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御书房,一如当年般阴暗。
或许,多了几分华贵,权势渲染的华贵。
窗户打开,皇帝聍漠然望着沉静如海的夜空。
天边,偶尔划过一道星芒,是流星陨落的轨迹。
毛离顺瞧这皇帝的背影,跟随在皇帝身边多年,或多或少了解皇帝的心思。
噗通跪下,毛离顺大着胆子道:“皇上,奴才有一事想奏,不知……”
“小顺子,”冷漠的声音,如同他冰冷的心,“你该知宦官不得干政。”聪明如他,怎会不知毛离顺想说什么。
提醒一句,算是看在他忠心耿耿伺候多年的份上。
毛离顺恭声道:“奴才明白。”能爬倒大内太监总管的位置,他能不明白么?关键是……“皇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也无法否认废后深深的吸引了他,如同魔力般,牢牢抓住皇帝的注意力,想挣扎,无力,想逃脱,亦无力,只得乖乖沦陷,任由自己沉溺其中。
回应他的,是皇帝聍的沉默,良久才道:“皇后贤良淑德,天下还有谁人可与之比拟?”
毛离顺心思一动,说这话,就代表他已有所心动,缺的,只是旁观者适时的点醒。
“皇后娘娘之美犹如孔雀开屏,美艳不可方物,绚烂夺目!”骆凡心的贤良淑德后宫无人可比拟,但一国之后要的并非是贤良淑德,“然而孔雀终究只是凡鸟,非梧桐不栖的唯有凤凰,惟有神鸟,才能凤舞九天,才能浴火重生!皇上乃真龙天子,龙凤呈祥才是国家之幸,天下之福!”
“小顺子,你可知这番大不敬的话,足矣要了你的脑袋!”皇帝聍大怒道,蓦然圆瞪的黑眸闪烁着点点火光,他是真的愤怒了,是恼羞成怒。
“奴才知罪!”毛离顺俯下身子领罪。
的确大不敬,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事实,无人能改变。
只是,有人不愿意看清事实,或者说,不愿意承认事实罢了。
“滚出去,跪着!”一道口谕,毛离顺恭恭敬敬退下,他明白,皇帝需要时间去思考。
御书房,重新归于沉寂。
“皇上,”一声低唤,雌雄莫辩的低沉声音,“毛公公说的是实情。”
“闭嘴!”似乎早知御书房里尚有窃听者,皇帝聍丝毫不以为意,怒斥道,“暗卫,你也想教训朕么?”
“暗卫不敢!”声音顿了顿,“水灵灵的确是水灵宫主,皇上为何不信?”
早在水灵灵直言不讳道出名讳之时,他就明确告诉皇帝她的身份,但是……
“……”沉默,心发慌的沉默,“幽婉阁主近来如何?”
“自两年前,幽婉阁助皇上诛杀舒相,借朝廷之势打压慕容家,江湖上局势已是幽婉阁独大,旁人难与之争锋。半年前,江湖上出现神秘组织,处处与幽婉阁作对,劫杀不少幽婉阁接的生意,与幽婉阁势成水火,幽婉阁主命人追查神秘组织的下落,派人狙击。”
隐卫始终查不出这神秘组织是何来头,崛起之快,实力之强,着实令人畏惧三分。不过,有神秘组织,牵制幽婉阁,对朝廷来说是福不是祸,尤其是在得知废后竟是水灵灵之后。
他不是不信,而是不愿相信。
若她真是水灵宫主,当日杀死舒隆革之人必是她无疑,她的恨,要用血来洗涤,那她的憎恶呢?
他心神不宁两年,自欺欺人两年,惶惶不安两年,害怕的,就是她憎恶的眼神,生生世世憎恶不已,死也无法洗刷干净的憎恶,让他感到惶恐。
从不知,一个女人的憎恶,会让他惶恐至此。
早在两年前,那个雨夜,他就猜到她的身份。
不赐死她,名义上是要回报她给他的羞辱,实际上,是他怕她金蝉脱壳,弃他而去。
即便她不是水灵宫主,有那般身手,放眼皇宫大内,有何人有本事在不伤她分毫的情况下留下她?
没有人!
伤她的话……
冷月凝霜刀的寒毒,只怕连她的命一起伤……
“派去幽婉阁的探子有何回报?”隐卫秘密训练的人手,该派上用场了。
他不能强留下她,就让他剪断她所有羽翼,没有了幽婉阁主的庇佑,没有八皇弟的援手,后宫争斗璃轩根本没有能力应付,她不想留下也不行。
两年时光,他对璃轩的忽冷忽热,让璃轩深切感受到权势的重要,不时将天灾人祸的奏折丢给他看,更深深激发了他身为一国储君的责任感。
璃轩,他绝对不可能放弃太子之位的。
至于凌修仪腹中的骨肉,不仅对心儿是个威胁,对她又何尝不是个威胁呢?
朝野群臣,绝对不会放过打压璃轩的大好机会的。
暗卫细细禀报着幽婉阁里传来的机密消息,幽婉阁主会在皇宫设置密探,皇上,也会。却不知幽婉阁主是否能将他们的密探,一个个都揪出来呢?
当沉寂重新压迫御书房,暗卫已从密道消失。
敬事房小太监拖着绿牌子进入御书房,请皇帝聍翻牌子。
朱砂笔忙碌,随手一翻。
“储秀宫穆宝林,承乾宫侍寝!”一声高唱,响彻无眠后宫。
黑夜中,一顶轿子,抬着沐浴完毕的穆宝林匆匆向承乾宫走去。
夜暗中,后宫嫔妃很切切咬牙赌咒,急欲诛杀今夜将被临幸的幸运人儿,开始了夜夜相同的陈辞滥调诅咒。
可是,她们的诅咒终会落空。
一个不起眼的宝林,将从今夜开始,步入后宫纷争,踏上翻云覆雨征途,改写大莫皇朝的历史。
命运大门开启,无人阻挡得了!
XXXX
沉闷声咚咚轻作。
难以入眠、漫步庭院的璃轩不禁循声而去。
“叩叩叩”
轻敲三下,西暖阁的大门应声开启一条细缝,缝隙里探出一张清秀的小脸,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好奇,与一丝丝慌乱。
“太子哥哥?”瑶瑶满脸诧异,不知是为璃轩的深夜来访,还是为他敲门的举动,“有事么?”谁见过太子在自家宫殿敲自家门的?
“睡不着,可以进去坐坐么?”话说得客气,与身居来的贵气却不容人拒绝。
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关注着璃轩,瑶瑶侧身将细缝开大点,忙扯璃轩,再赶紧关上门,如同做贼般鬼鬼祟祟的举止,让璃轩心中大为不快。
“本宫到访,让你很难堪么?”口气忍不住有点冲,端起“本宫”的架子来。
“没那回事!”只是很麻烦而已,“你我年纪相仿,又不对盘,让别人看见我们单独相处,天晓得会传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来!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关注我啦,不想再多点!”害她暗中做小动作都不可以,麻烦大啦。
负手身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瞧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眼睛适应度尚未调节过来,却不妨碍他天生贵气的隐隐散发,一脸沉静盯着近在咫尺的模糊容颜:“你不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捏造那些东西,故意讨喜他母亲作何?
“没兴趣!”想也不想回答,“我已经是爹爹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了,不想再做只鸟!”尤其是只能在梧桐树上休息的鸟,不飞死自己啊。
璃轩忍俊不禁,怕是全天下只有她才会这么想。
等待片刻,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他瞧着瑶瑶站在桌旁,不断从桌上拿起飞镖射向墙壁上的圆形物,似乎忘记了他在场。
“你会武?”看她熟练的姿势,以及镖镖正中靶心的成绩,不会武功都不可能。
看来他的东宫真是藏龙卧虎,连个七岁的小宫女都是高手。
不郁回头望着璃轩,哼哼道:“如果你从懂事起就天天射飞镖,还会射不中就是大傻瓜!”口气相当冲,边说,手中飞镖狠狠射了出去,准确的说,是砸了出去。
待桌上飞镖全射完,他临时起意去帮她将飞镖拿回,免得她火气上升,将飞镖都射到他身上。
靶子上有字?
“你跟这人有仇?”璃轩指着靶子上两个大大丑丑的“莎莎”问道,依照靶子的损坏程度来看,她是坚持每天勤奋练习的。
“没!”她怎么会跟她有仇呢!她们关系好着呢!
“那你……”没仇还射得那么用力?
“谁让她把我空投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的啊!”瑶瑶忍不住叫起来,若非怕惊动了其他人,她哪需要每天入夜后黑灯瞎火的射啊,“超级大无良!”
连个招呼都不打,一觉睡醒她就穿越啦,换谁谁接受得了啊!而且还是有预谋的,如果能回去的话,她一定要背把菜刀去砍死她。
满脸问号,璃轩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看她那么有气没处出的模样,他还是少开口为妙,免得殃及池鱼。
璃轩保持沉默,瑶瑶可沉默不了,将手中飞镖递到他手上:“给!一起射!”
“不……”
“少废话!”强行将飞镖塞到璃轩手中,谆谆教导,“你要知道,你今日种种不幸都是这厮折腾出来的,狠狠射!射得她满头包,看她还敢虐不!”
嘴角隐隐抽搐,璃轩自是不会相信瑶瑶所说,只当她心情极度不佳,需要发泄,随手射出飞镖,镖镖正中红心。
“不错嘛!”响亮吹声口哨,“就把她当成你那些迫害你欺负你的人,用力射!把心里的不痛快统统发泄出来,憋在心里会憋坏的!”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她赶紧补救,希望来得及。
剑眉轻挑,手中飞镖射出,璃轩冷声道:“你知道谁在迫害我?欺负我?”
废话!首当其冲的就是“你父皇那坏胚子!”就为了薄薄一片处女膜,就把自己女儿剁成虾仁给自己老婆吃,能对自己儿子好到哪去!“至于其他小罗罗太多啦,我不说你也知道!”不过最坏的还是某莎,那么变态的事都搞的出来,害她这受过高等教育的文明人士都有剁人的冲动。
心底无尽苦涩,她说的很对,他父皇的确是坏胚子!
“你爹爹很疼你吧!”话中语气,很是羡慕。
“嗯!”狠狠点头,似乎很怕璃轩不相信她的话似的,“爹爹待我比亲生父亲还好!凡是我想要的,他都不计手段给我弄来!”否则的话,爹爹怎么可能舍得放她进宫找娘,还不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心疼死爹爹,才逼爹爹签下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你爹爹不是你亲生父亲?”璃轩抓住她话中漏洞,大失惊色道,双手不自觉扣住她纤细肩膀。
“嗯嗯……疼疼疼!太子哥哥你轻点,就算不是你的肉,你不会痛,也要替别人考虑下啊!”瑶瑶痛的龇牙咧嘴,要不是怕惊动人,她早就鬼哭狼嚎起来,看爹爹不揍扁他才怪。
这这……怎么可能?没有血缘之亲……怎么可能……
“生父不及养父亲呗!”看出璃轩心中所思,瑶瑶毫不在意挥挥手,“血缘是先天的,无人可以跟改,也不能决定任何事!人与人相处,需要的是感情,感情是培养出来的。七年朝夕相处,他爱我疼我惜我,视我如己出,千般呵护,万般疼爱!他哪里不及我亲生父亲啦?我没感受过亲生父亲的疼爱,有爹爹的疼爱,就算没有母爱,我也觉得足够了!或许我这么说有些过吧,我娘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爹爹或多或少将对娘的爱以亲情方式转移到我身上来。”
“人不能太贪心,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太子哥哥,不管你是否觉得我啰嗦,我还是想说,你有无比的母爱,没有父爱又如何?”人生能收获一份真诚的感情就很不错啦,有些人奋斗一生,一份真诚的情感也得不到,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那你呢!你有了爹爹的疼爱,为何还要来找娘?你不是也想要娘的疼爱么?”戳中痛处,防卫的尖刺瞧瞧竖起,口气忍不住尖锐。
话一出口,瑶瑶神色顿时变的有些哀伤,他感到有些后悔,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爹爹不开心!”沉默良久,瑶瑶慢脸落寞道,“娘不在爹爹身边,爹爹真的很不开心!我想尽办法逗爹爹笑,爹爹虽然脸上在笑,可他眼底的寂寞痛苦却骗不了人!我长得跟我娘很像,每次看到我,爹爹就会情不自禁想起娘,恨自己当初无能为力保住娘!这些年,爹爹都活在悔恨之中!或许在外人看来,爹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大男子主义的很,但他真的很爱很爱娘,每次做梦时都叫着娘的名字!我不看爹爹再难过下去,我一定要帮爹爹帮娘带回来!不惜一切代价带娘回来!”坚定的口吻,如泰山之石坚硬无比,昭示了她的决心,无人能挡的决心。
望着瑶瑶近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小脸,他寻找着,想从她脸上找出她娘的痕迹,想知道是哪个女人如此幸福,可以得到一个男人如此深刻的爱。
换成是他父皇的话,绝不会为别的男人养孩子,更别提将所有过责归咎在自己身上。
“瑶瑶,太子哥哥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的!”郑重许下诺言,君子一诺重千斤。
“真的?”清丽水眸迸出不可置信喜悦光彩,是那样的耀眼,那样的醉人,“太子哥哥真的会帮瑶瑶么?哪怕……哪怕会损害到你的利益?”夺目光彩因犹豫话语黯淡下来,默默摇了摇头,没人会愿意损害自己的利益的。
他不可能帮她的。
璃轩微微一怔,果然,她的确有很多秘密,柔声道:“只要你不背叛我!”一部分的利益抵触,他可以不介意。
背叛?
“什么是背叛?”果然,他的信任与付出是建立在相当基础之上的,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心,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将伤害减到最低程度,“事事坦诚以待?没有谎言欺骗?还是没有自我空间?太子哥哥,瑶瑶能做到的,是该告诉你的告诉你,不该欺骗你的不欺骗你,保留我的私人空间。瑶瑶给不起你要的‘不背叛’。”
嘴角泛起苦涩笑花,他不知是该高兴她难得的真诚,还是该悲哀她连说句好听的话哄哄他都不愿意的不屑,近距离瞧着她眼里的认真,他知道,或许这是他唯一一次能得到她全心全意信任的机会。
“那就做你认为是对的。”璃轩比他父皇聪明的一点,就是懂得抓住机会,只要是他真正想要的,他会不计一切代价抓住机会,绝不会让愚蠢的威严毁了自己的一生。
事在人为,信任是一点一滴慢慢积累起来的,既然他想得到瑶瑶全心全意的信任,就要学会等待,欲速则不达。
心中乍喜,瑶瑶猛扑入璃轩怀中欢呼道:“太子哥哥最疼瑶瑶咯!”
坚硬的心,渐渐柔弱,抱着她温软的身子,心满意足深吸了口气,原来,获得一个人的信任如此容易,但要维持这份信任却是无比困难。
太子哥哥……
他似乎发现,他有些喜欢这个称呼,就像……
“瑶瑶,”心念一动,璃轩乍似从美梦中猛然惊醒,不愿面对现实,“你为什么要我‘太子哥哥’?”记得自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喊他“太子哥哥”,无视众人的非议。
“因为瑶瑶好想好想有个疼爱我的哥哥啊!”粉嫩的小脸蛋狗狗讨主人欢心般蹭着璃轩的颈项,忽略他听到回到时瞬间僵硬的身体。
哥哥吗……
发自心底的笑容再难维持,慢慢松开手,将瑶瑶推出怀抱,讪笑道:“是么……原来,我只是‘哥哥’……”
迟钝惊觉璃轩不太寻常的反应,瑶瑶略显茫然地望着他,似乎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时辰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几乎有些狼狈地踉跄逃出房间,阖上房门的一刹那,他突然回首问道,“父皇给皇叔赐婚,这事,你怎么看?”
话音未落,门,已悄悄阖上,消散于夜风中的破碎话语,似乎,不曾存在过。
仅是她的幻听而已。
XXXX
春天,是温柔多情的,有着预语还休的羞涩与矜持。
多么羞涩的少女,怎可能抵得住炎炎夏日轰隆如雷的侵袭?只能在人们的感叹中默默退场。
夏日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从风起云涌到风停雨止不过一个时辰光景,陡然凉快下来的清爽感,让人觉得特别舒心。
炎炎夏日侵袭,困乏了众人的身体,波动的心,也随着身体的倦怠暂时松懈下来,皇宫得到暂时的风平浪静。
一阵雷雨,凉爽了闷燥的心,难得的凉爽使得后宫佳丽纷纷走出寝宫,或闲庭漫步,或湖畔垂钓,或御花园扑蝶,各有各的乐子。
东宫的禁令在四国使者离开后随之解除,守卫东宫的侍卫没有减少,反是软禁期间的一倍,大家心里都明白,皇室新一轮的战争,即将围绕东宫展开。
暴风雨前的宁静,宁静的可怕。
其实,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暴风雨前的海面并非真的宁静,海面上的水泡早已哔哔啵啵乍响着、碎裂着。
数月前,皇帝下旨赐婚工部尚书项梁幺妹项婉怡予诚亲王莫冉盛,莫冉盛多番上奏,欲请皇帝收回成命,均被皇帝委婉驳回。
一个多月前,凌修仪气恼皇帝频频宠幸穆芝荏又哭又闹动了胎气早产,顺利诞下大莫皇朝第二位皇子,赐名“书辖”,满月大典办得热热闹闹,比起当初太子满月不知喜庆了多少倍,朝野上下忿忿猜测着,皇帝是否要废太子,改立二皇子为太子。凌修仪诞下二皇子,功在朝纲,晋封为正二品之首凌昭仪,赐住朝阳宫。据说,凌昭仪没能如愿晋封为正一品妃子,气得目次欲裂,频频拿品级较低的嫔妃出气,最近颇得皇帝宠爱的穆美人首当其冲。
曾经的昭仪娘娘茗昭仪早在贝伏理伏法后降为正七品御女,在接到圣旨的第二天,被人发现悬梁自尽了。因高其国理亏在前,故不好怎么追究,茗御女本身又不得宠于高其国君,连皇帝聍假仁假义的“送回故国安葬”都赔礼谢绝,昔日的茗昭仪只落得一口柳木葬在皇陵狭窄偏僻处,这还是看在她是高其国公主的份上。
后宫发生天翻地覆大变动,向昭容始终恪守本分,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纵是如此,她依旧比凌昭仪逊色几分。
前些日子,太子璃轩一改往日懦弱,在尚书房与太傅先生论辩天下,犀利的言辞,精准无比的判断,气得老太傅当场噘了过去。事后,他以太子阴险虚伪、废后狂妄无礼为由,向皇帝上奏,群臣积极响应,请废太子的走着如同雪花般飞到皇帝的御案上,皇帝既没有明确表示要废除太子,亦没有抱拳太子的行动,一时间朝野上下动荡不安,纷纷猜测着皇帝何时废除太子。
各式各样的谣言漫天飞舞,当事人却混若无事般依旧按部就班的过着日子,甚至,比起往日,多了几分笑容。
湖畔,水灵灵宁静垂钓着,弱柳拂风,不是飘扬至水灵灵脸颊旁,调皮的跟她打招呼。
昨日又气得太傅大人火冒三丈的璃轩,此刻站在水灵灵背后,手里,捏着一卷书,细细品读着。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尚书房念书才对,但太傅大人以抱恙在身为由,拒绝再教导太子。
一向叽叽喳喳的瑶瑶跪坐在一旁,身边,放置着几朵娇艳欲滴的鲜花,花朵不大,指甲片大小,专心致志地编制着花环,艳阳似乎在她身上投下薄薄的光晕,增添几分柔和之美。
枫红笑颖等人默默伺候着旁,不支一声,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安宁,直到一阵叫嚣软语打破了宁静,偶尔夹杂着奶娃娃的嘤咛之声。
御花园尽头处,皇帝聍携手凌昭仪走了过来,姹紫嫣红陪同在侧,一向是众人瞩目焦点的骆凡心,默默跟随一旁,憔悴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落寞。
璃轩见状,忙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见过各位娘娘!”
地上,跪着无数奴才,除了水灵灵和瑶瑶。
略显冷森的目光,跳过璃轩,直接落在日夜啃噬他心灵的女子身上,就算一身普通宫装,依旧掩盖不了她遗世独立的绝代风华。
湖畔,垂钓,看书,花环。
好和睦的画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没有丈夫支撑的家庭,似乎更能自得其乐。
一份羡慕悄悄衍生,一抹嫉妒爬上心头,一股渴望周身蔓延。
她漠视他,一如以往的漠视他的存在。他知道,她是憎恶他到了极点,微敛不波动自己平静的心,才选择漠视他,彻底无视他的存在。
若是过去,若是在他不曾在乎她的那岁月,她的漠视决计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但如今,她的举动让他犹如万蚁噬心般痛苦。
巨大的痛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偏偏脸上还要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神情,不让人窥破一丝一毫,保全着他最后的帝王尊严。
作为一个帝王,他应该大声呵斥,竭尽全力维护自己的威严,他尚未有所行动,凌昭仪早已代他怒斥水灵灵,然她置若罔闻,就连她十分喜爱的小宫女也不将凌昭仪放在眼里,径自编制着花环。
抿了抿唇:“平身。”没有温度的话语,一如他冻伤的心。
娇嫩青草发出嘤咛之声,打断璃轩站起身的举动,回过头去,只见瑶瑶轻手轻脚站起身,小心翼翼捧着花环,蹑手蹑脚走到水灵灵身后,朝他们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悄悄将花环戴在她头上。
动作之轻巧,似乎怕惊吓到水中狡猾多疑的鱼儿。
碧绿花环,几朵零星小花隐匿其中,应称着水灵灵一身翠兰宫装,更添几抹山野精灵的仙气,一时间惹得皇帝聍看痴了眼。
抿唇偷笑,瑶瑶朝璃轩招招小手,娇憨动人的清秀脸蛋上尽是恶作剧成功后的窃喜,看得璃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惊动了水灵灵。
“怎么了?”蓦然回首,迷茫的眼神呆呆地望着璃轩压抑不住拼命忍笑的模样,再瞧瞧瑶瑶笑得天真烂漫,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去抓头,摸到头上的花环,取下一瞧,不禁也有些乐,“瑶瑶又调皮了!”
淡若清风的话语隐蕴着一丝不满,眼角眉梢的笑意冲淡了不满之情,娇嗔的口吻更不似在训斥人,反倒有些像在跟有情人撒娇的意味,乐得瑶瑶捧腹大笑,惹得皇帝聍更加沉醉其中,气得姹紫嫣红各个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一人一口,吃了她。
唯有她自己心里明白,瑶瑶实力的可怕,她用尽一切力量,竟查不到一丝一毫她的事情,仿佛她是天上掉下来般,让她感受到当初舒隆革费劲千辛万苦却没一点成效的挫败感。
她坚信,那夜偷袭鬼医,设计残阳,对她下药的人必定是她。就算再怎么高明的易容术,也无法改变一个人的身段。本想暗中下手除掉她,残阳的一句话提醒了她。
“七岁顽童,若无人背后指使,怎有如此能耐!”
为此,她隐忍不发,依旧对她宠爱有加,就不知她是否真的沉溺其中。偏偏璃轩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知怎么的,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原本恨不得杀了她的他,这些时日对她的关照瞎子也看得出来,害她计划难以实施。
凌昭仪恨得差点咬断一口银牙,丰腴的身子拼命往皇帝聍身上黏,强行拉回皇帝聍的心魂,娇滴滴地撒娇道:“皇上~~这些人好生放肆啊,您……”
冷不丁回一眼,如冰窖里蹦出的冰冻子,冻结了她下面要说的话,面上一阵尴尬。
骆凡心垂首,向昭容冷笑,其他人纷纷低头嗤笑。
似乎感受到皇帝聍浑身散发出的寒气,抱在奶娘手中的二皇子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凌昭仪慌忙转移注意力去抱孩子,一边一口一个“宝贝”轻哄着,一边不时偷瞄水灵灵几眼,眼底,是满满的恶毒。
瞥了眼御花园里所有人的神情,以及他们隐匿眼底的心思,嘴角不禁抽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他们真是父子啊!失去后才知道追悔莫及,才知道珍惜,同样的秉性,犯下同样的错误,唯一的区别在于,他尚有挽回的机会,而他没有。
觑着骆凡心的悲哀,向昭容的满腹心机,皇帝拼命压制的痴狂,他万分笃定——他,事隔八年之久,竟无药可救的爱上了她。
比起他苦苦压抑的痴狂,他更欣赏那晚貌似潜入东宫,为母亲疗伤驱寒的男子,伟岸的身躯,邪狞的气息,张扬的个性,以及面对母亲时柔情似水的眼神,还有母亲安然依偎在他怀里熟睡的模样,这样的男人,才是适合母亲的——他懂得怎样呵护母亲。
血缘,不代表任何。
情感,才能给人幸福。
他自私自利伤害母亲多年,该是他还母亲一份永远幸福的时候了。
幽婉阁主啊……
或许是因为血浓于水,又或许是二皇子的哭声太过扰人,皇帝聍忍不住伸手去逗弄嚎啕大哭的二皇子,怜惜的大手慈爱地抚摸着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也许是感受到父亲的怜爱,哇哇大哭的二皇子渐渐止了哭声,大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好奇地瞅着近在眼前的英俊男子,冲他甜甜一笑。
望着二皇子纯真无邪的甜美笑容,皇帝聍心中一动,下意识侧目璃轩,当初,他也是这么打婴孩时,也曾如此对他笑过,回以他的,是他冰冷的厌恶。
孩子,何其无辜啊。
只是,他到现在也无法肯定,她的孩子,究竟是否是他的骨血?
凌昭仪见皇帝聍全副心思都放在她生的儿子身上,心里别提有多得意,甜腻腻地娇笑道:“皇上,辖儿对您笑呢!辖儿乖,长大了要好好孝顺父皇,不要让父皇忧心!要做个心怀天下的好皇子啊!”
心怀天下?
向昭容心底嗤笑:想将儿子拱上太子之位,哼!省省吧,她宁肯让璃轩占着太子的位置,也绝不会让这小蹄子的儿子蹬上太子宝座的。后宫佳丽各个风华正茂,皇帝也不过三十出头,难道还会生不出儿子来么?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水灵灵力保凌昭仪母子平安的原因,她才不会傻乎乎相信什么激皇后斗志的屁话呢。
骆凡心瞧着皇帝爱不释手逗弄着二皇子的模样,心中一痛,果然,能生育的女人永远比不能生育的女人好,尤其是生了儿子的女人。
“送给姨么?”水灵灵淡笑道,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情。
“嗯!”瑶瑶不住点头,“姨像山野间的仙子,仙子戴花环比较好看!”她亦配合默契。她早知道,看在水灵灵的份上,就算她再怎么不敬,皇帝也不会拿她怎样,故而她乐得清闲,连装装样子的功夫都省了。
姹紫嫣红,嗤之以鼻。骆凡心嘴角泛出涩笑,她机关算尽,满手鲜血,却博得山野仙子美名以及皇帝的深切眷恋、日夜思念,而她……
有人!
感到身后目光热切注视,水灵灵蓦然回首,抓住那人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诚亲王莫冉盛满脸尴尬,目光围着御花园的鲜花到处转悠,就是不敢正视水灵灵的目光,她的目光太过冰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