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死了以后,我怎么过活?
也不过就是这样子的,过活。
我和不同的女人同居,和不同的男人出去,就这样子,居然也是活着,而且活得还不错。
我手里有三套公寓,我的。
在上海,一个年轻女人要是比较漂亮、有点聪明,还不特别计较跟什么男人出去的话,总能轻易赚到那么一点钱的。
我把它们都租出去了,我的房子,它们太寂寞。
“寂寞”这两个字,开头的时候我是不知道的,那时候猪死了还不是太久,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背脊骨上咬着一只虫子,看不见、摸不着,咬进骨髓里的那种冷和不安。
开始我很无措,后来才知道它叫“寂寞”。
那个时候开始吧,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我才静下来,像以前一样的安静,不再尖叫砸东西,不会再半夜把自己的手臂咬得鲜血淋漓。
所谓静如止水,你知道水有哪两个时候最静吗?一个是融化以前的冰,连涟漪都不会有的;一个是劈哩啪啦烧干以后,满屋子的蒸气。一切都已经结束,只有满满的蒸气雾塞在那里,不响了,就这样了,玻璃窗上流下来的眼泪都是静静的,就像这么样子的安静。
但是那时候的水已经不是水了,而我还是我。
真奇怪,我还是我。尽管宝琳冷冷扭过脸去对南说:你还跟她说什么?你以为她还是以前的她?
这样说是不公平的,她这样说,不过因为我跟太多男人出去而已。
她是不明白的,怎么说呢……猪已经死了,所以多少男人都没所谓了,反正都不是他,一样了,随便什么男人都一样了,没什么可在乎的。
但是我的房子我一定要租给女人,因为自己也要住的,一个屋檐下同居,近得叫人恶心,只有两个女人才能保持住那样亲密又疏远的距离,这是我喜欢的,像冰淇淋,多么微妙的甜蜜和寒冷,很正常、不伤人。
子君就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是一个画家,留很长的头发,自以为自己是戴望舒笔下的丁香花,一直一直跟我说:你的客厅很大吗给我作画室多好啊你不喜欢跟我住吗你不是喜欢我吗?
不。我喜欢偶尔去找他,但要在自家屋子里整天对住这位大爷是另一回事,付不付房租倒是其次,尤其在他放出名士派头熟不拘礼批判你洗的画笔不够干净穿的香水不够诱惑订的歌剧座位不够头等的时候。并没有卖给他呀,咦!
赶快反省。当然他龌龊是他的错,可是给这种人有机会爬上头来侮辱,绝对要三省已身。
这样我就和他疏远了,也无所谓,反正我们本来就不是朋友,你看,他连我名字都不知道。我说我叫蜗牛,他也就满意了,以后可以在哪本画册扉页题上“献给一个叫蜗牛的女子”,非常风流。
真是个下作的男人,然而也罢了,本来就该知道的:除猪以外的男人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像猪那样的人……是再也没有了。
我的寂寞,或者,也就是因为这空空如也的“再也没有”。
换句话说,猪,我的痛到现在,只是因为自己,不是为了你。
所以,你若有知,实在不必骄傲,也无须不安。
我过得很好,一直有抓紧时间找一个可以代替你的人,也一直有记得善待自己。上次逛好美家时我还给自己买了一只很大的充气蜗牛壳,半透明的,水母色里冻了一粒一粒雪绒花样的胶粒子,我没事可以抱着膝盖躲进去,多么安心,在客厅的角落里,数着自己一只一只细长脚趾,看着阳光月光一寸一寸的爬过去。
有了这只蜗牛壳我就不需要再找什么租房人填这个房子的寂寞了。你知道的,寂寞无非是这么种无药可解的东西,用什么去应付一下都一样,有的时候,“东西”比“人”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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