他,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口。他喝完了粥,将碗放在一边,向阮琳琅道:“却不知阮小姐是在何处救得我?”
“郡外的吹雪湖——”她怕他不明白似地,又接着解释道,“那却非是一处死湖,乃是与碧江连着的!”
“小姐的意思……”
“我并没有什么意思,”阮琳琅掩饰似的一笑,“我一直觉着石公子像我一个故人!”
“故人?”
“正是,他乃是我青梅竹马的一位邻家哥哥,自小就对我特别好,小时候便发誓说长大了娶我。可是石公子是知道的,这种事情,如何能够勉强呢,我虽敬他爱他,却非男女之爱。然而他却不肯干休,在我出嫁的那一日偷偷摸了进来,说要带我私奔,我自是不肯的,把他赶了出去。原本以为他也便死了心了,不成想在我嫁了人后,他又来纠缠,甚至,甚至欲要奸污于我。我气愤不过,趁他不备,给了他一刀!”她顿了顿,拿一双灼灼凤目盯着他道,“石公子,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死?”
石砚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那一股痛意,从心口漫向四肢百骸,直疼得他喊叫无力。他伸手要抓她,却被她打开了手,她脸上分明笑得那样好看的,他却只觉得冷,冷彻骨髓的一种寒意。
她又说:“他虽然该死,可是必竟是自小的一段感情,我心何忍,便又巴巴地把他救了回来,希望他自此能忘了我,重新做人……”
她还要讲下去,石砚却猛地暴起,手指如铁,死死扣住了她的双肩厉叫:“琳琅,琳琅,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六、
“你想起来了么,果然还是叫你想起来了!”阮琳琅长叹口气,手轻飘飘地拂在石砚臂上,似乎并没有力道,石砚却似被万斤巨石打压,陡然飞出去撞在墙上。阮琳琅瞧他依着墙滑坐于地,淡淡一笑道,“我才要试试这‘前尘过往丹’的药力,果然是不稳,稍微提醒,你便都想了起来——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她身子一翻,扬手勾下挂在墙长的一柄剑,却并不拔出鞘,就这样直指到他胸口上,“果然要逼得我杀了你才算罢休?”
石砚在吐出一口血后,方才有些说话的力气,一手抓住剑道:“若如此你能幸福,杀了我又何妨,只是,只是,你并不爱这姓陈的,却为何要嫁他?你不是,不是爱那百里崇山么!”
“是,就是因为我爱百里崇山,所以才嫁这姓陈的!”她一时哭一时笑,像是回忆最美好的一段往事,又似是回忆最痛苦的一段往事,“你知他最爱奇货,对所有女子都不屑一顾。然我知他一直对这陈家的金人之术颇多兴趣,便追他到塞外,言扬要帮他取到这陈家密术。他果然欢喜,说若我果真取了这金人之术给他,他便愿意娶我!”
“你,你,你竟因此……”石砚已然哆嗦地说不出话来。
阮琳琅笑道:“是,便因为他这一句话,别说是嫁人,便是死,我也是甘愿的!”她握剑的手紧了紧,把剑更送上去,听他一声闷哼,方才止了动作,道,“我救你回来,一是因着咱们小时的情份,再有便是紫心那丫头——她对你的心意想你也是知道的,与其将来她把事情都想起来恨我,倒不如成全了你们!”她在袖里摸出一只赤红的瓷瓶扔在他身前,那一声响分明是极暗哑的,听在他们彼此耳中,却别有一种惊心动魄,“这是‘前尘过往丹’的解药,到时你给她服下便可!”
石砚只觉得她话中有话,听得心惊胆跳,脸一寸寸由惨白里泛出青色来:“你,你这是何意?”
阮琳琅笑得比花儿还娇艳的,柔声细语里分明藏了无限沉痛:“你知我为何杀了陈家百口——他们陈家上上下下全没一个好人,为了进一步完善金人之术,竟用这郡上活人试毒,偏这事被我瞧见,他们,他们便要杀我灭口——我虽侥幸不死,却中了巨毒,无药可解,这也是我之所以五日前没有杀你的原由——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他看她嘴角突涌出大捧大捧的血,便知她再压制不住体内毒素,急地跳起来抱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心里不知是怎么样一种痛,像是被万箭穿心,又似被亿万只蚁虫啃咬,想着宁肯自己为她受样痛楚,宁肯替她去死,绝不要看她死去。
阮琳琅早看透了他的心意,怕他在她死后自杀,狠掐着他的手道:“你答应我,定要好好照看着紫心,绝不负她,你必须答应我,不然,我死不瞑目,哪怕再有来世,也不肯与你相见!”
石砚急痛攻心,哽咽得作声不得,只得狠狠点头。阮琳琅松了口气,从袖里摸出一本薄薄的红皮册子,塞在他手里道:“这便是那金人之术的密册,在我死后,你把我的尸身做成金人,连这册子,一并送予百里崇山。我虽则死了,然而尸体可以不腐,可以千载万载的伴着他,得他唤一声妻,这一切便都值了!”
她嘴里的血往外冒得愈发汹涌,石砚只管拿手去捂她嘴,希望能止住这血,然而这血却是无孔不入的,又从他的指缝里冒出来,开成一朵朵艳而不妖的花。他一壁哭喊一壁把她紧搂住,眼泪成河,不知要怎样才流到尽头。
她的眼眸涣散了,他却不肯她就这样离去,细碎地唤她:“琳琅,琳琅,琳琅,琳琅……”似隔着万水千山的远,却分明近于咫尺。他唤她:“琳琅,琳琅,琳琅,琳琅……”小时候她总是脆脆得应他一声“石砚哥”这时候却再也回应不了……
七、
三日后,包围着南郡的紫雾突然散了,满城皆是欢喜之声,说是菩萨开恩显灵了。
紫心坐在马车上,仰望这天高如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扭脸朝驾车的人喊:“石大哥,你说这些人傻不傻,哪里有什么菩萨,分明是小姐……”
石砚嗯了声,也不说话,拿着鞭子的手却是一抖。又听紫心道:“小姐就是这样好心,要是我,要是我才不肯救这些坏了良心的人,他们整日里辱骂小姐,为何小姐却还要救他们?”
石砚无言以对,手腕上却突落了一滴水,他伸手摸脸,才知道,那原来竟是自己的眼泪。
紫心还在喋喋不休:“陈家在水里放了毒,蓄意要拿这满郡的人来试药性,小姐为何这样好心,替他们除了陈家百口,又在水里放了解药——这分明是救命的药雾,他们偏说是妖气,你说傻不傻,真傻!”
石砚依旧不答话,她也不管他,又自顾自地唱起来:“催短影,念馀香,病成伤。寒鸦色敛,冻雁声凄,一寸柔肠……
歌声高成一线,升上去升上去升上去……可是终于再听不见,只有风声呜咽,像是有千万个人齐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